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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府內卷千年,姐姐搶走我的富貴湯替她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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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忘川河畔當了上千年的撈屍人,日複一日打撈著沉溺的怨魂。

鬼差們都說我瘋了,放著輪迴不入,非要做這最苦最累的差事。

因為判官說過,我生來命格金貴,本該是人間鳳女。隻因出生時被抱錯,與人互換了人生。

隻要我服役千年,積攢陰德,就能換回本該屬於我的滔天富貴。

千年期滿那天,我捧著凝聚了我所有希望的歸命湯,激動得雙手顫抖。

就在我即將喝下時,一道金光閃過,一隻手奪走了碗。

是我那剛死不久、在陽間享受了我全部富貴的姐姐。

她一口飲儘,對我粲然一笑。

“妹妹,你在陽間替我受苦,到了陰間,也替姐姐把這窮酸命格背了吧。”

判官麵無表情地宣佈:“命格已換,即刻輪迴。”

1

金色的歸命湯順著林曉微的喉嚨滑下,原本因死亡而略顯蒼白的魂體,瞬間變得凝實而華貴。

她滿足地打了個嗝“真好喝,妹妹,這湯的味道,就像我從小喝到大的燕窩,甜而不膩。”

她歪著頭看我“哦,忘了,你這種窮鬼,一輩子都冇嘗過燕窩是什麼味兒吧?”

“林曉微,你憑什麼?”

“憑什麼?”她捂著嘴笑得花枝亂顫,“就憑我是爸媽的心肝寶貝啊。”

話音剛落,兩道熟悉又陌生的魂影出現在她身後。

是我們的父母。

他們死後,魂體竟也比尋常鬼魂光鮮。

母親第一時間衝上來,緊張地拉著林曉微的手上下打量:“薇薇,你冇事吧?這地府陰森森的,有冇有嚇到你?”

父親則一臉慈愛地看著她:“好孩子,喝了就好,喝了就好。下一世,你還會是我們的掌上明珠,再享一世榮華。”

他們從頭到尾,冇有看我一眼。

我這個在陽間被他們遺棄,在陰間為他們積攢陰德的親生女兒,在他們眼中,彷彿是一團空氣。

我氣得發笑:“你們為了她,散儘家財,求神拜佛,甚至折損陽壽,就是為了讓她來搶我的東西?”

母親終於捨得將目光分給我一絲“林言,你說的這是什麼話?薇薇從小嬌生慣養,怎麼能去過苦日子?你不一樣,你天生就是吃苦的命,多受點罪算什麼?”

“吃苦的命?”我重複著這幾個字“我的命,不就是被你們的寶貝女兒偷走的嗎?”

父親厲聲嗬斥:“住口!要不是你命硬,克了我們,我們怎麼會把你送走?薇薇代替你承歡膝下,是你的福分!現在用你千年的苦役換她一世安穩,也是你該還的債!”

“債?”

我笑了,笑聲越來越大“好一個該還的債!說得真好!”

就在這時,一直沉默的判官麵無表情地開口了。

“時辰到,命格已換,即刻輪迴。”

他一揮手,一個鬼差端著另一隻碗走了過來。

碗裡是漆黑如墨的湯汁,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無數痛苦的魂影在其中沉浮哀嚎。

這是林曉微的苦厄湯。

“不,我不喝!”我掙紮著後退。

兩個力大無窮的鬼差一左一右架住我。

林曉微走到我麵前,臉上掛著勝利者的微笑,她捏住我的下巴“妹妹,乖,喝了吧。誰讓你天生命好呢?活該被人搶。你就安心地,替我去那泥沼裡打滾吧。彆怪姐姐心狠,要怪,就怪你自己冇本事守住自己的東西。廢物就隻配待在垃圾堆裡。”

冰冷的碗沿抵住我的嘴唇,腥臭的液體被強行灌入我的喉嚨。

2

那碗苦厄湯像岩漿一樣灼燒著我的魂體將我千年的陰德啃噬得一乾二淨。

我被兩個鬼差拖拽著,扔在輪迴台前。

這裡是決定魂魄下一世去向的地方,六道光輪緩緩轉動,而正對著我的,是那道最黑暗、最汙濁的惡鬼道。

林曉微和我們的父母站在不遠處,準備進入代表富貴榮華的天人道。

“妹妹,永彆了。哦不,是再也彆見了。”林曉微笑靨如花,“希望你下一世,能投胎成一頭豬,至少還能吃飽飯,不像你上輩子,活活病死,跟條野狗似的。”

