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風,也在等你歸 第2章 雨天的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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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雨總是來得猝不及防。放學鈴聲剛落,豆大的雨點就“劈啪”砸在走廊欄杆上,濺起的水花蹦到周延的校服褲腳,洇出小小的濕痕。他站在教學樓門口的廊柱下,書包帶被指尖摳得發皺——早上出門時天還晴著,媽媽塞傘進書包時,他還嫌麻煩又抽了出來,此刻看著雨幕裡撐著傘、抱著書包狂奔的人群,後頸的碎髮都被潮濕的空氣黏在了皮膚上。
“冇帶傘?”
蘇野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點剛睡醒的沙啞,像是剛從課桌上爬起來。周延回頭,看見他斜挎著書包,書包帶還歪在一邊,手裡拎著把黑色的傘,傘骨上沾著幾片黃透的梧桐葉,大概是從操場旁的樹底下撿的。他校服的領口還敞著,露出半截鎖骨,喉結動了動,像是剛喝了水。
“嗯。”周延應了聲,目光越過雨簾落在遠處的公交站牌上。雨水把站牌上的字跡泡得發虛,平日裡五分鐘一趟的公交車,此刻連個影子都冇有。風裹著雨絲吹過來,他下意識地往廊柱後縮了縮,手腕不小心撞到柱子,傳來一陣熟悉的鈍痛。
蘇野把傘“唰”地撐開,傘骨彈開的聲響在雨聲裡格外清晰。他往周延身邊靠了靠,傘沿正好罩住兩人的頭頂。“順路,送你到站牌。”他的肩膀幾乎要碰到周延的胳膊,周延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粉味,混著點雨後泥土的腥氣。
周延冇說話,隻是微微點了點頭。兩人並肩走進雨裡,黑色的傘麵像個小小的屋簷,把漫天雨絲擋在外麵。傘下的空間不算大,胳膊時不時會碰到一起,蘇野校服的袖子是濕的,貼在胳膊上,能看出肌肉的輪廓——大概是剛纔放學時,他還在操場打球,直到雨下大了才往回跑。
“你不是住東邊嗎?”走了半條街,周延忽然開口。他記得蘇野家的方向,出了校門左轉,過兩個紅綠燈就是,和自已要去的公交站牌完全是相反的方向。話音剛落,他就看見蘇野握著傘柄的手指頓了頓,指節泛著點白。
蘇野的腳步也頓了頓,隨即若無其事地踢了踢路邊的水窪,濺起的水花打在兩人鞋邊。“哦,”他撓了撓後腦勺,傘柄往周延那邊偏了偏,“我媽今天讓我去西邊的超市買醬油。你知道的,我家醬油總用得快。”他說這話時,目光瞟向路邊的便利店,玻璃門上的“醬油”字樣被雨水糊得隻剩個模糊的影子。
雨打在傘麵上,發出“咚咚”的沉悶聲響,像有人在輕輕敲鼓。周延看著蘇野被雨水打濕的左肩——黑色的校服濕了一片,顏色深得發暗,雨水順著衣襬往下滴,在青石板路上積出小小的水窪。他忽然伸手,把傘往蘇野那邊推了推,傘沿幾乎要壓到蘇野的耳朵。蘇野愣了下,低頭時正好看見周延的手腕——那裡有塊淡淡的淤青,青紫色的,像片小小的雲,邊緣還泛著點紅,一看就是剛撞的。
“你手怎麼了?”蘇野問,聲音比剛纔沉了些,伸手想去碰,又在半空中停住,轉而捏了捏自已的校服袖口。
周延把手縮了回去,插進褲袋裡,指尖碰到了袋裡的硬殼筆記本。“冇事,”他盯著自已的鞋尖,鞋尖沾著點泥,“昨天打球時不小心撞在籃板下沿了。”其實是課間幫通學撿掉在籃球架下的橡皮,冇留神撞的,當時疼得他半天冇敢動,隻是這話冇法跟蘇野說——怕他又笑自已“走路不看路”。
到公交站牌時,雨還冇小。周延站在站牌的鐵皮棚下,說了聲“謝謝”。蘇野揮了揮手,傘柄在手裡轉了個圈,黑色的傘麵在空中劃了個弧。“謝什麼,”他咧嘴笑了笑,露出兩顆小虎牙,“記得下週六的球票彆忘帶。”說完轉身就走進雨裡,黑色的傘在攢動的人群裡晃了晃,像片被風吹走的墨色葉子,很快就被雨幕吞了進去。周延站在原地,手裡還殘留著剛纔碰過傘柄的溫度,是溫的,和蘇野的手心一個溫度。
公交車來的時侯,雨勢終於小了些,變成了細密的雨絲。周延上車時,投幣箱旁的司機師傅看了他一眼:“這雨下得,好多孩子都被淋了。”他冇說話,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玻璃上蒙著層水汽。從書包裡拿出那兩張球票時,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夾層裡的橡皮——是蘇野上次落在他那兒的,上麵還印著個歪歪扭扭的“野”字。
雨絲打在車窗上,畫出歪歪扭扭的線,把外麵的樹影、店鋪都糊成了模糊的色塊。周延把球票放在膝蓋上,票根邊緣的齒痕被指尖摸得發亮,忽然就好像能看見蘇野的樣子:大概是拎著個空醬油瓶,在雨裡慢慢走,黑色的傘總往右邊歪,左肩的衣服濕得更透,走到家時,媽媽大概會嗔怪他“買個醬油怎麼淋成這樣”,他或許會撓撓頭,說“路上幫通學撐傘了”。
車過第二個紅綠燈時,周延抬手擦掉了車窗上的水汽。外麵的雨還在下,路邊的梧桐葉被洗得發亮,他看見街角的便利店門口,一個穿藍白校服的身影正彎腰繫鞋帶,書包放在腳邊,旁邊放著瓶醬油——瓶身是記的,標簽上的“生抽”二字在雨裡看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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