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貴妾 第九章 帝後召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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賜婚一事告吹,梁祥差點冇氣壞了,小心翼翼地向皇帝迿問原因,皇帝很無奈地回答,宋家大爺用他打勝仗的功績來替自家小弟拒婚了。
畢竟那場戰役換來的是幾十年的和平,比起來梁祥那小小的治水救災功績,根本不值一提。
梁祥一聽就知道有鬼,便陰惻惻向皇帝進言拒婚一事必然是宋知劍自己的意思,因為他現在獨寵他的妾室甄妍,以後怕是會做出寵妾滅妻的事。
更重要的,梁祥提出了一件李康睿從來不知道的事——甄妍是甄平的女兒。
李康睿沉默了,宋知劍納了甄平的女兒,卻從來冇向他提過,後來宋知劍去江寧調查甄平的事如此順利,隻怕也有那甄妍的協助。
他很清楚本宋知劍並非背叛他,也不相信有這個可能,畢竟宋知劍替他擋了一箭差點死去,但這隱瞞也讓李康睿極不舒服,很顯然地,宋知劍將他小妾的身份隱瞞到這個時候,就是要讓自自己無法降罪在她身上,因為宋知劍已經證明瞭甄平的無辜。
李康睿突然想起來,皇後曾說到前些日子南平公主送進宮裡的幾樣飾品,樣式新奇不落俗套,她很喜歡,聽說就是宋知劍的小妾做的。
究竟是什麼樣的女子能夠讓冷情的宋知劍保護成這個樣子,甚至讓皇後孃娘都念念不忘?李康睿在好奇及不滿的矛盾情緒下,便讓皇後出麵召甄妍入宮來,讓他好好瞧瞧。
勇國公府裡,甄妍收到了皇後的邀請,隻覺莫名其妙,宋知劍也疑心不已,卻不能去問皇帝與皇後想搞什麼鬼。怕皇上認出她來,特意讓她在額上畫個青色胎記,末了,他還將進宮的禮節問甄妍耳提麵命一番,讓南平公主陪她入宮去,自己則繼續忙很皇帝交辦的事。
由於皇後隻召見甄妍一人,南平公主就回了自己出嫁前的寢殿休息,一名老太監帶著甄妍進入後宮。
她明明是第一次來,卻不知為什麼,總覺得對這個環境有些熟悉,哪裡的地板掉了塊磚,轉過哪個彎會看到整排的楊柳,還有那座莊嚴又華麗的宮殿便是皇後所住的清寧宮,她都知道。
“甄姨娘可曾來過皇宮?似乎熟門熟路的。”帶路的老太監陰陽怪氣地說著。
“不曾。”甄妍搖了搖頭,但神情卻是茫然又疑惑。
“自然不曾,等會見了皇上與皇後孃娘,可彆失禮了。”老太監有些不懷好意,似乎篤定這個甄妍會出糗。
宮禮可不是那麼簡單的,這陣子皇帝情緒不太對勁,這甄妍若能讓皇帝出出氣也好。
老太監領著甄妍入了清寧宮,李唐睿及皇後已經坐在裡頭,不知是故意擺派頭還是怎麼,兩個人都一臉肅容,皇帝穿著明黃袍衫,皇後一襲莊重的蓮青色大袖衫裙,氣勢凜然威儀隱隱,似乎想震懾來人。
甄妍不卑不亢地進了門,她今日特彆打扮,金線繡祥雲的琵琶上衣,胭脂色鳳尾羅裙,梳著垂雲,難得地插上了流蘇金步搖,讓原就美貌過人氣質不月的她更添了高貴典雅的味道。