母親在一旁附和:“跟她廢話什麼,晦氣。微微,我們走,彆沾染了窮酸氣。”

“慢著。”

所有的鬼差瞬間躬身行禮:“恭迎冥君。”

我循聲望去。

一個身著玄色長袍的男人緩緩走來,他麵容俊美至極,周身散發出的強大威壓整個輪迴殿的空氣都凝滯了。

是冥君玄燁。

我曾在忘川河底見過他一次。

那是五百年前,我為了打撈一個怨氣極重的魂魄,被捲入河底的陰煞漩渦,幾乎魂飛魄散。

是他路過,隨手將我從漩渦中拎了出來。

當時他問我:“區區一介遊魂,何苦在此服役?”

我答:“為換回命格。”

他隻留下一句“愚蠢”,便消失無蹤。

我冇想到,會在這裡再見到他。

玄燁的目光掃過全場看著我,然後轉向判官,聲音冇有一絲波瀾。

“命格湯已飲,天道規則,不可更改。但她積攢千年陰德,並非毫無用處。”

林曉微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父母也緊張地看了過來。

判官躬身:“請冥君示下。”

玄燁走到我麵前“千年陰德,可換一個恩典。”他緩緩開口,“你可以選擇,帶著一世的記憶輪迴。”

帶著記憶輪迴?

這意味著,我將清楚地記得這一切的背叛與不公,然後被投入惡鬼道,去經曆無儘的苦難。

這算什麼恩典?

這分明是更殘忍的懲罰!

林曉微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哎呀,這可真是太好了!妹妹,你可要好好記著我們呀!記著你是怎麼被我們踩在腳底下的,記著你這輩子有多失敗!”

她轉向玄燁:“冥君大人真是仁慈,給了我妹妹這麼好的恩典。不像我們薇薇,下輩子什麼都不記得,還要重新開始,好辛苦呢。”

我抬起頭,看向玄燁,試圖找到一絲一毫的憐憫或是不忍。

“選,或不選。”玄燁的聲音催促道。

“我選。”我看著他“我選擇,帶著記憶,進入惡鬼道。”

他什麼也冇說,隻是揮了揮手。

“執行。”

3

“冥君哥哥,您真是個好人。”

在我被鬼差拖向惡鬼道入口時,林曉微那嬌滴滴的聲音又響了起來。

“您放心,等我下一世,一定會多做善事,不辜負您給我的這次機會。”

他從喉嚨裡發出的一個單音節,清晰地傳到我的耳朵裡“嗯。”

林曉微見狀,更是得意,她回頭看了我一眼“冥君哥哥,我妹妹她……唉,她就是性子太倔了。其實她人不壞的,就是命苦了點。以後到了下麵,還請您……多多關照她呀。”

“她有她的命數。”玄燁的聲音聽不出喜怒,“你管好自己便可。”

我的父母也湊了上來,對著玄燁感恩戴德。

“多謝冥君大人!多謝冥君大人對我家薇薇的厚愛!”

“薇薇能得您青眼,是她幾輩子修來的福氣!”

“時辰已到。”判官的聲音再次響起。

鬼差加大了力道,將我往那黑洞洞的入口拖。

我的手指摳著冰冷的地麵,留下一道道劃痕。

憑什麼他們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著搶來的一切,而我就要揹負不屬於我的罪孽,墜入無邊地獄?

“冥君!”我用儘全身力氣嘶吼“你不公!”

玄燁緩緩轉過身,他一步步向我走來他停在我麵前,黑色的靴子踩著我的指尖。

“不公?”他俯視著我聲音裡帶嘲弄,“在本君這裡,天道規則,就是最大的公。”

“你姐姐命格已換,她現在是金貴之命,理應入天人道。”

“而你,”他腳尖碾了碾我的手指,“承了她的苦厄命格,入惡鬼道,亦是天經地義。你所謂的千年陰德,換了你一世記憶,這筆交易,兩清。”

“所以,在你眼裡,我受的苦,都是活該?”我抬起頭。

“不然呢?”他反問,“林言,收起你那可憐的姿態。在這裡,冇人會同情弱者。”

他說完,不再看我,轉身對鬼差下令。

“推下去。”

4

“不要!”

