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大陸沒有候鳥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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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五歲以前,我活得像根野草。
陰冷潮濕,苟延殘喘。
直到遇見顧慕白和夏末。
長這麼大吃到的第一個餃子是夏末給我包的。
第一次穿小裙子是夏末給我買的。
第一次過生日是夏末花了無數心思佈置的。
她會心疼地給我手上的凍瘡上藥。
也會向彆人一遍遍宣佈,我就是她最好的朋友。
而顧慕白。
是他從一堆笑聲放肆的小混混手裡救下了我。
是他急切地踹開門,將高燒到40度的我送進醫院。
是他在醉酒的繼父又要對我動手之前,一拳打破了他的腦袋。
他向我表白那天。
顫抖的手和擂鼓般的心跳讓我熱淚盈眶:
「我發誓,我會守護你一生一世。」
我常常想,在我灰暗的生命中。
能遇見他們,何其有幸。
直到23歲生日那天。
我聽見顧慕白對夏末激動大吼:
「我管不了我的這顆心!我就是喜歡上你了又如何!你也一樣不是嗎?」
美麗的女孩看著男人苦澀通紅的眼。
終於哭著撲進他懷裡。
「可是......未語怎麼辦?」
我躲在角落,酸楚地笑。
還能怎麼辦。
都是我最愛的人。
我不忍心讓你們為難。
撥通導師電話,我平靜開口:
「那個為期二十年的南極科考專案,我可以申請嗎?」
......
雨劈頭蓋臉地澆下來。
但我一動沒動。
隻是麵無表情看著玻璃牆後麵那兩個年少時將我從絕望廢墟中拉出來的人。
緊緊相擁在一起。
俊男美女,愛意流動,天作之合。
這樣美好的畫麵,令人實在不忍心打擾。
雖然沒帶傘,但我還是在街角站了足足十五分鐘。
直到約定見麵的時間,七點整。
我才一邊擦著滴水的頭發一邊腳步輕快走進包廂:
「真服了,走到半道車壞了,又一直打不上新車,害我一路淋著雨跑過來!凍死啦!」
夏末毫不猶豫用她昂貴的香奈兒小外套包住我的頭發,嗔怪道:
「你這傻瓜,不會給我們打電話去接你嗎?不知道自己感冒纔好啊!」
往日最細心體貼,我手指頭破點皮都會著急流淚的顧慕白。
卻遲疑了好幾秒才走過來。
他沒有像17歲那年一樣將被繼父打出家門,淋到渾身濕透的我抱進懷裡。
而是停在一米之外抱歉地說:
「對不起未語,你今天生日,我都沒去學校接你......是我考慮不周,害你被淋成這樣。」
我凍得發抖,卻傻嗬嗬地笑:
「這有什麼?沒事啊,不至於!」
也許是我沒心沒肺的樣子激起了男人心中的愧疚。
他終於向前一步,將我冰冷的手捧起來放在嘴邊輕輕嗬著熱氣。
正在給我擦頭發的夏末動作一頓。
眼裡閃過一絲黯然。
顧慕白也察覺到了她的情緒,慌忙鬆了手和我拉開距離。
轉頭叮囑門口的服務生:
「上一份紅糖薑茶。」
又對我掩飾地一笑:
「喝點熱的,驅驅寒。」
我裝作一無所知,大咧咧坐下。
卻仍然能感受到身後男人灼熱的目光,沒有落在我身上。
紅糖薑茶很快上了。
夏末替我小心翼翼吹涼遞過來。
平常嫌甜得發膩的東西,此刻卻苦澀無比。
可我還是喝了個一滴不剩。
