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女貴妾 第十一章 梁相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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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圖殺害甄妍的男人,在宋知劍的嚴刑逼供下,終於供出他幕後的那個人,的確是梁祥。
此人名叫嚴尤,自幾年前梁祥還是三品中書令時就跟了梁祥,由於腦袋清楚,手法細膩,梁祥便將許多見不得光的事交給他做,包含替他代筆與甄平通訊。
梁祥做事一向不留把柄,所以不可能親筆寫信給甄王這樣身份敏感的人,這一次會設局想殺害甄妍也是被梁秋蓮逼急了,鋌而走險。
然而提到李貞妍的身世,嚴尤表示他也不清楚內情,很多事情他隻是依命行事,其中秘辛梁祥不見得會告訴他。
其實仔細一想,甄妍的存在很可能會壞了梁祥的某些事,畢竟先太子府被滅仍然是一樁懸案,要是甄妍記得某些事,最後查到梁祥參與其中,引起的風波就算是堂堂相爺也不可能抗得住。
之前這麼多年過去,梁祥也冇有對甄妍下手,一方麵或許是想留著甄妍這枚有用的想子,另一方麵也是因為知道甄妍失去了十二歲以前的記憶。
無論如何,梁祥是皇帝南巡時在甄平府裡佈置殺手的幕後主使者已無疑,宋知劍從嚴尤口中問出實情後又順藤模瓜地找來了許多證據,如此人證物證俱在,梁祥已冇有倖免之理。
燈會是由正元十五日至十八日連續三日,十九日百官開始上朝,心情上通常還在勞逸之間調適,也是防備心最薄弱的時候。
年後的第一個朝會李康睿便打了梁祥一個措手不及,當眾宣讀梁祥的罪證,給他栽了個勾結賊人謀反的罪證,仍是絕口不提自己曾被刺殺一事,然後命人將梁祥當廷拿下。當然宋知劍給片帝的證據隱去甄妍非甄平親生女之事,等於隱去李貞妍的身份。
所有知道或不知道皇帝遇刺之事的官員,見到這變化,無不目瞪口呆,一國之相,居然一眨眼便被扳倒了,而且看起來毫無翻盤的可能,百官對皇帝的手段更加戒慎恐懼,而在其中扮演關鍵角色的宋知劍也因今日一役,被公認為朝中絕對不能得罪的人物。
可是這一天,宋知劍其實冇有上朝,因為他奉命到相府抄家去了。
相府內一如往日,劉氏早晨起身後在房中喝了幾口肉湯,吃了半塊胡迸。這胡餅還是京西輔興店最有名的那家買的,味香皮酥,平時劉氏讚不絕口,但今日她卻有些食不下嚥。
她祖父是太子少保,因文采過人,先皇喜歡他寫的字,便欽賜文定侯,父親襲了候爵之後,也做了太常寺卿,雖然都是些品級高可冇啥實權的位置,但劉氏書香世家出身,自也是矜貴不已。
當時梁祥狀元及第,方入翰林,原來她父親還對梁祥看不上眼,想讓她嫁皇子,不過劉氏自小性子潑辣,目中無人,不知怎麼的就看上了冇有背景的梁祥,劉父拗不過隻好讓她下嫁。
之後梁祥也算爭氣,一步步走上了相爺之路,如今,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還替劉氏掙了個一品誥命夫人,讓劉氏也嚐到了做相府夫人的風光,可惜她肚子不爭氣,隻生下一個女兒梁秋蓮,後來知道梁祥有個外室顧氏,養在京城東南敦化坊的一個房裡,原想偷偷做掉,想不到顧氏竟生了個子,反倒讓劉氏無從下手。橫豎梁祥隻是養在外頭也不認祖歸宗,劉氏便睜隻眼閉隻眼。
不過她近來也無心管顧氏的事,反倒是女兒梁秋蓮簡直鬨得整個相府屋頂都快掀了。年前梁祥答應女兒要替她解決甄妍那個麻煩,如今燈節都過了還冇有訊息傳來,連劉氏都有些不耐煩了。
“娘!”
纔想著,梁秋蓮已來到了母親跟前,她的形容憔悴,人都瘦了一圈,卻因此顯得眼楮更大,可是那雙大眼裡無時不閃人著狠厲的精光,有時都讓劉氏膽戰心驚,不知道自己的女兒怎麼這麼凶殘了。
“爹究竟在忙什麼?他答應女兒的事,究竟做得怎麼樣了?”
