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花暗落人不還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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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了6年通房,蘇嫿被髮賣到青樓99次。
第一次,是因她將粥熬得鹹了。
第二次,是她無意看見裴欽遲與他小青梅楚綰兒的書信。
第三次,是因他醉酒誤將她認成了楚綰兒,一夜荒唐,而她冇能反抗。
第99次被贖身這天,一出青樓,她便看見靠在馬車旁邊,身量欣長、麵容冷漠的裴欽遲。
“可有好好悔過?”
她頓住腳步,隔著雨絲看著他。
六年前,二人初遇,似乎也是這樣擾人的天氣,她被綁匪擄到寨子,正是他來相救。
那時,裴欽遲是回京述職的少年將軍。
而她是聲名鵲起的女神醫。
綿綿陰雨天,他拉弓如滿月,一箭將賊人射殺。少年意氣風發,身上有著特屬於邊疆的豪爽與壯誌。
他便那樣強橫的闖進了她的心。
第二麵,便是裴欽遲母親重病,他得知她妙手回春、幾近起死回生的名聲,四處尋她,還當場拿出三千兩求她救人。
可後來,他母親卻成了蘇嫿手上唯一死去的病人。
當時裴欽遲雙目猩紅,抓住她的手腕,“你不是神醫麼?蘇嫿,你究竟與我有何仇怨,竟將我母親害死!我還救過你的命”
而她隻靜靜盯著他。
“侯爺,民女無能為力。”
從那時起他便恨上了她。
再到後來她被人誘騙,簽下契書,成了舞姬,終於讓他等到機會。
人人都道她是個好命的,多少舞姬到死都出不去牢籠,她卻能被侯爺贖了身,飛上枝頭當鳳凰。
隻有蘇嫿知道,裴欽遲隻是為了報複她。
多少次,在她成為通房後,被裴欽遲壓在榻上折磨,一邊將她的聲音撞碎,一邊陰狠的說,要報複到她嚥氣的那天。
可他卻不知,她師傳靈玉穀的神醫。
師傅臨死之前囑咐她,不可與任何人透露救人秘法。而這秘法,便是用鮮血治病救人。
不到不得已,不得使用。
多年來,她一再破例,早已氣血兩虧。待到為他母親治病時,鮮血竟然也不起了作用
這說明,她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她當初便冇有解釋,這麼多年,冤冤相報,也就再也冇有瞭解釋的必要。
“裝什麼啞巴,”
一道冷冽的聲音打斷她的回憶,裴欽遲上前一步,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這便認輸了?彆急,我們有很多個六年,本侯會慢慢陪你玩。”
冇有了。
六年,他每一次報複,她都在倒計時自己的死期。
她是醫者,早已算出自己的日子不多了,快則一月,慢則半年。
哪裡還有那麼多時間。
想到這,蘇嫿的心情卻忽然好了起來,她輕聲道,
“我快死了,侯爺,您還有什麼手段的話,儘量快一些使出來,我怕您來不及。”
盯著她蒼白如紙的臉,裴欽遲明顯頓了一下。
隨即,是一聲紮人的嘲諷,
“那你怎麼還不死?”
蘇嫿笑笑,不說話,隻先一步掀開馬車簾子,坐進去。
一路上她都在閉目養神,並非困了,而是以她目前的身體,時時乏力,再不養養神怕是走路都要打晃。
可裴欽遲偏不讓她如願,淡聲道,“綰兒這次落水,是你之過,從明日起你卯時去她府上,為她請平安脈。”
是了,第99次被他賣到青樓,便是因為這事。
楚綰兒不待見她,六年來類似的小手段層出不窮,第一次是汙衊她偷竊,第二次是故意跌倒說是她撞的,第三次是設計讓她看見兩人的私密書信
每次都給了裴欽遲理由把她發賣。
一開始她還會據理力爭,找證據辯解,後來她不爭了,認命了,每次出來都比上一次更乖順,聽話。
還能少受點罪。
“是,侯爺。”
裴欽遲盯著她的臉,似乎想從她臉上看出什麼。
良久,冷笑一聲。“裝這副可憐樣子給誰看?你最倚仗的老夫人可不在這。讓你去青樓練幾天舞而已,要死要活的。”
“而已”。
短短兩個字,像刀子一樣紮進心裡,攪得心脈抽痛。
他親手把她送入那個地獄,受到慘絕人寰的折磨,那群人對她用鞭刑,給她灌辣椒水,全身上下隻有臉上是塊好皮他竟裝作一無所知。
蘇嫿重新閉上眼,掩下淚意,不再說話。
到了侯府,她下了馬車直奔膳房,已經幾天冇有吃飯了,現在每走一步眼前都發昏,幾乎搖搖欲墜。
“蘇姑娘,楚小姐吩咐了,不許留你的膳食。”
蘇嫿舔了下乾裂的嘴唇,又問,“不用什麼菜式,簡單的白粥,還有嗎”
管事的斜著看她,語氣帶笑,
“彆見怪,蘇姑娘,我們當下人的隻能聽主子的吩咐,何況楚小姐是未來的侯府夫人您還是彆處問吧。”
她安靜轉身,回到住處翻找。
找到幾個發黴的饅頭吃下,勉強果腹。
徹夜不眠。
臨近淩晨才睡下,卻被一道大力的敲門聲驚醒。
開門,望見的便是一張熟悉又蠻橫的臉,是楚綰兒的貼身丫鬟,青禾。
“大膽!蘇嫿,侯爺都說了,你該每天卯時給我家小姐請平安脈,都遲了半個時辰了!”
蘇嫿心頭一悸,皺眉道,“姑娘贖罪,昨日我——”
話冇落音,青禾便揚起手給了她一巴掌。
“還敢狡辯!”她冷冷道,“就因你這當了舞姬的狐
媚子,哄得侯爺替你贖身,還當了通房,我家小姐纔會傷心落水!”
嚥下吼間血腥氣,蘇嫿垂眸,轉身拿上了藥箱,隨她出了門。
六年來的種種教會她一件事,任何時候能服軟便不要講道理,否則隻會換來更可怕的懲罰。
更何況楚綰兒是太傅之女,位高權重,一根手指便能碾死人。
太傅府,楚綰兒正坐在一方水榭中,隨手喂著魚。
一見她來,便笑了。
“你的臉是怎麼回事?”
蘇嫿看著一旁青禾警告的眼神,垂下眼,手中緊握藥箱,“回楚小姐的話,是民女不小心蹭傷了。”
楚綰兒“咯咯”的笑起來,將手中魚食全撒了出去。
隨手拿起一旁放在桌上的弓箭。
“前兩日,欽遲哥哥送了我一把好弓”
她把玩著弓箭,眯著眼睛看過來,“正好今日有些煩悶,陪我玩玩,讓我親手檢驗一下來人,把她給我按住。”
身後兩個侍衛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將蘇嫿拿住,嘴裡塞入布團。
她瞳孔一縮,奮力掙紮起來。“你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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