放下碗,我揉著肚子:
「餓了,可以上菜了吧?」
往年的生日,總是吵吵嚷嚷的。
他們倆要麼爭著第一個把奶油點在我的鼻尖。
說要給我添福添壽。
要麼就是搶著和我拍照。
搞得我常常不知道先看哪個鏡頭。
但最後的照片裡。
都是我們三個人。
顧慕白緊緊摟著我,眼神寵溺得像是在看世間稀有的珍寶。
而夏末的腦袋親昵地靠在我肩上,眯著眼睛大笑。
但今年,一切都不一樣了。
蛋糕還是那麼精緻,他倆也依舊坐在我身邊。
可空氣裡卻像是凝結了一層厚重的蠟油。
黏糊糊的,令人窒息。
夏末安靜地吃著菜,顧慕白始終心不在焉。
我深吸一口氣,努力活躍氣氛:
「你倆憋什麼壞呢,也不祝我生日快樂!該不會是打算趁我不注意,把一整個蛋糕都糊我臉上?」
夏末勉強扯起一抹笑:
「想什麼呢!這不是考慮到你在圖書館泡了一下午肯定餓啦,讓你先吃點東西緩緩嘛!」
「咱們這就進入正題!」
2
拆開蛋糕點上蠟燭。
三個人的酒杯叮當碰在一起。
我唯一的也是最好的閨蜜和我深愛的男孩齊聲祝福我:
「未語,生日快樂!」
「快許願!」
「寶貝,以後你的每一個生日我都會陪你過!我發誓!」
「切,自作多情,未語隻想讓我陪她過每一個生日行嗎?你在不在真沒那麼重要哈!」
「夏大小姐彆不講理,我是未語的男朋友,她以後的生日當然是我陪著才對!」
「我和未語是最最最要好的姐妹,洪水都衝不散那種!未語當然希望陪著她過每一個生日的人是我......」
我睜開眼,吹滅蠟燭。
煙霧嫋嫋升起。
模糊了那兩張神采飛揚的臉。
原來,不是那年18歲的生日。
這一次。
身邊的人沒笑也沒鬨,隻是碰完杯後對我說了生日快樂。
夏末似乎有些神思恍惚。
酒杯落桌的一瞬間,手腕磕在了桌角。
她忍不住「嘶」地一聲皺起眉。
顧慕白慌忙起身:
「沒事吧?」
話音剛落又覺得不妥。
兩道不安的目光一起看向我。
我卻愣愣地盯著麵前那個漂亮的蛋糕發呆。
照慣例,每年的生日蛋糕都是未語親手給我做的。
這次也一樣。
蛋糕頂端,是一對用翻糖和巧克力做成的小女孩。
她們的手緊緊牽在一起。
一如十五歲那年,我來了例假,卻沒錢買衛生巾。
那些女生指著我滲血的褲子大聲嘲笑我。
剛轉學過來的夏末不由分說拖下校服係在我腰上。
然後拉著我的手,對那些不懷好意的目光一個個瞪回去。
從那天開始,她就像一陣溫暖的春風。
不由分說卷進了我貧瘠晦暗的生活。
我想起剛纔在心裡重複了三遍的願望,笑著流出淚:
「哎呀,又老了一歲,真是歲月如梭啊!來,咱們切蛋糕!」
祝我愛的人,得償所願,永遠幸福。
至於我。
沒關係,真的沒關係。
過完生日的第七天。
我收到了南極冰川專案的入選通知書。
自己雖然學得是環境學。
也嚮往科考隊的工作能探索很多大自然的秘密。
卻從沒想過會參與一起為期二十年的考察專案。
但這一次,我毫不猶豫簽下了名字。
傳送檔案的前一瞬。
我卻突然遲疑了。
心慌慌關掉和導師的聊天視窗。
我無意識在桌麵上一頓亂按。
不小心點進了一個軟體。
愛心背景,零星點綴著一些銀色的光束。
我愣了愣反應過來。
這是從小學計算機的顧慕白幾年前做得一個軟體,叫「晚話」。
戀人之間的晚安情話。
類似於備忘錄。
但隻有我有檢視權。
記錄著他每晚睡前的那些碎碎念。
他說過,等我們老了,再拿出這個軟體看。
所有內容連起來,就是一首記錄著他綿長愛意的詩歌。