劉氏也覺得時間拖太久了,按下心中的煩悶,安撫女兒道,“你放心吧!你爹答應的事還冇有失信的,你爹是相爺,要拿捏一個禦史的小妾有什麼難的?”
“可是爹說不會讓甄妍活過燈節的啊!”梁秋蓮氣得跺腳,手裡的絹帕都快被她揉裂了。
“燈節昨天才結束,說不定今天你爹下朝就會帶來好訊息了。”劉氏其實也不確定,而且她一直有種不好的預感。
“隻是這樣輕易的讓甄妍死去,女兒還有點不甘心呢!”梁秋蓮一想到甄妍國色天香的容貌,就嫉妒得心都痛了。
“如果落在我手上,一定要毀了她的容貌,然後把她賣入那種最肮臟的土窯子,每天侍候不同的男人。”似乎腦海裡已在想象那種畫麵,梁秋蓮吃吃地笑了起來。
“再怎麼會彈琴又如何?長得漂亮又如何?最後還不是活得生不如死。”
這說得有些下流了,哪裡還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劉氏皺起眉,但也不知怎麼開口說她,這時候房間外卻傳來了個冰冷的聲音。
“原來梁小姐想要的是這樣的結果?宋某記下了。”
母女兩人聽到這熟悉的聲音皆是一驚,齊齊轉頭看向門外,果然看到宋知劍穿著紫色官服,揹著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卻能感受到他渾身的凜冽。
“宋知劍?你怎麼進來的?”劉氏驚叫起來。
梁秋蓮的反應卻與母親截然不同,她直接忽略了宋知劍方纔說的話,一臉驚喜地笑道,“三郎可是來找秋連的?”
若是平常,宋知劍根本不會搭理這對母女,但他今天好心地大發慈悲,冰冰地道,“宋某今日是奉皇上之命來相府辦事,怡好聽到你們在談論宋某的小妾,真是趕巧了。”
“這……”劉氏有些尷尬,但更多的是心慌,她們談的可是殺人的事啊!“隻是開開玩笑罷了……”
梁秋蓮卻不覺得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區區一個小妾,就算這回冇殺成,等她成功嫁入勇國公府,轉眼就將甄妍發賣了。“那隻不過是個小妾,三郎無須如此介懷。”
“宋某的確不介懷。”宋知劍看著這對母女的目光,像是在看兩個死人。“反正相府都要被抄家了,再添一樁蓄意殺人也不是什麼大事。”
“你說什麼?”劉氏倒抽了一口氣。
“抄家?三郎你這開玩笑的對吧?”梁秋蓮的媚笑卻是僵在了臉上,終於轉為鐵青。
“為什麼相府會被抄家?”
“梁相……噢不,他現在應該已經被免官了。梁祥於皇上南巡之時,安排刺客,蓄謀害皇上,這個罪名足夠讓他被抄家了。”宋知劍難得跟這對母女這麼有耐性地解釋。
“不可能!”梁秋蓮一口否認。“爹冇有理由做那種事。”
“如果是與先太子有關呢?”
“先太子?”梁秋蓮一頭霧水,但餘光瞥到母親突然發白的臉色,她整顆心都涼了。
“娘,這是怎麼一回事?”
劉氏欲言又止,這是要如何與女兒解擇?更不用說宋知劍還在這裡。梁祥的事她也是一知半解,隻是偶爾聽到他似乎和什麼貴人有接觸,提到了先太子。
先太子,多麼敏感的人物啊!她當時怎麼就冇有提醒梁祥呢?
“請兩位和宋某走一趟吧!”這句話宋知劍還算客氣,下一句話眼中卻射出精光,冷厲地道,“你們不會希望宋某出手相請的。”
他話一說完,房內的母女馬上聽到外頭亂鬨哄的聲音越來越大,都是那些奴仆婆子的求聲。
她們忍不住由敞開的門戶往外看,府裡的細軟一箱一箱的被抬了出去,那些負責抄家的人,分明都是皇帝禁衛的飛騎軍啊。
所以,皇帝真的對他們梁家動手了?劉氏嚇得腿一軟,癱坐在地上。她的好日子到頭了嗎?劉氏心思紛亂,但腦袋又像一片空白,她的目光落在了桌上那半塊還冇吃完的胡餅上,空洞地想著,她這輩子還有機會再吃到嗎?
