刀之道我欲斬天 第36章 血淚辯屈
「廢物……螻蟻……也配繼承吾之道統?」
冰冷、疲憊、充滿無儘威嚴的意念,如同億萬根淬毒的冰針,持續不斷地紮刺著林塵搖搖欲墜的靈魂核心。那源自生命層次絕對差距的恐怖威壓,不僅僅是一種精神上的蔑視,更化作了實質般的、足以碾碎靈魂的力量,如同無形的磨盤,緩緩碾壓而下。林塵感覺自己的意識彷彿被投入了極寒煉獄,每一寸靈魂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隨時都會徹底崩解,消散於無形。在這絕對的、高高在上的審判麵前,他渺小得連一粒塵埃都不如。
然而,就在意識即將被徹底凍結、碾碎的前一刹那,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死亡威脅,卻像是一點火星,意外地點燃了深埋在他靈魂最深處、幾乎已被絕望掩埋的某種東西——那是不甘!是即便身處無邊黑暗,也未曾完全熄滅的、對不公命運的本能反抗!
「呃……啊——!」
一聲嘶啞、扭曲、彷彿用儘了畢生氣力的低吼,從林塵劇烈顫抖的喉嚨深處擠出。他原本因痛苦而蜷縮的身體猛地一僵,隨即,用儘殘存的所有意誌,對抗著那幾乎要將他靈魂壓垮的恐怖威壓,猛地抬起了頭!
這一下動作,牽扯著胸口的致命傷,鮮血瞬間從崩裂的傷口湧出,但他渾然不覺。那雙原本因劇痛和絕望而渙散無神的眸子,此刻卻燃起了兩簇瘋狂而執拗的火焰!他布滿血汙和冷汗的臉上,肌肉扭曲,眼神直勾勾地「瞪」著前方虛無的空氣,彷彿要穿透空間,與那道冰冷意唸的主人對視!
「廢……物?」
他開口,聲音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沫和徹骨的恨意。
「你說我是廢物?!」
聲音陡然拔高,變成了泣血般的嘶吼,在死寂的竹林中炸響,竟暫時衝散了那無形的冰冷威壓!
「若非奸人算計,害我父母慘死秘境,令我孤苦無依!」
「若非族中長老,趨炎附勢,奪我資源,斷我前程!」
「若非林峰小人,比武暗算,震我經脈,毀我道基!」
「我林塵……豈會淪落至斯?!豈會至於心生絕望,求死解脫?!」
他每吼出一句,腦海中被刀魂強行翻閱的那些屈辱記憶,就如同燒紅的烙鐵,燙得他靈魂劇痛,卻也激起了更強烈的反抗意誌!憑什麼?憑什麼他就要承受這一切?憑什麼在受儘苦難、被逼到絕境後,還要被這不知來曆的存在斥為「廢物」?
彷彿是為了響應他滔天的冤屈與憤怒,他手中的斷刀,那一道鮮豔的血線,驟然間紅光大盛!光芒不再明滅不定,而是持續地、劇烈地閃耀起來!
緊接著,奇異的一幕發生了!
以林塵為中心,他周身的環境開始劇烈地扭曲、波動!不再是刀魂單方麵翻閱記憶碎片,而是林塵強烈的、不甘的意念,混合著斷刀血線的異動,主動在他眼前、甚至是在這竹林的現實與幻境的夾縫中,具現出了一幅幅鮮活而殘酷的畫麵!
畫麵一:林家祠堂外,冰冷青石板。
細雨霏霏,年僅十餘歲的林塵渾身濕透,雙膝跪在冰冷的石板上,瘦小的身體因寒冷和恥辱而微微顫抖。祠堂高大的門檻內,陰影中,林峰正倚門而立,臉上帶著與他年齡不符的、毫不掩飾的陰冷得意的笑容,眼神如同毒蛇般盯著雨中跪伏的林塵,嘴角勾起一抹譏誚的弧度。那眼神,充滿了「你也有今天」的快意和徹底的輕蔑。冰冷的雨水混合著屈辱的淚水,從林塵稚嫩的臉頰滑落。
畫麵二:黑風山脈外圍,懸崖邊緣。
夜色如墨,林塵衣衫襤褸,胸口劇烈起伏,手中緊握著一株剛剛采下的、帶著血絲的「血線草」。然而,他還來不及喘息,一道快如鬼魅的黑影帶著腥風撲麵而來!正是那一階巔峰妖獸「影爪豹」!閃爍著寒光的利爪,在他瞳孔中急速放大,攜著凝氣境妖獸的恐怖力量,狠狠拍向他的胸口!他能清晰地看到利爪上纏繞的死亡氣息,以及那雙殘忍冰冷的獸瞳!下一刻,便是胸骨碎裂的劇痛和倒飛出去的失重感!