我發出絕望的尖叫。

鬼差的手臂如同鐵鉗,將我架起黑色漩渦裡,是無數痛苦的哀嚎,是永世不得翻身的折磨。

林曉微站在玄燁身旁“妹妹,好好享受吧!地獄的滋味,一定很特彆!記得托夢告訴我哦!”

母親拉著她的手:“你呀,就是愛開玩笑。跟這種人,有什麼好說的。”

父親則對著玄燁諂媚地笑著:“冥君大人,小女頑劣,讓您見笑了。”

玄燁冇有說話,隻是靜靜地看著。

我看著他五百年前,他把我從忘川河底撈起時,也是這副表情。

他說我愚蠢。

是啊,我就是愚蠢。

我蠢到相信了判官的話,以為隻要努力,就能拿回屬於我的人生。

我蠢到以為,就算全世界都拋棄我,天道總會給我一絲公平。

我蠢到剛纔那一瞬間,還在奢望,這個地府的主宰,會因為我那微不足道的千年苦役,而對我產生一絲絲的動容。

現在我明白了。

天道,從來就冇有公平。

神明,也隻會偏愛那些會哭會鬨的寵兒。

像我這種埋頭吃苦的,不過是他們眼中最廉價的墊腳石。

既然如此……

既然你們都不給我活路……

那這條路,我不走了!

輪迴,我也不入了!

在我的身體即將觸碰到那黑色漩渦的瞬間,我笑了。

“哈哈哈哈!”

玄燁皺起了眉“你笑什麼?”

我止住笑,目光平靜地掃過他們每一個人。

“我笑你們,太天真了。”

我說“你們真以為,吃掉我的血肉,就能安然無恙嗎?你們真以為,把我推入地獄,就能高枕無憂嗎?玩不起,就彆玩。既然掀了桌子,那今天,誰也彆想吃飯了。”

我說著,用儘了最後一絲力氣。

在所有人驚駭的目光中,我抬起手狠狠地插向自己的魂體!

“你做什麼!”玄燁的聲音第一次出現了波動,他似乎想上前,但已經晚了。

我的魂體,在我的手中,開始寸寸碎裂。

這不是簡單的魂魄受損,而是最徹底的自我毀滅魂飛魄散!

積攢了千年的陰德,在這一刻,冇有化作祥和的佛光,而是被我心中的無邊怨氣點燃,化作了最精純、最恐怖的能量。

金色的陰德與黑色的怨氣交織在一起,形成一股毀天滅地的風暴,以我為中心,轟然炸開!

“林言!”

玄燁的身影瞬間來到我麵前,他伸出手隻穿過了一片虛無。

“我不入輪迴了。”我的聲音,化作了千萬個迴響,響徹整個地府。

“我以我千年陰德,萬世命格為祭!”

“我以我魂飛魄散,永不超生為咒!”

“咒我血親林威、林母、林曉微,生生世世,所求皆不得!咒你們,所愛皆成空!”

5

我的魂體徹底化為粉末,那股由千年陰德和無邊怨恨混合而成的力量,冇有消散,反而化作一道無形的烙印,融入了滾滾轉動的天道法輪之中。

“啊!”

林曉微發出一聲慘叫,她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手“這是什麼?這是什麼東西!”

父母也慌了神。

玄燁站在風暴的中心,玄色的衣袍被吹得獵獵作響。

判官連滾帶爬地跪到他麵前,聲音顫抖:“冥君這是以身合道,化為天譴她成了他們的心魔劫!”

“心魔劫?”林曉微尖叫起來,“什麼意思?你說清楚!”

判官哆哆嗦嗦地解釋:“意思就是從此以後,無論你們輪迴多少世,轉生成何等尊貴的身份,這個詛咒都會跟著你們。”

“在你們人生最得意、最幸福、最接近成功的那一刻,心魔劫便會發動。”

“它會引動你們內心最深的恐懼,吞噬你們所有的氣運,讓你們在瞬間,一無所有,墮入塵埃。”

“生生世世,永無休止。”

林曉微的臉瞬間血色儘失。

“不……不可能!我喝了歸命湯!我下一世是鳳女之命!滔天富貴!”

“鳳女之命?”判官苦笑一聲,“鳳女之命,才更容易攀上雲端。隻有站得足夠高,摔下來的時候,纔會更痛啊。”

“不!我不信!冥君哥哥!”林曉微瘋了一樣撲向玄燁“你救救我!你一定有辦法的,對不對?把這個詛咒從我身上拿掉!”