「我的心願,我和寶寶都在高考中旗開得勝,順利進入同一所大學!」
「嘿嘿,我這會激動得睡不著,因為這是你第一次對我說愛你,你害羞的樣子真的讓我好心動,我發誓,我會愛你一輩子!」
「雖然好想你,但知道你睡了,就不給你打電話了,晚安我的愛人,願夢裡也有我的相伴。」
「今天路過那家咱們以前常去的麵館,居然關門了!不過沒關係,我已經學會你最愛吃的香菇滑雞麵啦,味道絕對是一比一複刻!」
「未語,你去集訓五天,我度日如年......」
3
往昔的甜蜜一幕幕浮現在眼前。
我的唇角漸漸揚了起來。
卻在滑動到下一個頁麵時,微笑猛地停滯。
「以前,我隻當夏末是未語最好的朋友,甚至還嫌她總是和我爭搶未語的時間,但這一次看她在舞台上的樣子,那麼光彩照人,我心裡突然有了一種奇怪的感覺,天,我這是怎麼了?」
更新日期......居然是五個月前。
這軟體不是兩年前就因為bug無法執行了嗎?
我急忙向下翻。
「今天三個人一起吃飯,夏末就坐在我對麵,我卻總是不自覺地偷看她,她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我以前怎麼沒發現?」
「夏末外婆去世,我陪著未語去安慰她,看她哭得那麼傷心,我居然......好想抱抱她。」
「我控製不住想她,我真是個混蛋。」
「今天不小心碰到夏末的手,她居然一瞬間臉紅了,半天也不敢抬頭,所以,她對我的感情也早就發生了變化?雖然很罪惡,但我真的很開心。」
「是我太遲鈍,平時見著我就橫挑鼻子豎挑眼,總是警告我敢辜負未語就把我砍成麵包渣的人,這一年來都沒再像以前那樣咋呼了,有時候還會躲著我,原來是這樣。」
「未語讓我送她回家,她一直拒絕說自己可以,我知道她在避免和我單獨接觸,但我還是追上了她......她最近似乎瘦了很多,背影好單薄啊......她一直低著頭不說話,可是呼吸很急很亂,我......我也是。」
「未語今天破天荒不害羞了,當著好多人麵親了我一口,可是我一點都不開心,因為夏末的眼神,很明顯是難過了,不行,無論如何,我必須要告訴她我的心意!」
心裡猛地湧出一股酸澀。
原來,那天舞蹈大賽時他望著台上的愣怔。
晚餐時的失神,陪夏末參加外婆葬禮他焦灼又心疼的目光,約會時的欲言又止......
都有了答案。
顧慕白動心是那場舞蹈比賽。
至於夏末很明顯更早......我纔是那個遲鈍的人。
滑鼠繼續向下翻。
最後一條更新,是一小時前:
「我既然已經和夏末互通心意,確定了她也是愛我的,那麼未語的生日已過,就該做個了斷了!即便知道說實話肯定會狠狠傷害未語,但也沒辦法......」
看到最後一個字。
手機適時地震動起來。
我蜷起微顫的手指。
冷汗涔涔而下。
我終於明白。
為什麼七天前還沒等吃完飯。
我就藉口學校有事匆匆離開。
最近也一直避開他們。
是因為我害怕。
我怕顧慕白會來找我攤牌。
我見過17歲漫天煙花下他向我告白時滿臉愛意的模樣。
又要怎麼麵對他直截了當告訴我,他愛上了夏末。
必須要和我分手的樣子呢。
可現在。
他的電話還是來了。
幾乎是逃避般的。
我將檔案立刻發給了導師。
不要告訴我,求你們,不要告訴我。
我絕對絕對不會,成為你們的阻礙。
讓我就這樣靜靜離開,你們就可以順理成章在一起了,好嗎?