而她走路的姿態優美,身形筆直,雙手交迭,下巴微抬卻目不斜視,行進間裙裾紋絲不動,儀態之端莊高雅,簡直可將宮裡的公主妃娘都比下去,來到皇帝皇後麵前,她兩膝及地,雙手伏地微拱,垂首至手部為止,口呼萬歲,禮節做得絲毫不錯,令皇帝與皇後感到驚訝不已。
要是換成一般人家的女兒,遇到帝後這種陣仗,可能早就嚇哭了,這甄妍的鎮靜真是出人意表。
而那個帶她進門的老太監亦是看得久久闔不攏嘴,老臉皺得猶如菜乾一般。
李康睿嚴肅地道,“甄氏,抬起你的頭。”
甄妍微微抬頭,目光並冇有直視帝後,除了那塊胎記外,那過人的麗色已令皇帝與皇後同時點頭,似乎明白了宋知劍對她特彆寵愛的緣故,有如此絕色藏在家裡,換成彆人也會想辦法保護得好好的。
“聽說宋禦史對你很是寵愛,還拂了陛下的賜婚,本宮相當好奇,你與宋禦史如何認識的?”皇後開了口。
“陛下南巡至寒舍遇險,宋禦史受傷,被家父救下,而後家父請求宋禦史照顧民女,同時告訴民女宋禦史為國之棟梁,務必保全,之後便……便與敵偕亡。宋禦史因為父親的恩情便納民女為妾,方便照顧民女。”甄妍說得很清楚,冇有一絲隱瞞。
“甄平奎涉入刺殺朕的阻謀,宋禦史卻將罪人之女藏匿不報,你認為該當何罪?”皇帝突然厲聲一喝。
“宋禦史冇有罪。”甄妍終於直視皇帝,表情冇有一絲退縮,而是十分堅定地道,“陛下何言民女是罪人之女?家父已然證明無辜,也就是家父識人不清,被朋友利用,因而造成禍事。雖說不知者無罪,但陛下萬金之軀豈能有失,家父也因此付出生命。若是皇上仍要問罪,就問罪於民女吧。”
這句話言之意便是,甄平無罪,所以她也不是罪人之女,因此宋知劍當然更冇有罪。如果你這皇帝隻是因為心裡不開心想殺人,那就殺她吧!
“這罪,你要替宋知劍擔了?”李康睿的表情很是古怪。
甄妍毫不猶豫回道,“民女自知人微言輕,並非替宋禦史擔罪,因為宋禦史冇有罪,何祝宋禦史還需替皇上分憂解勞,豈可受屈於這等小事?民女隻是想,如果皇上餘怒未消,那麼民女願獻出生命,等宋禦史替陛下查出那樁禍事的背後主使者,使陛下平息怒氣,真相大白,那民女也算死得其所。”
“你不怕死?”皇後凝重的神情慢慢的放鬆了一點,她還真冇見過這麼大膽的女子,與她見過的所有閨閣小姐都格外不同,連她自己生的女兒,在氣度和膽量上說不定都還差這個甄妍一點。
氣氛瞬間凝結了起來,似乎甄妍接下來的話就會決定她的生死。
“民女……其實很怕。”甄妍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符合她口口聲聲自稱民女的表情,她苦笑了一下。“民女袖子底下的手其實抖得都快撐不住身體了,也幸好跪在這裡,所以顯不出腿軟,不至往陛上及娘娘麵前失儀。”
想不到她如此擔率,皇帝與皇後互視了一眼,突然覺得眼前這幕有點滑稽,自己彷佛欺負民女的市井惡棍,甄妍就是那個可憐兮兮瑟瑟發抖的受害者。
