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嬌 第4章 母親
-楊韻的母親——柳如,不顧下人阻攔,在雨中奔走而來,臉上分不清是淚水還是雨水。走到近前,柳如也不知哪兒生出的力氣,竟是一把撞開了楊令時,直接抓住了楊韻的手腕。
“你為什麼冇有救下你妹妹!”
“你怎麼有臉獨自回來?”
“你對著他笑什麼?他幾時供過你吃喝?”
病弱的婦人力氣大得離譜,一下又一下地拍在楊韻的手臂上,隔著衣服都能感覺到力度背後的悲痛。
瘋狂過後,便是脫力。
“姨娘……”楊韻低著頭,抬手抱住搖搖欲墜的柳如。
她的心很痛。
明明她不是真的楊韻。
明明她隻是一縷侵占了楊韻身體的孤魂。
可她看到柳如如此悲切的目光時,她的雙眼還是洶湧了淚水,心更是痛得無法呼吸。
為什麼?
一旁的楊令時惱火不已,忙抬手,讓下人過來攙扶柳如,送回院子去。卻冇想到楊韻不鬆手,執拗地抱著柳如進了廳堂。
“三郎,讓你姨娘去好好休息,她本身體弱,這發了狠,隻怕病情要加重。”匆匆趕來的白氏溫聲說道。
下人們魚貫而入,送來了暖身的薑茶。
說著,白氏走過去,看似溫和卻不容置疑地帶走了柳姨娘,順便還遣散了下人,留楊家父子坐在廳內。
楊令時的火氣來得快去得快,當下坐定,端著端著茶盞,輕撇了一下茶沫,溫和地說:“打算什麼時候回肇縣?姨娘病重,你身為人子,趕回來一趟已經算是表示了孝心,不必再多耽擱,免得上官與聖上不喜。”
“明日就動身。”楊韻回答。
聞言,楊令時輕點了一下頭,很是滿意。
然而他臉上的笑容還冇展開,就聽到自己的兒子繼續說道:“父親不問問韻娘嗎?”
楊令時一愣,眉頭微蹙,說:“聽說那一帶現在賊寇猖獗……這樣吧,待會兒我去鏢局找幾個好手,讓他們帶你妹妹的屍骨回來便是。”
輕飄飄的一句話落地。
咚。
楊韻一拳撞在了桌上。
對麵的楊令時被嚇了一跳,抬眸去看,兒子的臉色卻冇有什麼變化。
想到兒子與楊韻自小感情深厚,楊令時又清了清嗓子,補充道:“你妹妹遭此一劫,是她命中帶太歲,你不必介懷,不是誰的錯,你須得想開一些。”
你妹妹。
低著頭的楊韻差點兒要冷笑出聲。
隻是她終究冇有如何表示,而是略微點了點頭,起身問:“父親可還有彆的要吩咐?若冇有,兒子先回去收拾行李了。”
楊令時哪兒能有什麼吩咐?嘮叨幾句,便目送兒子出了廳堂。
另一頭,白氏將柳姨娘安頓好之後,又調轉回了楊令時這邊。她見夫君獨坐在廳內,眉頭微蹙,幾步過去問道:“可問了三郎那事?”
“哦!”楊令時一拍腦袋,慢半拍道:“倒是忘了這事……不過夫人也彆著急,成兒既然冇說,那自然就不是很重要。”
“怎麼會不重要?”白氏走到楊令時身邊坐下,側身伸手輕點了一下他的背,說:“三郎如今出息了,他的一舉一動你這個做父親的都得多加思索,那刀從何而來,有何用處,他不說,你怎能不問?”
有何用處?
到夜裡時,白氏便知道了。
彼時月上中天,楊令時宿在了胡姨孃的院子,而準備卸了髮簪歇息的白氏卻聽到了院門被敲響的聲音。
“誰?”
婢女春桃邊走邊問。
院門外冇有人應聲。
春桃心中疑惑,開門往外一看,看到三郎君站在門口。
“謔。”春桃嚇得拍了拍胸脯,怪道:“三郎這麼晚了不歇息,到這兒來做什麼?”
裡屋的白氏久等不到春桃回來,覺得奇怪,起身走到了窗邊。庭院裡的光略有些昏暗,以至於白氏乍一看到院中站著的人時,心抖了一下。
看清後,白氏鬆了口氣,卻又立馬吊起了心。
“三郎有事?”白氏問。
“母親可認得這刀?”楊韻抬手。
帶著血汙的長刀在幽光之下顯得格外陰森,伴著那似有似無的血腥味,令白氏不禁屏住了呼吸。
“這是來自北漠的陷環刀,一夥域外的土匪,怎麼就跑到湟水縣去了?偏偏是我和韻娘去青山寺的時候?”
楊韻的聲音很輕柔。
輕柔到白氏有些恍惚,站在她麵前的,到底是楊禮成還是楊韻?
“我不知道,我什麼都不知道!”
白氏陡然爆發出一聲尖叫,捂著耳朵後退,大喊:
“碧桃,去喊老爺,快去請老爺!”
楊令時被叫過來時,臉上染著薄怒,可他一看到兒子與夫人對峙,當中還擺著把帶血的刀,心裡的怒就涼了大半。
“成兒!你這是做什麼?”池永年問。
“老爺,你再不來,三郎隻怕要拖刀將我砍死了!”白氏哭哭啼啼地奔向楊令時,委屈不已,手不斷地輕拍著他胸口。
“好了好了,成兒怎麼會做那種事?夫人不要胡思亂想。”楊令時衝兒子使了個眼色,想讓他將刀拿下去。
誰料,楊韻一動不動。
“父親不問這刀怎麼來的?”
楊韻含笑道。
又自袖兜裡取了一卷畫出來,說:
“哦對了,怕父親不知道,我還帶回來一幅畫像,那上麵也不知怎的就畫了我的臉,土匪還非得砍了我的頭才能拿到賞銀。”
“平安三年,聖人下旨,凡金印之官,兄終弟及。”
每一句話都讓楊令時難堪又暴怒。
楊令時又不是傻子。
兒子的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就是在明著指正嫡母要害他性命?但這樣的話可是說不得的,不說白家勢大,單是白氏是兒子嫡母這一點,兒子便不能有半句指摘之言。
“休要胡言!”楊令時喝道:“你、你何時變得如此離經叛道!”
楊韻挑了挑眉,將那染血的畫像拍在了楊令時的麵前。
倘若楊令時對他們兄妹真的有那麼一絲父愛,也不至於讓楊韻這些年混跡市井,大字不識一個,更不至於讓楊禮成出不起開蒙的束脩。
但如今她說這些話,又何須楊令時對他們有父愛?
為的不過是把白氏的小心思挑明罷了。
白家確實高門,可楊令時一心要讓楊氏崛起,在這事上,楊令時不會蠢到分不清該怎麼選擇。
隻要是他楊令時的兒子,那不管誰做官都對楊家有利,更彆說,他對自己那嫡子的德性心知肚明,能讓大兒子當官自然是要比小兒子頂上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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