而梁秋蓮則是瞪大了眼,不相信自己會落到這個境地,更不相信宋知劍會這麼無情地對待她,眼前這個紫衣男子,如此挺拔俊朗,清貴如同天上的月,就算做的事如此殘酷也不減風度翩翩,他該是喜歡她的啊!怎麼可能對她冷眼待呢?
不想再與這對母女糾纏,宋知劍微一抬手。“來人,將梁祥的妻女拿下!”
外頭進來了幾名飛騎軍,很快地製住了劉氏及梁秋蓮。
劉氏因為太過害怕,根本冇有一點抵抗,但梁秋蓮卻是猛力地掙紮,完全失了她一向自傲的大家閨秀風範。
“不!我不要,你們不要抓我!”梁秋蓮尖叫著想去抓那些飛騎軍的臉,但手卻被反綁在背後,她淚眼看著宋知劍,仍抱著一絲求生的期待,“三郎你不會對我這麼狠心吧?我爹做的事我根本不知道,你……你不應該抓我……”
詎料,宋知劍並冇有絲毫憐惜,隻是淡淡地道,“帶走。”
說完他便轉身要離開,想不到梁秋蓮大哭了起來,那聲音尖銳得連抓住她的飛騎軍都受不了,皺起了眉頭
“三郎!你不要丟下我!你不能看我死啊!我可以為你做牛做馬,我也不當你的正妻了,我當你的妾好嗎?再不然當你的婢女也可以,你不要抓我,我不想死,,我不想死……”
宋知劍停了步。
“很可惜,梁小姐,這回不能如你的願。”他慢慢地回頭,看著她的目光,卻如深潭般沉一般冷。“在你第一次出言侮辱宋某心愛女人之時,已經決定了你的死期。”
梁祥由一介白身到權傾天下的相爺,一呼百諾,在朝中呼風喚雨,曾經是寒士子們崇敬的對象,如今涉嫌弑君被逮,相府抄家,以梁相爺為中心的一黨人馬也迅速垮台。
平時隻是逢迎梁相併未受重用的,如今連忙撇清關係,撇不清關係的就用各種方式避禍,辭官隱退,上書自貶,什麼招式都使出來了,朝中一陣大清洗,風氣竟是變得清新了不少。
雖然宋知劍在這件事情上並不出風頭,明麵上的調查是由大理寺進行,宣讀罪狀則是皇帝親自來,但每個人都心知肚明,其實把梁相這座大山剷除的人就是宋知劍,皇帝對其寵信可見一斑。
以前還敢跟宋知劍作對的人,現在全龜縮了起來,有些想藉機巴結,卻發現宋知劍油鹽不進,對誰都冷淡,甚至還有直接到勇國公府送上女兒的。
宋振邦及徐氏也不得罪人,隻是請甄妍出來露個臉彈一曲,聲明這個是宋知劍的愛妾,隻要才貌條件比她好就可以入府。
饒是如此,也瞬殺了京城一批千金小姐,要知道連梁秋蓮那種精心栽培,至少在外頭也是無可挑剔的貴女,在甄妍麵前隻有吃癟的分,看來除非是公主郡主,否則宋知劍靠甄妍還可以快活好一陣子。
梁祥一家人被打入天牢,隻消罪名一定,便擇日斬首,家產充公。
所謂樹倒猴猻散,冇有人敢冒大不韙去探望梁祥,可是宋知劍卻在一休沐日時帶著甄妍,低調地進了天牢。
在打點過牢獄後,宋知劍與甄妍來到了一間牢房之外。
這間牢房在天牢的最深處,精鐵大門緊緊鎖著,隻有一個小小的天窗可以看到外麵的光線,裡頭除了一個石床和恭桶,什麼都冇有,而梁祥正雙目無神地坐在石床上。
一向講究體麵的梁祥穿著肮臟的囚衣,原本的一頭黑髮不過幾天時間已見斑白,散落在肩上,麵容枯槁,一副哀莫大於心死的樣子。
宋知劍讓人開了牢門,領著甄妍進去。
牢房裡的氣味並不好,但兩人卻是麵無表情,與抬頭望著他們的梁祥默默相識了許久。
“你來了。”梁祥聲音沙啞,終於開口,“要蒐集到那麼多證據,不是三兩天的事,你早在我去信給甄妍之前就盯上我了,對嗎?你為什麼知道是我?我就算輸也想知道自己輸在哪裡?”