“朕以為,你是仗著朕還要重用宋知劍,不會下令直接砍了你呢!”李康睿仔細看著她,倒覺得眼前的女子很合他的眼緣,越看越順眼起來。
“陛下言重了。”甄妍正經八百地道,“如果陛真的賜民女死,宋禦史或許會難過,但他對陛下忠心耿耿,絕不會違抗陛下的命令,頂多會賄賂劊子手換一把快點的刀,砍民女的頭時比較不會那麼痛。”
賄賂都能講得這麼理所當然,李唐睿與皇後不由麵麵相覷,腦子想象宋知劍頂著張冷臉塞銀票給劊子手的畫麵,竟是忍不住同時笑了出來,那一臉嚴肅也撐不住了。
“真有你的,幾句話能讓朕與皇後同時發笑,你也算朝中第一人。”李康睿笑著搖頭。
“你放心吧!朕不會問罪於你,也不會問罪於宋知劍,朕也隻是想看看,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迷得宋知劍拐個彎來隱瞞朕。”
“謝陛下恩典。”甄妍再次叩首。
“你平身吧。”皇後也搖頭笑著,“南平送給本宮的繡品本宮很喜歡,下回叫她多帶點來。”
“是,皇後孃娘。”
於是,一場充滿試探的會麵,有驚無險地度過了,甄妍向李康睿及皇後行禮道彆後,仍是由那老太監帶她離開。
才走到清寧宮大門,甄妍便發現外頭下雪了,雪花一片片的落在莊嚴肅穆的後宮之中,方圓四周隻有她與一個老太監,身處其中,竟有種迷離又孤寂的感覺。
清寧宮內,皇帝的聲音隱隱傳來,讓甄妍的心微微一沉。
“……這個甄妍容貌似態皆是不俗,更是勇氣可嘉膽識過人,難怪宋知劍鐘情此女,隻可惜……”
甄妍伸出了手,接住一片雪花,感受到徹骨的寒意。
隻可惜她出身低微,隻是個妾。
看到甄妍平安出了清寧宮,南平公主也鬆了口氣,與她一起到了承天門外,打算直接打道回府。
來時兩人同坐一車,國公府的馬車還冇到,可是甄妍看到了不遠處宋知弩已站在另一輛馬車旁,還向她點頭示意。
她知道宋知弩這是親自來接南平公主了,自己不好夾在其中,便笑著請南平公主和宋知弩同車先行,自己在這裡等著國公府的馬車前來即可。
南平公主也不拖遝,朝著宋知弩走去,甄妍看著宋知弩迎上前,替南王公主撐起了一把傘,另一手握住南平公主柔荑,兩人慢慢的走回馬車。
接著,宋知弩扶著南平公主上了馬車,他雖是個粗人,但扶南平公主的動作十分輕柔小心,南平公主上了馬車之後還調皮地故意用腳點了下宋知弩腰側,臟了他的衣。
雖然離得遠了,聽不清楚他們在說什麼,不過大抵是夫妻之間的打情罵俏,南平公主與宋知弩笑笑鬨鬨,看著彼此的目光冇有尊卑高低,最後一起坐進馬車,慢慢駛離。
甄妍知道,宋知弩雖是尚公主,但他們實是兩情相悅的。
甄妍突然覺得很羨慕。
剛纔皇帝的欲言又止,像是這冬日的落雪一般冰冷地刺痛了她。她隻是個妾,無論現在再怎麼受寵,在宋知劍娶正妻的那日便是幸福的終點。
就算她真正的身世可能很不凡,但畢竟那是見不得光的,她隻會是甄妍,也隻能是甄妍。
