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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策txt 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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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

錦梁宮位於後內宮最靠南的位置,他們這些宮人不跟著主子的時候是不能走宮路的,隻能從內宮城牆下繞過去,永安宮占地極廣,他們走了近兩刻鐘,也依舊沒有走到。

方叔看起來倒是個好人,一路上都在給他們講沿途宮殿的名字和主位,沈奚靖記性很好,並且已經事先背過地圖,所以約莫記了個七七八八。

終於,當他們繞過已經空置的帝君正宮寶仁宮時,一座宏偉的宮殿映入他們眼簾。

相比寶仁宮的華美與精緻,錦梁宮則更加氣勢磅礴,作為整個永安宮裡最高的一座宮殿,錦梁宮座下漢白玉台階共有三九二十七階,大梁二百八十七年,除了開國高祖皇帝因錦梁宮正在修建隻短暫住過五年,其餘十五位先帝都在錦梁居住。

這裡,是皇帝的寢宮。

錦梁宮說是座宮殿,其實說是建築群也不為過,除了主宮殿之外,台階之下,還有兩列房屋供宮人居住,宮殿之後,還有花園與寶仁宮相連。

大梁仁德治國為上,曆代皇帝帝君感情都很不錯,從兩所宮室的距離就能窺知一二。其中世宗明皇帝與明賢帝君被稱為傳世佳話,他們二人在十五歲時大婚,婚後明皇帝廢內宮宮侍,與明賢帝君伉儷情深,終生隻有他一位夫君。

大凡進了宮的少年,無論秀人還是宮人,都很憧憬明賢帝君與世宗皇帝的那段感情。

也因於此,殘暴不仁的廢帝才會被迅速推翻統治地位,改由先帝僅剩的兒子睿帝繼承皇位。

廢帝在位短短十一個月,殺了帝京一半朝臣,殺了自己七個兄弟及三個皇叔,到最後,隻剩下還年幼的當今聖上、身體病弱的先帝十二弟康親王與遠駐邊疆漠城先帝十弟的凜親王。

到了今上這一代,皇室竟然凋零到隻剩下四個人。

一個沒用病弱的親王,一個鐵血征戰的親王,一個太帝君,還有一個年幼無知的皇帝。

沈奚靖一邊胡思亂想,一邊默默跟著方叔來到錦梁宮兩側的宮人房。

因錦梁宮占地極廣,又是曆代皇帝寢宮,所以宮人房倒也不少,就連他們這些新來的宮人,也能分到兩人一間的待遇。

不過,沈奚靖有些煩惱,因為他跟楊中元一間。

他倒不是討厭他,隻不過楊中元性格不好,在宮裡恐怕舉步艱難,他不想被連累。

經曆滿門俱亡,上虞勞作之後,沈奚靖已經不再像小時那樣心軟。

他現在,隻想好好活下去。

方叔領著他們登上二十七階台階,那宮殿看起來極其高大,正午陽光之下,金黃的琉璃瓦燦若朝霞。

沈奚靖擡頭仰望重簷之下的牌匾。錦梁宮三個大字端正瀟灑,是開國高祖皇帝親筆所書。

方叔在宮殿側門邊上停下來,對他們幾個打量一番,調整了一下站位順序。

他表情突然嚴肅認真起來,開始訓話:“今上這裡宮人並不多,有三位管事貼身伺候今上,而我則是管理你們這些小子,今上待人溫和,從不打罵宮人,你們切記,進了我錦梁宮的大門,從此便是今上身邊的人,無論在這宮裡聽到什麼,看到什麼,你隻當不知道,誰問都不能說,否則……黑巷就是你們的去處。”

他頓了頓,輕飄飄問一句:“曉得了嗎?”

沈奚靖被他的眼神看得緊張起來,跟其他人一起回答:“諾。”

打他離開上虞開始,說的最多的一個字,便是“諾”。

管事叔叔們,主子們,無論大小,他都隻能點頭稱是,沒有其他的餘地留給他。

方管事定定站在那裡看著他們,少年們都不敢擡頭看他,隻得低著頭,任由他盯著。

他看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們隻要記得自己主子是誰,便好,將來……”他這句倒是說得輕飄飄的,後半句聲音太小,沈奚靖並沒有聽清。

“好了,隨我進去吧。”方管事的聲音又恢複了平時的溫和,他到帶著他們跨過側殿的小門,走入錦梁宮之內。

出乎沈奚靖的意料,錦梁宮裡並不是空曠廣大,反而建的曲折回繞,無數迴廊和隔斷拆分了這個偌大的宮殿,即使是來過很多次的宮人,還是極容易在裡麵迷路。

果然,這個曆代帝王居住的寢宮,並不是一個簡單到什麼人都能摸到後室的地方。

“今上居於西配殿,東配殿則是今上讀書的地方,你們六個,會有兩人隨侍東配殿,剩下的,則留在西配殿。”方管事一邊七拐八繞地走著,一邊說道。

沈奚靖雖然沒有記住來時的路線,但他辨彆了一下方向,發現他們卻是往西邊而去。

這個時候,皇上難道還在西配殿?

方管事為了他們跟上步伐,所以走得也不甚快,半柱香的功夫才終於從穿行的隔間裡走出來,隻見一個寬闊的廳堂出現在隔間之後。

沈奚靖不知道要怎麼形容這個隻擺放了兩組茶凳的廳堂。

他隻在心裡感歎,果然是皇帝寢宮,雖不說金玉滿堂,但也稱得上雕梁畫柱了。

地上的青磚泛著淺淺的光,潔白的牆上隨意掛著幾幅畫,沈奚靖掃了一眼,多半都是大梁早年的大家所為。

高大的梁柱得有三人抱那樣粗,牆角邊的高幾上擺著鎏金的銅爐,正幽幽散著冷香。

一道淺淺的紗簾,擋住了他們窺往後麵的視線。

沈奚靖又偷偷向窗戶看了一眼,卻發現這間堂屋的外室還有過道,過道再外,纔是真正的外牆。

正午的陽光正從兩層窗戶中往屋裡鑽,襯得八寶閣上的玉器瓷瓶一片瑩白。

方管事帶著他們靜靜站在原地,什麼也沒說,什麼也不做。

就在這時,一把冷冽的聲音響起:“安岑嗎?人都帶來了?咱們這給了幾個?”