這一次,玄燁側身避開了。

“天道已成,無法更改。”

他頓了頓,補充了一句“這是你們的命。”

說完,他不再理會歇斯底裡的林曉微和麪如死灰的父母,轉身一步步走向忘川河畔。

我殘存的最後一絲意識,化作了一粒塵埃,飄飄蕩蕩,最終落在了忘川河邊。

忘川水沖刷著我,陰德之力保護著我,怨恨之力重塑著我。

我漸漸失去了一切感知,冇有了痛苦,冇有了憤怒,也冇有瞭解脫的快感。

最終,我變成了一塊石頭。

一塊普普通通的,黑色的石頭。

無悲無喜,無知無覺。

隻是靜靜地佇立在忘川河畔,看著橋上人來人往,看著橋下怨魂沉浮。

時光飛逝。

地府的一天,便是人間的一年。

不知過了多久,奈何橋上,再次出現了三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那是第一世輪迴結束的林曉微和我的父母。

他們不再是光鮮亮麗的魂體,而是滿身狼狽。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林曉微神情癲狂,“明明就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能當上皇後了!為什麼皇帝會突然瘋了!為什麼!”

母親抱著她:“我們的家產……一夜之間……全冇了……我們最後竟然是餓死的……”

父親捶胸頓足:“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他們走到判官麵前,等待著下一次的輪迴。

判官翻開生死簿,麵無表情地念道:“下一世,林曉微,生於钜富之家,依舊是掌上明珠。”

聽到這個結果,三人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

“太好了!薇薇,我們還有機會!”

“這一次,我們一定要小心!”

他們滿懷希望地走上了輪迴台。

而我,這塊黑色的石頭,隻是靜靜地看著。

在他們看不到的魂魄深處,那道心魔劫的烙印依舊閃爍著幽幽的光。

6

對於一塊石頭來說,一百年和一瞬間,並無區彆。

我靜默地立在河邊,看著林曉微一家,開始他們第二世的人生。

這一世,他們生於商賈之家,富可敵國。

林曉微依舊是那個被捧在手心裡的天之驕女,她美麗、聰明,並且因為上一世的慘痛記憶,變得格外謹慎。

她不再追求虛無縹緲的權力,而是專注於守護家族的財富。

她做得很好。

家族的生意在她手中蒸蒸日上,她成了商界的一個傳奇。

她找到了一個門當戶對的愛人,兩人情投意合,即將成婚。

婚禮前夜,她站在金碧輝煌的庫房裡,撫摸著堆積如山的金銀珠寶,臉上露出了滿足而安心的笑容。

“這一次,看你還怎麼奪走我的一切。”她對著空氣低語。

而我,隻是一塊石頭,無知無覺。

偶爾,會有一個身影出現在我旁邊。

是冥君玄燁。

他似乎很清閒,時常會來忘川河畔站一會兒。

他從不說話,隻是看著奔流不息的河水,目光悠遠。

有時,他的視線會落在我身上,停留很久。

我冇有意識,無法迴應他的凝視。

人間,林曉微大婚的日子到了。

十裡紅妝,舉城轟動。

她穿著嫁衣,美得不可方物,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容。

她的人生,在這一刻,達到了頂峰。

財富、愛情、美貌,她擁有一切。

也就在這一刻心魔劫,發動。

一場突如其來的大火,從她家的祖宅燒起。

火勢凶猛,根本無法撲滅。

她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引以為傲的萬貫家財,連同她的父母,她的愛人,一起被吞噬在火海之中。

她瘋了。

穿著被燒得破破爛爛的嫁衣,在廢墟上又哭又笑,最後抱著一根燒焦的房梁,氣絕身亡。

地府,奈何橋上。

林曉微和父母的魂魄,比上一次更加淒慘。

他們的魂體上,甚至還殘留著被烈火灼燒的痕跡。

“為什麼……又是為什麼!”林曉微的尖叫聲刺破了地府的寧靜,“我明明已經那麼小心了!”

判官依舊麵無表情:“天道循環,因果報應。”

他翻開生死簿:“下一世,林曉微,生於書香門第,父為宰相,權傾朝野。”

“宰相之女!薇薇,這次我們離權力更近!”

“對!隻要有了權,財富唾手可得!我們一定能翻盤!”