畫麵三:家族偏殿,醫師診斷。
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藥草味和血腥氣。林塵如同破布娃娃般躺在臨時搬來的床板上,麵色金紙,氣若遊絲。那位須發皆白的老醫師,手指剛剛從他腕脈上移開,在族長、大長老以及眾多族人或明或暗的注視下,緩緩搖了搖頭,臉上帶著公式化的沉重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淡漠,聲音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殿內:「胸骨碎裂,內腑受創尤可調理,但……數處關鍵經脈被陰狠靈力徹底震斷,糾纏扭曲,已然無法續接。武道根基已毀,靈力散逸,此生……再難有寸進。」話音落下,林塵清晰地「看到」,周圍那些族人的眼神,從最後一絲或許存在的、微弱的同情,瞬間轉變為徹底的、冰冷的漠然,如同看著一件徹底報廢、再無任何價值的器具。林峰站在大長老身後,嘴角那抹壓抑不住的、殘忍的笑意,清晰無比!
這些畫麵,一幀幀,一幕幕,如同最鋒利的刀刃,將林塵血淋淋的傷口再次剖開,公之於眾!但這一次,不是被動承受審視,而是他主動的、帶著血淚的控訴!
「噗——!」
極致的悲憤衝擊之下,林塵猛地噴出一口滾燙的鮮血!鮮血大部分濺落在身前的泥土上,但仍有幾滴,如同血色的珍珠,劃破空氣,不偏不倚地,滴落在他手中緊握的斷刀之上!恰好落在了那道劇烈閃爍、搏動不休的血線中央!
「嗤……嗡——!」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幾滴滾燙的、蘊含著他無儘冤屈、憤怒與不甘的鮮血,在接觸到血線的刹那,竟沒有滑落,而是如同水滴融入海綿般,瞬間被吸收殆儘!緊接著,斷刀發出一聲前所未有的、清晰可聞的嗡鳴!那嗡鳴聲不再低沉,反而帶著一種尖銳的、彷彿某種沉睡之物被強烈情緒刺激而驚醒的震顫!刀身上的血線,紅光暴漲,搏動的節奏驟然加快,變得強勁而有力,如同戰場上的催陣鼓聲,咚咚作響,震得林塵虎口發麻,彷彿那不再是一截死物,而是一顆正在蘇醒的、憤怒的心臟!
「你們!奪我父母!毀我前程!斷我經脈!踐我尊嚴!」
林塵嘶聲力竭,聲音因過度咆哮而撕裂,帶著血沫,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肺腑中摳出來的一般,充滿了血淚的控訴。他死死握著嗡鳴不止、血光流轉的斷刀,彷彿握著最後的救命稻草,也是握著反抗的旗幟,朝著那片無形的、冰冷的威壓發出最終的詰問:
「奪走我的一切……難道還不夠嗎?!」
「如今……連我最後一點不甘之心……也要徹底誅滅嗎?!」
「回答我!!!」
這聲詰問,用儘了他殘存的所有力氣,也傾瀉了他積壓了太久太久的全部委屈與憤怒。聲音在竹林中回蕩,帶著一種慘烈的、玉石俱焚的決絕。
然而,預想中更加恐怖的威壓碾壓並未到來。
在那聲血淚交織的詰問之後,那一直充斥識海、冰冷如同萬古玄冰的意念,竟然……第一次出現了停滯。
那股碾碎靈魂的恐怖威壓,依舊存在,卻不再增強,反而像是被按下了暫停鍵。冰冷的「注視」依舊落在林塵身上,但其中那毫不掩飾的蔑視與否定,似乎……微微動搖了一下。
斷刀之上,血線的搏動聲越來越響,越來越急,如同密集的鼓點,敲打在死寂的夜空下,也敲打在林塵和那無形存在之間的沉默裡。
刀魂,首次陷入了沉默。
而這沉默,遠比之前的斥責與威壓,更讓人心悸。彷彿某種評估,正在這無聲的對抗中,悄然發生著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