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流雲模糊輪廓 第十七章

    -

聲音沙啞、低沉，時而哽咽，時而激動得渾身顫抖。

他從頭開始說。

說那個謊言編織的綁架案，說沈家如何處心積慮，說沈逢晚如何演戲。

他說自己的愚蠢，自己的盲目，自己那建立在沙土之上的、可笑的報恩信念。

然後，他說到秦慕語。

說到她如何像一束光，闖入他嚴謹到刻板的世界。

說到她的笑容，她的溫柔，她十年如一日的陪伴和深愛。

說到他如何被謊言矇蔽，如何一次次為了沈逢晚那個騙子，去傷害、作踐、摧毀她！

他說到母親的慘死，說到骨灰煙花，說到活埋，說到奪走眼角膜……

每說一樁，他的臉色就慘白一分，身體就顫抖得更加厲害，彷彿正在經受最殘酷的淩遲。

“慕語……我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他泣不成聲，對著鏡頭，這個曾經在北城司法界叱吒風雲、永遠冷靜自持的男人，哭得像個迷路的孩子，脆弱得不堪一擊。

視頻的最後，他掙紮著從病床上下來，“噗通”一聲，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地板上。對著鏡頭，一下，一下，又一下，用力地磕著頭。

“咚！咚！咚！”

沉悶的撞擊聲在安靜的病房裡迴盪，額骨與地磚碰撞的聲音令人牙酸。

鮮紅的血液，很快從他磕破的額角流淌下來，模糊了他的視線，染紅了他蒼白的臉和身下的地板。

他卻彷彿感覺不到疼痛，隻是機械地、絕望地重複著這個動作，彷彿想用這種自殘的方式，贖清那罄竹難書的罪孽。

“慕語……原諒我……求求你……給我一個機會……讓我用餘生贖罪……”

一個小時的視頻，記錄了一個男人從雲端跌入地獄、信仰崩塌、尊嚴儘失的全過程。這是一場血淋淋的、遲來的自我審判。

錄製結束。

紀淮序癱倒在地，如同被抽去了所有骨頭。

他讓助理，將這份長達一小時、未經任何剪輯的、最原始也最殘酷的懺悔錄像，想儘一切辦法，發到了他能查到的、秦慕語可能使用的那個加密郵箱裡。

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聯絡她的方式。

也是他拋下所有驕傲和尊嚴，所能做出的，最卑微的乞求。

海的另一邊，秦慕語的生活忙碌而充實。

她順利通過了法律助理的資格考試，並在一位賞識她的華人律師幫助下，找到了一份律師事務所的實習工作。

雖然起步艱難，但每一天都腳踏實地。弟弟秦慕辰也漸漸從陰影中走出，開始適應新的生活和學習。

這天晚上，她正在租住的小公寓裡整理案卷資料，為第二天的工作做準備。電腦螢幕右下角，彈出了一個新郵件提醒。

發件人是一個陌生的加密地址，標題隻有兩個字：懺悔。

秦慕語握著鼠標的手，微微頓了一下。

一種冰冷的直覺，告訴她這封郵件來自誰。

她沉默了幾秒，移動光標，點開了郵件。冇有正文，隻有一個巨大的視頻附件。

她點擊了播放。

紀淮序那張憔悴不堪、佈滿淚痕和血跡的臉，出現在螢幕上。

他沙啞、痛苦的聲音，透過音箱傳了出來。

秦慕語靜靜地看著。

看著他如何揭露八年前的騙局，看著他如何懺悔自己的愚蠢和盲目，看著他如何描述她曾遭受的苦難，看著他如何痛哭流涕，如何磕頭流血……

她的臉上，冇有任何表情。冇有憤怒，冇有悲傷，冇有動容，甚至冇有一絲波瀾。

就像在看一部與己無關的、演技拙劣的苦情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