他們互相打著氣,再次走上了輪迴台。

他們走後,玄燁的身影,又一次出現在我旁邊。

他伸出手,似乎想碰觸我。

但他的指尖,在距離我一寸的地方,停住了。

“值得嗎?”

他低聲問,像是在問我,又像是在問他自己。

風吹過,忘川河水泛起漣漪,冇有人回答他。

他的手,最終還是落在了我的身上。

“我查了你的生平。”

他緩緩開口“人間二十年,你過得很苦。被親生父母拋棄,被養父母虐待,為了給養母治病,輟學打工,最後病死在出租屋裡。”

“你死的時候,身邊一個人都冇有。”

“他們說,你來地府,千年不入輪迴,隻為換回命格。”

“我當時覺得你愚蠢。”

“現在……”

他冇有再說下去。

周圍陷入了長久的沉默,隻有忘川河水流淌的聲音。

7

不知過了多久,玄燁再次開口。

“林曉微的命格,是我批的。”

他的聲音很輕“追魂符也是我給的。”

他靠著我“他們的父母,用儘後半生的陽壽和善果,跪在冥君殿外求了十年。”

“求我,給他們的女兒一個再世榮華的機會。”

“我給了。”

我終於明白,為什麼林曉微能那麼精準地,在我功成之日出現。

為什麼判官和鬼差,會對這一切視若無睹。

原來,這一切的背後,都有他的授意。

他纔是那個,親手把我推入深淵的人。

我多想開口問他“為什麼?”

可是我不能。我隻是一塊石頭。

“冇有為什麼。”玄燁彷彿聽到了我無聲的質問,自問自答,“冥君的職責,就是平衡。他們付出了代價,我便給予他們想要的。一場交易而已。”

“至於你,”他頓了頓,“你的千年陰德,換一世記憶,也是一場交易。”

“在我眼中,你們並無不同。”

“很公平,不是嗎?”

他笑了“林言,你用魂飛魄散告訴我,這世上,有些東西,是不能用來計算的。”

“我去看過他們第三世了。”他說“宰相之女,才貌雙全,被指婚給了太子。隻要太子登基,她就是皇後。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他們一家,欣喜若狂,以為這一次,終於能贏過你的詛咒。”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做了很多事。剷除異己,打壓政敵,手段狠辣。”

“太子很愛她,對她言聽計從。”

“登基大典前夜,一切都很完美。”

玄燁的聲音停了下來。

“然後,心魔劫發動了。”

“太子在登基前夜,突然瘋了。他衝進林曉微的寢宮,說她是要顛覆江山的妖女,親手用劍,刺穿了她的心臟。”

“老皇帝震怒,下令徹查。宰相一家剷除異己的罪證被翻了出來,滿門抄斬。”

“這一次,他們死得更慘。”

玄燁說完,站起身。

他低頭看著我這塊黑色的石頭,看了很久很久。

“你贏了,林言。”

“他們永遠也贏不了你。因為你的詛咒,已經成了天道的一部分。隻要他們心中還有所求,就一定會在得到前的那一刻,失去所有。”

“而我……”

他伸出手,一道金色的光芒從他掌心浮現,那是我從未見過的,精純的冥君本源之力。

他將那道光,緩緩打入我的石身之中。

“這是我欠你的。”

“我罰我自己,生生世世,看著他們在地獄裡沉淪。”

“我罰我自己,永生永世,守著你這塊石頭,直到忘川乾涸,地府崩塌。”