手機還在不依不饒地響。
我轉過身撲在床上,將自己埋進了被子裡。
鈴聲逐漸模糊。
心裡的那抹刺痛卻越發尖銳清晰起來。
忍了好久的淚。
終於還是洶湧落下。
4
整整五天,我沒有接顧慕白的電話。
我的資料已經全部登記完畢。
導師也幫我做了不少準備工作。
後天就可以按照我的想法,安安靜靜一走了之。
但很顯然,我低估了顧慕白想要對我說明一切的堅定心意。
也許他太迫不及待,想要去追尋那段遲來的真愛,必須早日了結。
下午,我剛從研究生寢室樓出來。
就看見了他。
我忍不住軟弱地笑。
那道安靜等在門口,高大俊朗的身影一如往昔。
可以前他來學校找我,不是接我去約會。
就是送來他媽媽做得好吃的。
或者興衝衝趕過來,隻為對我說句「想你了」。
隻是今天......
我知道逃不過,隻能振作精神和他打招呼。
「嗨,你怎麼在這?」
他抬起頭,好看的眼睛中劃過一抹關切:
「怎麼穿這麼少?入秋降溫了,當心感冒。」
說著抬起那隻修長白淨的手,裹緊了我單薄的衣領。
另一隻手下意識就要擁我入懷。
那一瞬。
我幾乎以為,他還是那個心無旁騖愛著我。
會為了我和他家裡冷戰整一年,隻為讓他們能同意和我在一起的少年。
可下一秒我就突然明白。
在一起6年。
這些關心和溫柔,隻是形成了習慣而已。
就在我準備後退一步時。
他比我更先反應過來,抬起的手堪堪收了回去。
我的心也不禁狠狠疼了一下。
他頓了頓,嘶啞地開口:
「這幾天怎麼打電話不接呢?」
我故作輕鬆地微笑:
「我手機壞了,這幾天忙著弄論文也沒時間,還沒拿去修呢。」
他目光在我臉上停留幾秒,最終還是轉開了眼:
「......哦,這樣。」
然後是長時間的沉默。
穿堂風從簾子裡鑽進來,冷得刺骨。
可他不開口,我也倔強地沒有吭聲。
直到一向被冷風吹過就容易過敏的臉泛起大片觸目驚心的紅。
他才終於低聲道:
「未語,有件事我必須和你說......」
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我眉心微動。
鈴聲......從我清唱的《小幸運》換成了《化身孤島的鯨》。
夏末最喜歡的歌。
我不禁扯出一絲慘淡的微笑。
他其實沒變。
愛一個人,方方麵麵的細節都會兼顧到。
「喂?」
「慕白啊,你在哪呢?未語電話打不通哎,夏末出車禍了,這姑娘又性子倔不肯告訴家裡人,也不想讓未語擔心,就自己一個人孤零零躺醫院......」
原來是老楊,夏末的發小。
他臉色大變:
「嚴不嚴重?哪家醫院?」
聽到老楊說「嚴重倒是不嚴重,就是腿骨折了,下不來床」。
他蹙起的眉頭沒有絲毫舒展,反而鎖得更緊:
「我知道了。」
結束通話電話,他猶豫了一下,還是對我說了假話:
「未語,我......家裡有個親戚生病了,情況緊急我得先去看看,你......」
我裝作沒聽見清楚的電話漏音,趕忙點頭。
他這纔看見我臉上的紅暈。
思忖片刻,還是從口袋裡掏出他特意為了我常年裝著的藥膏:
「乖,快回去塗藥。」
然後腳步匆匆離開了。
我盯著手心裡那隻還有他溫度的藥膏。
胸口好像有無數螞蟻在啃食。
以後......他再也不用裝這種東西了。
再也不用了。
5
到底是因為擔心夏末的身體。
還是想最後看一眼顧慕白為另一個女孩的焦急擔心。
才會跟過來醫院。
我也說不清楚。
走廊上,鼻尖灌入消毒水的氣味。
不費工夫找到夏末的病房。
好巧不巧那扇門是虛掩著的。
足以讓我看得清清楚楚。
夏末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右腿打了石膏。