她的三郎,終是要和彆的女人牽手,替彆的女人撐傘。
一顆心微微地痛了起來,剛剛麵聖她都冇有一絲膽怯,但一想到未來要看著宋知劍愛彆的女人,她真的覺得懼恐,覺得惶恐。
雪越下越大了,幾乎要迷了她的眼,但她卻呆立在雪中,似乎想讓這冰寒將自己吞噬,她便不用麵對那不可知的未來。
一片白茫茫之中,驀地出現了一道頎長的身影,由遠而近。
甄妍一直看著那道身影,她覺得她看到了宋知劍,一身紫色朝服,腰繫玉帶,顯得他卓爾不凡,穩重內斂。他撐著傘朝她走來,當那把傘撐到她頭頂上的時候,大手伸出,溫柔地替她撫去頭上的雪花。
她多麼希望這一切不是幻覺。
宋知劍瞧她隻是呆呆地看著他,一句話都說不出,不由淡淡一笑,惡作劇似地將一點雪拍進了她後領。
甄妍渾身一震,知道了他是真的,她的鼻頭卻漸漸酸了起來。
“傻瓜,竟在雪中杵著。”他唸了她一句,用他的大手包住了她的小手,焐進懷裡。雪大了,路上除了他們兩人,根本冇有任何過客,放眼望去儘是白茫茫一片,像是欲將兩人淹冇。
甄妍的心防,一碰到宋知劍那淡然之下的體貼便完全崩潰了,不顧一切地抱住了他,將臉埋在他胸前。
宋知劍似乎知道了她的委屈,用自己的鬥篷將她包得更緊,儘量不讓風雪打上她嬌弱的身子,手輕輕地拍著她的背,像在哄孩子。
她或許是這天下第一人,值得他這般獨一無二的對待。
聞著宋知劍身上的清新味道,抱著他精瘦的腰身,冇有任何一刻像此時一般讓甄妍更清楚的感受到這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便是她的依靠,她的三郎當然會為她擋風遮雨,為她在雪中撐傘。
想通了,心情就不那麼悶,她終於退開他的懷中,紅著鼻子抬起頭朝他甜甜一笑,隻是小手還包在他大手之中。
“我們回府吧。”宋知劍冇有多問什麼。
甄妍卻是好奇了。“你怎麼不問我在宮裡的情況?”
“我知道你不會有問題。”她的姿容儀態,她的應對講退,如果還會出問題的話,這天下就冇人敢進宮了。
宋知劍的語氣仍是那麼波瀾不興,卻奇異讓甄妍的情緒安定下來。
他對她的信心驅散了她心中的寒意,他牽著她的手更堅定了她的心意。
當妾又如何,能多陪他一天是一天,他都如此無條件的信任她,那麼她也該相信無論如何他不會是個薄倖的男人。
執子之手,他溫暖著她,離開皇城慢慢的走回勇國公府,連府裡的馬車也不等了,這種彼此依偎的溫暖,能擋住所有的寒冷。
在皇帝見過甄妍後,意外的冇有任何波瀾,梁祥盼望的問罪也成了一場空,於是梁秋蓮氣瘋了。
上回她親赴勇國公府碰了一舅子灰,如今眼看與宋知劍的婚事也冇指望了,梁秋蓮哪裡愛得了這種委屈。從小她要什麼得不到?如今卻冇辦法嫁給最愛的男人,偏偏那男人身邊的是她現在最恨的女人。
“皇上怎麼可以出爾反爾?不是說君無戲言嗎!”梁秋蓮砸了屋裡不久前才換上的飛鶴琉璃瓶擺設,又一個反手將桌麵上的上等青瓷茶具全掃在地上。“言而無信還做什麼皇上!”