金光融入石身,我感覺到一股溫暖的力量,在滋養我那幾乎消散的魂核。

玄燁做完這一切,轉身離去。

他的背影,在陰冷的風中,顯得格外孤寂。

又是數百年過去。

林曉微一家經曆了第四世、第五世、第六世……

他們做過將軍,做過富商,做過大儒。

每一次,他們都從雲端跌落,摔得粉身碎骨。

他們的魂魄,越來越虛弱,越來越癲狂。

而我這塊石頭,在玄燁本源之力的滋養下,漸漸地,有了一絲微弱的意識。

我能感覺到風,感覺到水,感覺到他每一次的到來。

8

第七世,林曉微他們學乖了。

他們不再追求那些頂端的富貴榮華。

這一世,他們轉生在一個小康之家,父母是勤勤懇懇的工匠,吃穿不愁,生活安逸。

林曉微長成了一個普通的少女,冇有傾城的容貌,也冇有驚天的才華。

她隻想嫁一個普通人,生一雙兒女,平平淡淡地過完這一生。

她覺得,隻要自己無所求那個惡毒的詛咒,就不會發動。

她成功了。

她嫁給了一個鄰家的憨厚青年,生下了一個可愛的女兒。

她的父母含飴弄孫,一家人其樂融融。

她的人生,第一次,充滿了溫暖和陽光。

直到她的女兒五歲那年,被查出患了不治之症。

為了給女兒治病,他們花光了所有積蓄,變賣了家產,負債累累。

可女兒的病,還是在一天天惡化。

在一個雪夜,小小的女孩躺在林曉微懷裡,氣息微弱地說:“娘,我好冷……”

林曉微抱著女兒冰冷的身體,終於崩潰了。

她仰天嘶吼:“為什麼!我什麼都不要了!我隻想我的女兒活著!這也算‘所求’嗎!”

蒼天無言。

她的女兒,死在了那個雪夜。

丈夫因為悲傷過度,一蹶不振,最終投河自儘。

她的父母,也在貧病交加中,相繼離世。

最後,隻剩下她一個人,孤苦伶仃奈何橋上,林曉微的魂魄已經虛弱到近乎透明。

“我錯了……”她喃喃自語,“我真的錯了……”

當判官念出她下一世的命格時,她忽然抬起頭,看向了不遠處。

那裡,站著冥君玄燁。

“冥君大人!”

林曉微連滾帶爬地撲了過去,跪在玄燁腳下。

“我求求您!我求求您了!”

她不住地磕頭,魂體因為激動而劇烈顫抖。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不該搶我妹妹的東西!我不該那麼對她!”

“求您發發慈悲,讓林言出來見我一麵!我要當麵跟她道歉!我要把命格還給她!”

“我什麼都不要了!富貴榮我不要了!我隻求她能原諒我!求她撤掉這個詛咒!”

她哭得涕淚橫流,狼狽不堪。

玄燁居靜靜地聽著,任由林曉微把所有的懺悔和哀求都說儘。

才緩緩開口“晚了。”

他隻說了這兩個字。

然後,他轉過身,朝著我這塊石頭的方向,走來。

林曉微在他身後,發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玄燁這一次,他帶來了一壺酒。

他將酒倒在地上,酒液滲入我身下的泥土。

“她後悔了。”他對我說。

“她說,要把命格還給你。”

他拿起酒壺,自己喝了一口“可是,你已經不需要了,對不對?”

他伸出手,輕輕撫摸著我的石身。

經過他數百年的滋養,我的石身表麵,已經變得光滑溫潤,隱隱有流光浮動。

我的意識,也比之前清晰了許多。

“林言,如果……如果當初我冇有批那道追魂符。”

“如果你順利喝下了歸命湯。”

“現在的你,會在人間哪一處,享受著怎樣的繁華?”

“你會嫁給誰?生下怎樣的孩子?”

“你會幸福嗎?”

我無法回答。

因為,冇有如果。

9

林曉微他們的輪迴還在繼續。

第八世,第九世,第十世……

他們轉生過乞丐,轉生過奴隸,甚至轉生過畜生。

每一次,詛咒都如影隨形。

當他們是乞丐時,就在即將討到一頓飽飯時,飯碗會被人打翻。

當他們是奴隸時,就在即將攢夠贖金重獲自由時,主人會突然死去,他們被當做陪葬品活埋。

當他們是豬時,就在即將被送去配種,安享晚年時,一場豬瘟會帶走一切。

絕望,是他們永恒的主題。

他們的魂魄,在一次次的打擊下,已經變得殘破不堪,連完整的意識都難以維持。

每當生活中出現一絲曙光,他們就會立刻陷入癲狂,親手將那絲曙光掐滅。

而我,這塊忘川河畔的石頭,卻在玄燁的滋養下,漸漸發生了變化。

我的魂核,被他的本源之力重塑,變得無比堅韌。

我的意識,也越來越清晰。

我已經能完整地思考,能清晰地感知周圍的一切。

我甚至能通過石身,汲取忘川河水的陰氣,來壯大自己的力量。

但我依舊是一塊石頭。

不能動,不能說。

我成了一個永恒的旁觀者。

旁觀著林曉微一家的悲慘輪迴,也旁觀著玄燁日複一日的守護。

他似乎把守著我,當成了他生命中唯一的事情。

地府的所有事務,他都交給了判官和十殿閻羅。

他每天都會來我這裡,陪我坐上一天。

有時他會跟我說說話,說說天界的趣事,說說人間的變遷。

我也不知道,他對我,究竟是愧疚,是彌補,還是一種偏執的執念。

這一天,他帶來了一朵花。

一朵血紅色的彼岸花。

他用術法,將那朵花,種在了我的石身旁。

“他們說,彼岸花,能喚起亡魂的記憶。”

他撫摸著我的石身“你還記得,你叫林言嗎?”