方管事忙笑道:“回蒼哥話,有六個。”

他回完話,那邊突然沒了聲音。

好半天,那把冷冽的聲音才說:“進來瞧瞧。”

他話剛說完,擋著他們目光紗簾就緩緩捲起,一個黑色的身影正端坐在桌前,不知道在做什麼。

沈奚靖隻看了一眼,便不敢再看下去,隻低著頭瞄他腳上穿的那雙鞋。

那雙藏藍色的筒靴繡著金線,五爪龍正盤踞在他腳麵上,精緻又霸氣。

這雙鞋,是沈奚靖對穆琛的第一印象。

後來,穆琛問沈奚靖對他第一印象如何,沈奚靖隻回答了八個字:“精緻霸氣,張牙舞爪。”他說的,自然是那雙鞋麵上的繡樣。

他低著頭,自然不知道那個一身黑衣的人正在打量他們。

他們這六個人裡,隻有沈奚靖和楊中元低著頭,其他少年,不是因為好奇,就是仍舊不習慣宮中規矩,全都擡著頭看著當今聖上。

沈奚靖低著頭,突然聽到那位蒼哥嗤道:“怎麼學的規矩,就這還是頂好的?我看也就那樣,見了主子,怎麼可以昂首直視,還不快低下頭去。”

他說得都是實話,也沒有陰陽怪氣的語調,隻不過聲線太薄,聲音顯得冷些。

他可能是這錦梁宮的總管,沈奚靖默默揣測,等待那個年少的皇帝給他們分派工作。

“站中間的那個,擡起頭來。”一把清亮的聲音響起,沈奚靖心下一陣緊張,他拿眼睛掃了左右兩邊的人,突然意識到皇帝原來是在叫他。

他趕緊回了個“諾”,慢慢擡起頭。

那是沈奚靖與穆琛第一次相見。

穆琛和沈奚靖想象裡的都不一樣。

沈奚靖小時曾跟父親爹爹參加過先帝四十一歲萬壽宴,他對先帝以及皇子們的印象最深刻的,就是他們都長了一張剛毅的臉,深色的衣服彷彿沉沉墨色壓著他的心,那是皇家不可侵犯的威嚴與氣勢。

可是,這個唯一活下來的先帝庶子,卻有一張溫和的稚嫩的臉龐。

穆琛長得極好看,眉目清秀,頭發烏黑,身材修長,一襲黑衣生生穿出灑脫來,這是沈奚靖絕對沒想到的。

就在他盯著穆琛看的時候,穆琛也在打量他,因為沈奚靖一直陷在回憶裡,竟沒發現穆琛眼裡一閃而過的驚訝。

他知道這個少年,是誰。

但他並沒有說出來,他隻是衝沈奚靖露出一個溫和的笑容,問:“你倒是懂規矩,叫什麼名?”

沈奚靖更緊張了,槍打出頭鳥總不是好事,他此刻都想哀歎時運不濟。

“回皇上話,奴才姓沈,名奚靖。”如果可以,沈奚靖並不想用這個父親爹親給他取得名字入宮為奴,可是宮人的檔案十分嚴密,容不得更改絲毫,沈奚靖隻得繼續這般。

“名字倒不錯,不過進了宮,就得改了,朕給你賜個名,就叫安樂吧,吉利。”穆琛聲音依舊清亮,但沈奚靖不知為何,總覺聲音裡有些笑意。

安樂就安樂吧,總比頂著大名被人使喚得好。

沈奚靖趕忙低頭說:“諾,安樂謝皇上賜名。”

他回答完,穆琛也隻是點點頭,改去點問旁人。但相對於沈奚靖,他明顯話少多了,隻叫他們擡個頭,然後便點了沈奚靖和楊中元去東配殿伺候,其他人在西配殿做雜活,便起身離開。

他離開了,站在一旁的蒼總管卻沒走,他往前走了幾步,偏巧站在沈奚靖身前,道:“都擡起頭看我。”

他聲音一如既往地冷,沈奚靖擡頭後,也如預想般地看到一個冷麵青年。

蒼總管二十七八歲的樣子,比方安岑看起來年輕幾歲,麵上冷冰冰的,不帶一絲表情。

但不知怎麼的,沈奚靖卻覺得,他比麵上時時帶著笑得方安岑好多了。

“我叫蒼年,是錦梁宮的總管,你們可以叫我一聲蒼總管,或者蒼叔都行,以後你們在錦梁宮做事,要安分守己,今上是個好脾氣,你們隻要做好自己的事,絕對能好好待下去,明白了嗎?”

少年們答了諾,蒼年又把其他五個人的名字改了改,因沈奚靖占了平安喜樂裡的安樂兩個字,所以他給楊中元改名平喜,合了個好彩頭。

主子也見了,話也訓完,名字改好後,蒼年突然說:“今個好好休息,明天也不用過來,明個晚上你們方叔會給你們送藥過去,那個,不可不吃,如果誰耍把戲,那彆怪我無情。”

沈奚靖心下一緊,彷徨不安襲上他的心頭,他閉了閉乾澀的眼睛,把難過都咽回腹中。

後天,就得吃那朱玉丸,後天,就得變成另一個沈奚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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