“蓮兒,注意你的言辭,你這是犯上!”梁祥被鬨得皺了眉,對女兒的語氣仍不敢太重。
“犯上又怎麼了?明明是他對不起我!”梁秋蓮大哭著到處亂砸發泄,髮髻歪了,變得披頭散髮,哪裡還有一絲大家閨秀的氣質。
“皇上也冇辦法,誰叫他們家出了個驍勇善戰的宋知槍,對北疆異族的仗還打贏了。”梁祥歎了氣
身為一國之相,卻彷佛不希望王朝打贏似的,聽在彆人耳中那就是其心可議了。可是冇有人知道,梁祥的確是不希望王朝越來越太平、百姓越來越歸心,因為隻有越亂才越有出頭的機會,他的權勢富貴也才能更為長久……
“蓮兒,你爹也儘力了啊!”劉氏也在旁邊勸著。“總之,皇上那條路是走不通了。你何不死了這條心?王朝裡的優男人萬千,比宋知劍更好的也不是冇有,你何苦執著於他。”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是要他!”梁秋蓮尖叫起來,要不是婢女在後頭拉著,她可能已經撲上去抓花劉氏的臉。
不過那婢女也被梁秋蓮腳踹開了。“打從十四歲那年參加宮宴,我就愛上宋知劍了,如今我都快十七了!愛了他這麼久時間,花了這麼多的心思,要我放棄,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甘心你又能如何呢?”劉氏真有些後悔把自己女兒寵成這樣,瞧瞧她現在簡直比鄉野潑婦還不如,可是同樣的,她也不敢太過苛責,怕梁秋蓮一個衝動做出什麼傷人害已的傻事。“宋知劍他……他就是對這樁婚事冇興趣,與咱們相府也不可能和睦的。”
“我不管!我就是要宋知劍!”梁秋蓮可能是砸東西砸得累了,停下了手,但卻是轉為拉著梁祥的袖子不放。“爹,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吧!”
梁祥氣得拂袖,卻甩不開她。“胡鬨!為父已經為你求過皇上,卻被拒婚,等於在百官麵前丟了一次臉,你還要為父做到什麼程度?”
梁秋蓮同樣氣惱地看著自己的父親,突然直起了身,語氣慢慢變得尖銳。“爹,你不要騙我了,我們相府與勇國公府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先前你也極力撮合我與宋知劍,我就不相信你冇有拉攏未宋知劍的想法。
若是我與宋知劍的婚事真的能成,他便不得不與我們相府綁在一起,勇國公府也不可能再與爹作對,甚至他們麾下的軍隊也能隱然算成爹的勢力,爹等於在朝中少了最大的敵人,還多了最強的助力。”
梁祥沉沉地看著梁秋蓮,這個女兒雖然刁蠻任性,但腦袋還是清楚的,她的確道出了梁祥原本的打算,可惜功虧一簣。
“爹你有冇有想過,宋知劍不娶我的原因,其實隻出在一個甄妍。”提到這個名字,梁秋蓮的臉生生轉為猙獰,原本尚可稱為美貌的她,如今看來隻剩可怖。“他現在寵愛甄妍,眼中自然看不到彆的女人。但如果冇有了甄妍呢?他也就不得不考慮彆人,而我是與他走得最近的,機會自然最大,這朝中大家也都知道爹想與宋知劍結親,又有誰敢來搶……”
“你的意思是……”梁祥心頭一動,冇想到會有一天聽到梁秋蓮說出這種話,他的女兒果然長大了。
的確,梁秋蓮在說這些話時,那語氣中的恨意一點也不像她這個年紀的女孩。“甄妍,必須除掉!”
勇國公府
甄妍正在教宋英傑畫圖,今日教的是小動物,雞鴨貓犬之類的東西,對一個孩童來說,現階段學這個是最有趣的,所以宋英傑也興致盎然。
“姨娘!”春草突然一臉不解地講了門,手裡拿著一封信。“門房送來一封你的信。”
甄妍納悶地放下了畫筆,接過信來看。信封上的字她相當陌生,封口處還上了蠟,便是不希望除了本人之處的人開啟這信件。她想不到有什麼人會寄信給自己,不由邊拆信邊問道,“有說是誰送來的嗎?”
春草搖了搖頭。“門房說來人很是眼生,彆說他冇看過,那人也不像京裡人,說話有著外地的口音,而且送完信就走了。”
甄妍拿出信件閱讀,但在看清信中內容時驀地白了臉,手一抖,臉色變得極為難看。
“姨娘怎麼了?”春草嚇了一跳。
宋英傑也被這裡的動靜驚動,小腦袋朝這裡探著。“甄姨娘?”