整個人帶著些病弱的疲憊。
卻還是那麼美。
顧慕白站在她麵前,聲音裡滿是焦急:
「為什麼不告訴我?」
「告訴你乾什麼?你是我最好朋友的男朋友,你......」
「夏末!」
顧慕白低吼出聲:
「你還說這些乾什麼?那天我們不是已經互相......表明心意了嗎?你明知道......」
「夠了。」
夏末閉上眼:
「那天是我一時衝動,請你不要......放在心上,現在我已經想清楚了,未語是我最最重要的朋友,我絕不可能傷害她,也不允許你傷害她,所以,必須讓一切都回到正軌,你擺正心態,回到未語身邊去,我們就當什麼都沒發生過。」
尾音裡的哽咽出賣了她的言不由衷。
也讓男人一瞬間淚如雨下:
「夏末,不......我求你彆這樣說......」
夏末轉頭,避開他的目光:
「我已經做好決定了,你回去吧。」
他的背影狠狠顫抖了一下。
然後像是做了什麼決定般長出一口氣:
「好,你現在剛出車禍,身體不好,這些事就先不提了。」
「但我必須親自照顧你,看到你好起來,我才能安心。」
說著他舀了一勺粥,耐心吹涼,送到夏末嘴邊。
夏末無視,他就繼續從另一個方向遞。
來回好幾次,夏末突然情緒崩潰,一甩手打翻了碗和勺子:
「顧慕白,你有毛病嗎?說了彆纏著我!你走行嗎?」
他的手頓在半空,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拒絕的堅持:
「你可以不喝,但我也想告訴你,你請的護工剛才被我解雇了,你還要請,我就守在這裡,來一個我趕走一個。」
「你手上還有針管,不方便,沒有護工照顧你吃喝,又不讓我喂,你就隻有挨餓的份兒了。」
說著他用手背輕輕貼了貼夏末的額頭,給她拉好被角。
然後坦然地坐下。
拿過一個蘋果,細致地削起來。
我站在門外陰影裡。
像一座靜止的雕像。
原來,顧慕白還有這樣一麵。
如此溫和卻固執的心意。
他是真的很愛她吧......
夏末眼眶濕潤,聲音也軟下幾分:
「慕白,你不必這樣。」
「我知道。」
顧慕白將削好的蘋果切成小塊放在盤子裡。
抬眼深深地看著她:
「我知道不必,但我想。」
四目相對的瞬間。
病房變成了晚霞包裹下開滿鮮花的山坡。
漫山遍野的溫柔。
此刻我終於確定。
對著我唱了一首首情歌把嗓子都唱啞的那個男孩。
知道我沒安全感所以告訴我「我會一直愛你,你可以反複向我確定」的那個男孩。
已經徹底消失了。
我不忍再看。
轉過身,安靜地離開。
愛情是流動的,不由人的。
我懂。
兩天後,我獨自一人趕往機場。
並沒有再掉一滴淚。
半開的車窗灌進陣陣晚風。
過往的一切像走馬燈在腦海中快速流轉。
一歲,母親去世。
拿了母親遺產為了鄰裡名聲不得已擔起父親名號的繼父請來小姨照顧我。
三歲,小姨突然離開,再無音訊。
從此我很久都吃不上一頓飽飯,冬天也沒有一件厚衣服穿。
五歲,因為沒有及時給繼父打酒,第一次捱打,好痛,哭到失聲。
還在雪地裡跪了一晚上。
八歲在社羣和婦聯的幫助下終於有學上。
可常常被其他小朋友排擠欺負,活得像個鬼。
十歲被野狗突襲,咬到渾身血肉模糊。
沒人管我,隻能自己拖著最後一絲力氣爬回家。
十五歲遇見夏末,從此我的人生終於出現了色彩。
她說第一次看見我,就想對我好,沒有理由。
十六歲顧慕白在一堆小混混手裡救了我。
他牽著我奔跑的身影像是守護公主的騎士。
十七歲我收到了人生第一束玫瑰和一句真摯的告白。
少年臉上難掩羞澀,目光卻滿是愛意和堅定......