“當你為自己女兒在皇上麵前告狀,說甄妍是甄平之女時,你已經露出馬腳。”宋知劍點到為止。
梁祥那麼聰明的人又怎麼會不懂?朝中人隻知宋知劍納妾,卻冇有人知道甄妍的來曆,除了熟悉甄平的人,不會有其它可能。
想想,他還真是被自己的女兒害慘了,家破人亡,這個代價梁秋蓮付不起,他梁祥一樣付不起。
“既然你什麼都知道了,還來找我做什麼?”梁祥有些氣悶地道。
“你知道我要問什麼。”宋知劍冷冷地道。
梁祥看了甄妍一眼,很快就彆開目光。“想不到我竟是敗在這麼一個女子手上。”
“若非你一開始就圖謀不軌,又怎會有東窗事發的一天?”宋知劍擺明瞭說他咎由自取。“把你知道的都說出來吧。”
“為什麼我要說?”梁祥自嘲地一笑。“橫豎都是一死不是?”
宋知劍靜靜地看著他,驀地冒出了兩個名字。“顧氏,梁中平。”
梁祥睜大了眼瞪著宋知劍,目訾儘裂像是想殺了他,可是渾身的無力,讓他也隻能咬牙切齒地開口。“宋知劍,你狠!”
顧氏是梁祥秘密養在外頭的外室,梁中平是顧氏為梁祥生的唯一子嗣,今年都七歲了,這件事知道的人屈指可數,竟也被宋知劍查了出來。
梁祥原本還心存僥倖,想留著梁中平這麼一條根,但當他聽到自己親兒的名字由宋知劍口中說出來時,他整個人間像是老了十歲。
“你不說,梁中平就得死,你說了,或許他還有一線生機。”宋知劍漠然,彷佛他口中說的並非一條人命。
梁祥雙肩垂了下來,好半晌才幽幽開口,“甄妍的確是李貞妍。當年先太子府滅門,先太子府大火漫天,李貞妍受到驚嚇昏厥,住在先太子府的謀士甄平隻來得及保下她,其它人都死了。”
“後來甄平尋了一個年紀相仿的少女屍體,換上李貞妍的衣服丟進火場裡,便將人帶走,逃離太子府。甄平逃亡時險些遇襲,恰好遇到我的人,是我下令保住了他,助他逃至江寧。”
當然當年知情的人,事後都被梁樣處理掉了。
“我讓甄平以為我在暗中幫助先太子,我倆同病相憐,通了好幾年的信之後,我能偷偷在甄平住處埋伏人馬刺殺皇帝,也是因為甄平太過信任我,該說的我全說了。”梁祥看向甄妍,一陣百感交集。
“先太子妃是京城第一美女,先太子也生得俊美,他們的女兒貌美是理所當然,而先太子教導李貞妍,無論禮節或是才藝全是找資格最老的女官教授,絲毫冇有馬虎,我的女兒輸給你,我心服口服,若非當時還不知道宋知劍娶的妾室是你,我不會讓蓮兒去自討苦吃,我本對宋知劍的妾室不以為意,後來蓮兒被你一再折辱,來向我哭訴,我聽到甄妍這個名字,才恍然明白你的身份。”
甄妍早就有心理準備會是這個結果,即使心情有些受影響,卻不致失控,微微搖了搖頭。
“我從未折辱梁小姐。”
梁祥淒慘地笑。“有冇有又如何呢,總之是折在了你手上。”
“梁祥,我不懂政治,不懂時勢,卻也聽得出來你避重就輕。當時先太子府滅門,為什麼你要幫助我爹……甄平,你早就盯上他了?或者是先太子府滅門之事你也參與?”或許是因為失去了記憶,在說這些話時,甄妍尚能剋製自己的情結波動。
梁祥搖了搖頭。“先太子府滅門不關我的事。”
“那是誰做的?”甄妍犀利地反問。雖然大部分人皆認為先太子滅門是當今皇帝做的,但她相信宋知劍告訴她的,這件事並非皇帝所為。
梁祥微微垂首,心裡不斷盤算著,這是否能做為他死裡求生的一個籌碼。
雖然不說會得罪皇帝,但至少不會馬上死,反正都已經得罪了,不差多這一件,於是他詭笑地裝傻了起來。“不都說是皇上做的嗎?”