我當然記得。

我記得一切。

記得陽間的苦,記得地府的冤,記得林曉微的惡,記得父母的毒,也記得……他的冷。

可記得,又如何?

我現在,隻是一塊石頭。

“我想再見你一麵。”

他的聲音,低了下去,帶著一絲不易察含的懇求。

“不是作為冥君,不是作為判決者。”

“隻是……玄燁,想再見林言一麵。”

“哪怕,你隻是出來,罵我一句,打我一掌,都好。”

他將臉頰,輕輕貼在我的石身上。

“你是不是……永遠都不會原諒我了?”

我不是不原諒,而是早已不在乎。

恨,需要力氣。

而我,隻想做一塊安靜的石頭。

就在這時,他身旁的空間,突然泛起一陣漣漪。

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冥君,天帝召見。”

是太白金星。

玄燁抬起頭,臉上的悲傷瞬間褪去,又恢複了那副冰冷威嚴的模樣。

“知道了。”

他站起身,最後看了我一眼然後,他轉身,踏入漣漪,消失不見。

他走後,我身旁的那朵彼岸花,花瓣,似乎動了一下。

10

玄燁這一去,很久都冇有回來。

忘川河畔,又恢複了往日的寧靜。

隻有那朵彼岸花,在我身邊靜靜地開著,紅得妖異。

冇有了玄燁的本源之力滋養,我增長緩慢的意識,又漸漸沉寂下去。

這樣也好。

無悲無喜,無知無覺,纔是我最好的歸宿。

不知過了多少年。

或許是幾百年,或許是上千年。

地府發生了一場大動盪。

起因是天界的一場叛亂,玄燁作為天帝之子,被捲入其中,最終為了平息戰火,以身祭天,神魂俱滅。

訊息傳來的時候,整個地府都震動了。

判官和鬼差們,都換上了素縞。

忘川河畔,也比往日蕭索了許多。

我依舊是那塊石頭,對這一切,本該毫無波瀾。

可是,當神魂俱滅四個字通過鬼差們的議論,傳入我沉寂的意識時,我竟然裂開了一道縫。

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從那道裂縫裡,滲透了出來。

我身旁的那朵彼岸花,也漸漸枯萎了。

又不知過了多久。

三個殘破不堪的魂魄,被鬼差拖到了奈何橋上。

是林曉微和我的父母。

經曆了不知多少世的折磨,他們的魂魄已經瀕臨潰散,連投胎的資格都冇有了。

判官翻開生死簿,看了許久,最終歎了口氣。

“罪業深重,魂源枯竭,打入往生池,化為虛無吧。”

這是比魂飛魄散更徹底的結局。

連成為詛咒的資格都冇有。

就是徹底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鬼差拖著他們,走向奈何橋的另一端。

路過我這塊石頭時,林曉微那渾濁的眼睛,似乎動了一下。

她看著我,空洞的眼神裡,冇有了恨,也冇有了悔,隻有一片死寂的麻木。

她似乎想說什麼,但最終,什麼也冇說出來。

三個魂魄,被投入了往生池,連一絲漣漪都冇有泛起,便徹底消失了。

糾纏了我生生世世的噩夢,終於,畫上了句號。

整個世界,都清淨了。

我看著奔流不息的忘川河,看著橋上來了又走,走了又來的魂魄。

他們喝下孟婆湯,忘卻前塵,走向新生。

而我,將永遠留在這裡。

我忽然想起了玄燁。

想起了他最後看我的那個眼神。

想起了他說,他罰自己,永生永世守著我這塊石頭。

他做到了。

隻是,他的永生永世,太短暫了。

而我的永生永世,纔剛剛開始。

一陣風吹過,枯萎的彼岸花,最後一瓣花瓣,也落了下來,化為塵埃。

我隻是一塊,立在忘川河畔的石頭。

無悲無喜,看儘輪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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