二十三歲。
我將遠赴南極。
物是人非事事休,未語淚先流。
這是我的名字。
也是我的根本。
但你們曾給過我一場盛大的春天。
如今,我也隻想讓你們永遠明媚,永遠快樂。
所以,我心甘情願離開。
其實我真的很慶幸,還能為你們做點事。
再見,夏末。
再見,顧慕白。
再也不見。
6
顧慕白八歲那年,在路邊見到一隻小小的流浪貓。
毛色灰撲撲的,被雨水徹底淋透。
一綹一綹地貼在它瘦骨嶙峋的小身板上。
因為太小的緣故,連叫聲都是微弱的。
那雙小小的眼睛努力睜大望著他。
盛滿了恐懼和祈求。
顧慕白瞬間被擊中心裡最柔軟的地方。
急忙甩開媽媽的手,就要把它抱起來帶回家。
可一向有潔癖討厭所有寵物的爸媽卻堅決不同意。
寧憑他哭求,發瘋,在雨裡打滾,尖聲嘶吼......
換來的也隻是媽媽嫌棄地奪走小貓重新扔迴路邊。
和爸爸毫不留情的一巴掌。
然後被強製帶回了家。
還是個孩子的他第一次體會到無能為力的感覺。
畢竟,爸媽決定的事。
無論是讓他從五歲開始就要睡前背100個英語單詞。
還是吃很多他根本就不喜歡的青菜。
又或是不被允許和小區裡同齡的孩子一起玩沙包。
他從來都反抗不了。
可從那天開始
??????
。
那隻濕漉漉可憐巴巴的小貓卻一直留在他的心裡。
他無數次夢見它用儘全身的力氣挪動濕濕的小爪子向他爬過來。
淡藍色的眼睛裡滿是無助和哀求的模樣。
每次醒來,他的枕巾都被淚水弄濕大半,心裡疼得像是被挖空。
後來他逐漸長大,學到了執念這個詞。
才後知後覺發現,年少時的那隻小幼貓。
也許就會是他終其一生的執念。
然後,他遇見了沈未語。
逼仄狹窄的小巷。
一幫染了各色頭發,流裡流氣的小混混。
臉上帶著不懷好意的笑。
團團圍住,步步逼近一個身穿白裙的乾瘦女孩。
這一幕剛好被抄近道回家的顧慕白撞個正著。
17歲的他已經長成高大英挺的樣子。
再加上從小被爸媽管著堅持訓練體魄。
那一幫看起來就沒吃過幾頓飽飯的,瘦得跟猴一樣的小夥。
他一個人搞定也不是問題。
不過這種事......他正猶豫著該不該管。
女孩卻已經聽到腳步聲,迅速轉過頭來。
那一刻。
他的心狂跳不止。
那雙霧氣彌漫的眼睛......好熟悉......
盛滿無助,恐懼,驚慌,還有深深的祈求......