詎料,宋知劍冷笑著開口。“皇上有雄心,卻非那麼心狠手辣之人,何況先太子爭位失敗,殺他隻是落人口實,所以皇上一直想留著先太子一家的命,以表他的大度。”
“至於你為什麼想刺殺皇上,彆跟我說什麼你想為先太子報仇,你與甄平的信件裡也隻敢說自己心慕先太子風儀,對其心生同情,卻絕口不提曾效忠過先太子,代表你不是先太子的人馬,也因此你必須花那麼多年時間才能得到甄平的信任。
“王朝在皇上登基後四海昇平,國力蒸蒸日上,先太子的影響日漸式微,所以有人急了,想要弄一樁刺殺皇帝的事故,提醒黎民百姓皇上曾經將先太子府滅門,這一次恰巧皇上南巡,所以你們便設了這個局,若能殺死皇上最好,若不死,以先太子之名引起民間議論,弄得皇上焦頭爛額也不錯。
“隻可惜你們錯估了皇上的隱忍,竟能將刺殺這麼大的事都壓下來不聲張。你看宋某說的對不對?”
一連串的分析,井井有條,字字在理,宋知劍臉上仍冇有太多表情,但在梁祥看起來卻比地獄的鬼差還可怖。
他驚疑不定地瞪著宋知劍。“你怎麼知道……”
“因為宋某從一開始就不相信你是刺殺皇上整件事的主謀,頂多隻是個幫凶,殺死皇上對你冇有好處,你非皇親國戚,不能學皇上那樣直接稱帝,你背後也冇有軍隊,冇有底氣支援你做篡位那樣的事,所以你背後一定有人支使你這麼做,而那個人必然就是先太子府滅門案的真正凶手。那個人是誰?”宋知劍終於道出今晚前來最關鍵的問題。
梁祥沉默了,宋知劍知道的遠遠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原本還算鎮靜的他開始心慌起來,竟是有些招架不住宋知劍的咄咄逼人。
“就算你不說我也猜得到。”宋知劍定定地看著他。“殺死皇上對誰好處最大?”
梁祥的目瞳微縮,手有些顫抖了。
“若以先太子餘黨報仇的名義能順勢刺殺皇上,皇太後的嫡子也隻有三人,其中先太子已去,皇上又尚未立太子,你說還有誰能上位?”
梁祥依舊不語,不過那張老臉已是忽青忽白,倒是一旁的甄妍聽了這麼多秘辛,倒抽了口氣。“你說的是齊王!”
宋知劍譏誚地一笑。“冇錯。而且他還可以營造一種龍虎相爭、兩敗俱傷的假象,彷佛他這般淡泊名利的人出來接任皇位是迫不得已,是為了黎民蒼生著想,這也是為什麼他寧可冒險刺殺皇上,也不願讓百姓忘了先太子。”
“所以梁祥竟是齊王的人?”甄妍完全無法把這兩個人聯想起來,畢竟梁祥獨攬大權,齊王則遠離朝政,兩人在百姓麵前的形象天差地遠,作風更是南轅北轍。
“這就要問他了。”宋知劍看向梁祥,但梁祥仍是不願開口,於是他的語氣又冷了幾分。“看來,你真的不希望梁中平活下來。”
梁祥猛地抬頭,臉色灰敗地道,“顧氏……顧氏是齊王的人,她接近我,得到我的寵信,然後取得了所有與我勾結官員的名單及物證,我纔不得不受製於她。”
“齊王早知當時的靖王,也就是當今皇上會奪嫡,事成機率很高,他便在皇上奪嫡成功後規劃了先太子府的滅門血係,至於遇到救下李貞妍的甄平,那的確是意外,隻不過齊王也要我暗中與他周旋,說不定此人以後有用。你殺死顧氏我不管,但吾兒梁中平……我希望你們饒他一命。”他幾乎是哀求地道。
“你的案子由刑部審理,雖然他們還不知道梁中平的存在,但遲早會查到的,我無法為你隱瞞此事。”宋知劍表情有些緩和下來,就算是對一個做父親的同情。“我可以做的,是讓梁中平在刑部的日子能好過一點,不致被刑求,隻是我希望你也幫我一個忙。”
“什麼忙?”梁祥想不出自己對宋知劍還有什麼利用價值。
宋知劍淡淡一笑,這份溫柔卻是給甄妍的。“暫時不要在皇上麵前說出李貞妍的身份。”
由天牢回到勇國公府,天色已黑,都錯過了晚膳的時間,幾乎逼近宵禁的前一刻,馬車才進入府門。
下了車,宋知劍與甄妍兩人肩並著肩,連碰都冇有碰到對方,似是各懷心事,但卻冇有人先開口。
兩人一進正廳,發現居然全家熱熱鬨鬨的都在,宋振邦正在喝茶,聽著宋知槍及宋知弩在談論軍國大事,偶爾插上一句,何芳與南平公主吱吱喳喳地不知道在聊什麼,宋英傑在一旁玩著九連環。
徐氏迎了過來,“怎麼這麼晚纔回來?用過晚膳了嗎?”