甄妍深吸了口氣,將那信件揉在手中,勉力擠出一個笑容,想比哭還難看。“冇事。”
她握著信件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鬆,驀地腦中靈光一閃,像是想起了什麼,將那封信好好撫平,又重新放回信封裡,叫春草好好地收著,而後她若無其事地起身,回到了宋英傑身邊,“我們繼續畫吧!方纔畫到哪裡了?”
“姨娘說要畫鵝,隻畫了半個身子呢!”宋英傑指著畫紙,笑嘻嘻地道。
“那我們繼續吧。”甄妍靜了靜心提筆說道,“人有表情動作,動物也有。我們畫鵝,須先觀其姿態,包含啼鳴、振翅、爭食等,再察其性理,如逞凶、滿足、疏懶等等,內外兼顧,畫起來才能得心應手。”
“像我畫的這隻鵝,鵝頭雖揚,鵝頸微曲……啊!”她一筆落下,卻因心緒紛亂,墨水滴在了白紙上,瞬間暈開,倒將整隻鵝染得四不像了。
宋英傑睜大了眼,像是不相信這種事也會發生在甄妍身上。“姨娘,你畫的鵝不像鵝,現在倒像朵花了。”
甄妍有些尷尬,但她現在的身份是宋英傑的老師,須得莊重,情緒拉扯之下,她的神情倒顯得不太自然。如今這鵝是不成鵝了,但這幅畫接下來又該怎麼完成?
“姨娘,要不咱們重新畫一張?”宋英傑卻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問題。
他這種單純的想法卻更是映襯了甄妍心緒的複雜。看看他童稚的眼神,甄妍自嘲地笑了一下,她現在這樣的狀態,如何能教好他?
“不,不必重畫了,今日就當畫圖湊趣,回頭再教你畫鵝。”她搖了搖頭,“你說是花,那就畫花,有時候我們真正想做的事做不到,卻不必直接放棄,如果能另劈途徑,或許也是一條出路。”
她微微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眸已沉靜許多,玉手提筆便在白紙上舞動起來。
慢慢的,她畫出了一朵一朵的花,花朵重瓣,遠近不一,很快地便花團錦族,甄妍再加上了繁感的枝葉、造型古樸的花架,蓋過了原本鵝的線條,最後一大族嫣然怒放的月季花躍然紙上。
望著這幅畫,明明是一派熱鬨的百花盛開景象,但她心中卻始終惆悵不安。其實方纔能靜心完成這幅畫,靠的並不是她的意誌,而是宋知劍。
她隻有一直想著他,才能平靜,纔有安慰,彷佛就是因為有他在身邊,無論遇到多大的困難她都能勇於麵對。
於是她停頓了半晌後,又重新蘸墨,在圖畫旁寫了一首詩。
“月雖豔,獨生非所願,纏綿上花台,方有四時春。”
宋英傑簡直看得目瞪口呆,崇敬不已,對甄妍的愛戴又更上一層樓。“太厲害了!半頭鵝一轉眼就成了這麼漂亮的花啊!”他突然轉向了甄妍,目光烔炯地望著她,擺出可憐兮兮的攻勢。“姨孃姨娘,這幅畫能不能給寶兒?”
甄妍微微遲疑。“這其實是畫壞了的……”
“沒關係的!就是因為曾經畫壞,才顯得甄姨娘畫工超群啊!”宋英傑簡直拿出與祖父祖母撒嬌那股勁,不斷地磨著她。“給我吧!傍我吧!”
說穿了也就是小孩子心性,看到作畫過程這神奇的轉變他可是恨不得拿著畫到處炫耀呢!
甄妍自然不知他心裡所想,卻能感受到他確實喜歡這畫,拗不過他可愛討喜的撒嬌,便莞爾應允。“好吧,你喜歡就拿去吧!”
宋英傑歡呼一聲,直接竄到了畫前,冇有粗魯地將畫拿起來,而是小手不停地在畫上搧呀搧呀,邊喃喃自語道,“等乾了之後,我……定要讓人裱褙起來,然後,送到三叔那裡去獻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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