宋知劍搖了搖頭。
甄妍朝眾人見禮後才擠出一個微笑。“夫人,我去準備。”
徐氏卻是按住了她。“不用不用,替你們留著呢,熱一下就好了。”
趁著下人前去準備時,宋知劍與甄妍在廳裡坐下,但卻不像往常那般親熱,反而像是在鬧彆扭似的,一個冷著張臉不知道在想什麼,一個低著頭像在打瞌睡,看得府裡群人一頭霧水。
這兩個人都一副好長相,站在一起就像一對神仙眷侶,想不到神仙也會吵架?
宋振邦身為大家長,開口想問什麼,這時恰巧晚膳送上,滿噹噹擺了一桌。
即使廚娘也與甄妍學了幾手,府裡的膳食水平大有改善,但還是改不了大魚大肉,做菜的手法也偏油膩,一聞到那油味,甄妍不知為什麼反胃起來。
在天牢待了一整天,她都不覺得有這麼噁心,但看著離自己最近的那盤蹄膀上頭浮著的一層油,她就食慾全消。
可這是徐氏特地為他們留的,不吃過意不去,甄妍勉強自己挾了一口青菜,但才入口,胃裡那翻騰的感覺就擋不住了,她連忙捂住嘴,起身衝到正廳外,扶著廊柱便嘔吐起來。
原本還端著性子的宋知劍這會兒當真嚇得不輕,連忙追了上去,輕拍著她的背問道︰“怎麼了?”
“我很好……”才說了三個字,甄妍又吐了起來。不過她整天都冇吃過什麼東西,再怎麼吐也是乾嘔,反而更難受。
她這一吐,府裡的人都坐不住了,徐氏連忙叫人去請大夫,宋知劍索性將甄妍抱了起來,快步走回自己的院子裡,其它人也隨即跟了上去。
很快地大夫便來了,勇國公府特地派了轎子,用四個壯丁去抬,飛也似地將大夫直接抬進後院,直到轎停在宋知劍的院子裡時,那大夫臉色發白,扶著轎壁,一時腳軟下不來轎子。
不過這裡可是勇國公府,一屋子的凶神惡煞,那大夫很快的提著藥箱匆匆下轎,跟著下人來到甄妍床前。
甄妍剛吐完,肚子又餓,其實非常不舒服,故而臉色有些慘白。
那大夫細細把脈一陣子,隨著他眉頭忽皺忽揚,大夥心裡也是七上八下,現在誰不知道甄妍就是宋知劍的心頭肉,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結果跟天榻一半也差不多了。
終於,大夫放了甄妍的手,卻是站起身來,朝著宋振邦等人一拜,當他抬起頭來時卻是揚著大大的笨臉。“恭喜國公爺,恭喜夫人,恭喜宋禦史,這位姨娘是有喜了啊。”
有、喜、了!
國公府從宋振邦開始,每個人都是一臉呆滯,連宋知劍都難得地露出一臉傻樣。
就這樣,好半晌後府裡的人大笑起來,宋知劍直接坐到甄妍床邊,握住了她的手。
“謝謝大夫,謝謝大夫!”徐氏喜孜孜地奉上了雙倍的診金,又命人好好地將大夫送回。
大夫笑中含淚的上了轎,天知道要不是因為宵禁,打死他都不想再坐勇國公府的轎子了啊!
房裡如今是一片喜樂,勇國公府在宋英傑之後已經好多年冇有孩子的聲音了!
可是這個時候,徐氏突然像是想起什麼,輕啊了一聲,方纔的笑臉一下子轉為有些煩惱的樣子。“妍兒這胎若是女兒便罷,若是兒子,以後三郎娶正妻時要怎麼和人家解釋這庶長子的問題啊?”
這倒是個理,一般想嫁女兒的人家聽到男方未婚先有庶長子,稍微疼愛女兒的都不會同意的,一般的處理方式會是將孩子寄到正妻名下,但畢竟不是自己親生的,那感覺要有彆扭就有多彆扭。
房內原本澎湃的喜悅很快又平靜了來,甄妍聽何氏這麼一說,驀地紅了眼眶,卻是咬唇不語。
宋知劍則是表情微沉,淡淡說道,“把妍兒扶正就好了,這有何難?”
此話一出,勇國公府的人都瞪大眼,像是難以置信。
甄妍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什麼,淚珠直接就落了下來,滴在宋知劍深紫色的官袍上,染成了黑色。
宋知劍冇有再多說什麼,隻是握著甄妍的手,等著府裡眾人的反對,然後他再來個大辯三百回合。在廟堂之上,這口舌之爭他宋禦史還冇輸過。
先開口的是宋振邦,他深蹙著眉,但苦惱的事情卻並非如宋知劍所想。
“將妍兒扶正啊……她的確是有做主母的條件,才貌俱全,打著燈籠找都不見得找得到這麼好的妻子了,隻不過這身份的問題還得先解決啊!”
此話一出,不僅宋知劍愣住,連甄妍的眼淚都這麼硬生生停在眼眶裡。
這是……認同甄妍做宋知劍的正妻?
“說的冇錯,咱們三郎在朝廷裡有多少閨秀的爹在盯著啊!暗示想結親的冇有千兒至少也有八百了。如果娶的正妻是個平民,屆時那些夫人小姐的隨便辦個聚會,光身份壓也能把妍兒壓死。”徐氏也點點頭,“要不,我去找威國公夫人,讓她認妍兒當義女?國公夫人的義女,這身份多少也能抬一抬。”
南平公主卻不以為然。“乾麼還要找到彆人家啊,本公主認妍兒做乾妹不就好了?公主的乾妹,聽起來也不輸給國公夫人的乾女兒啊!”
這些意見,身為大嫂的何芳都揮了揮手否決。“你們說的那些都是虛的。不如下回我和大郎回北疆時帶妍兒去轉轉,隨便給她掛個軍需官的官餃,有什麼戰功就冠她頭上,回來讓皇上封她個縣主不就好了?”
聽起來,府裡的眾人,似乎都不反對將她扶正?
他們對甄妍的接受是這麼自然,不留餘地,甄妍簡直感動得一塌胡塗,直接埋入宋知劍懷裡啜泣起來。
眾人還以為她怎麼了,徐氏連忙道,“彆哭彆哭啊!你身份的問題交給我們,一定會替你解決的!”
甄妍在宋知劍懷裡哭到說不出話,忽而點頭忽而搖頭,都不該如何表達她的感謝及動容。
但宋知劍懂了,輕輕的將她一摟,抬起頭朝眾人微微一笑。“謝謝。”
他這句話一出,身旁的宋知槍馬上往他背上狠狠賞了掌。“都是一家人謝什麼?本以為你是府裡最聰明的,想不到也是個傻的。”
“我早就懷疑他當年殿試拿了個狀元,靠的是臉吧……”宋知弩也不遺餘力地調侃起自個兒的小弟來。
這話惹得眾人鬨堂大笑,連甄妍也忍不住笑了,心想自己能嫁到這麼一個開明的家,真是太好了。
等大夥兒笑得差不多了,宋知劍才慢悠悠地道,“大家稍安勿躁,妍兒身份這件事,我會替她解決的。”
“你要怎麼解決?”宋振邦好奇,他完全不懷疑自己三兒子有這種能力,隻是想知道是用什麼方法。
他其實是讚成大媳婦的方法,再不然他舍了這張老臉,去和皇帝討個封賞也是可以的,不過他相信宋知劍會有更穩妥的辦法。
果然,宋知劍說出的一句話,險些冇讓府裡所有人驚掉了下巴,久久無法回神。
“其實妍兒真正的身份是先太子之女李貞妍。”
其中,身為皇親國戚的南平公主受到的衝擊最大。“李……李什麼?”弄了半天,她和甄妍還是堂姐妹?
“李貞妍她並冇有死在那場滅門血案中。”宋知劍定定地看著眾人,“不過聖心難測,不知道萬一皇上知道了這件事會怎麼做,所以這件事必須我來處理。”
知道宋知劍不會拿這種事開玩笑,眾人的眼光全落到了甄妍的肚子上,表情是一個比一個錯愕。
府裡南平公主都還冇懷上,他們已經要先迎接有皇室血緣的子孫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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