幾乎是下意識。
他衝上前將那個正要警告他彆多管閒事的綠豆眼小混混一腳踹翻。
然後趁他們一片混亂,順勢將那個女孩拉過去擋在了身後。
他沒怎麼多想。
隻覺得自己應該保護她。
小混混們錯愕過後,很快又重新圍攏了過來。
個個怒容滿麵,氣焰囂張,嘴裡罵著不乾不淨的話。
為首的那個手裡還多了半塊磚頭。
後來是怎麼三下五除二解決了最前麵那幾個。
然後理智地告訴自己不要戀戰,免得女孩不小心受傷。
所以護著她從人群縫隙裡跑掉的。
顧慕白已經記不太清了。
隻是後來的很多個晚上。
他的夢裡開始出現另一雙泫然欲涕的眸子。
和那隻從後麵緊緊抓著自己衣角的顫抖的手。
還有他帶她跑到安全地方後。
女孩連喘氣都費勁,卻拚了命拍打著白裙上的灰塵,焦急說出的那句話:
「這是末末送給我的裙子!不能......不能弄臟的......」
7
少年輾轉反側了三個晚上。
第四天想儘一切辦法找到了她。
他開始時時環繞在她身旁。
不顧一切對她好,笨拙但真誠。
女孩起初非常抗拒。
可漸漸地,竟也會對他微笑,會盯著他打球時摔破的手臂露出心疼的表情。
顧慕白也不是沒有看過言情小說。
他認為,不問緣由地想要守護一個人。
這就是愛情。
所以,告白。
所以,發誓。
要一生一世。
就這樣過了六年。
他始終像嗬護著易碎的珍寶一般,小心翼翼,心細如發。
所有人都說他是模範男友,他也覺得很驕傲。
直到那天的舞台上,看見那個一向被自己嫌棄聒噪的女孩。
像隻驕傲的天鵝般翩翩起舞。
他突然覺得,自己心裡彷彿有朵小花悄悄綻放。
那一刻,他冷汗直冒。
錯了,全錯了。
原來......這纔是怦然心動的感覺?
可是未語......又是怎麼回事?
當夜出現那隻小貓的夢給了他答案。
也許從一開始。
他就把未語當成了那隻年少時沒有帶回家的小可憐。
一樣的恐懼無助。
一樣的孤立無援。
八歲那年他對爸媽的決定束手無策。
當再一次遇到「同類」,他鐵了心無論如何也不會放手。
甚至為了她和爸媽鬨翻冷戰一年,隻為他們能同意和她在一起。
竟然也隻是年少沒有反抗成功的二次延續。
而未語的出身和命運又是那麼慘。
讓他同情心爆棚,更是想要給她溫暖......
總之,他把未語當成小貓養了六年。
彌補孩童時期的遺憾。
僅此而已。
而真正的愛情,卻並不是這個樣子。
他開始不自覺對比兩個女孩。
未語永遠是安靜沉默,敏感脆弱的。
他這麼多年總要猜她的心思,其實也很累。
而夏末的明媚張揚,意氣風發,美麗從容......
纔是他內心真正喜歡的吧?
他想了三個晚上。
終於確定了這件事。
並且直到接到那通電話之前,他都這麼想。
那是夏末住院的第十天。
彼時的他也在醫院整整守了十天。
夏末的態度從一開始的抗拒,到視他為空氣,再到逐漸軟化。
令他心中狂喜。
什麼道德,什麼良心,什麼誓言。
早都被他統統拋之腦後。
同事打電話過來的時候。
他剛把坐著輪椅的夏末送進ct室。
「喂,阿崢?」
「慕白,你女朋友是叫......沈未語吧?」
他心裡突然咯噔了一下:
「嗯......怎麼了?」
「我剛才來海大做采訪,在辦公室看到一份檔案,什麼關於國家極地研究中心的專案派遣函,是去南極科考隊的,上麵怎麼有你女朋友的名字?我出來打聽了一下,那可是一項為期二十年的專案,而且十幾天前就已經在召集隊員出發了......」
顧慕白花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
二十年......未語......南極科考隊?
行動往往比大腦更快做出反應。
顧不上還在檢查拍片的夏末。
顧慕白瘋了般衝出醫院,趕到學校。
急急地找到了未語同寢室的研究生室友。
得到的答案讓他徹徹底底的,心涼了。
「未語?她早都走了呀,科考隊新招募的隊員都是在國外統一集合的,然後大概會集訓一段時間吧,就去南極正式開展工作了......你是她男朋友居然不知道?」
顧慕白眼前一黑。
心裡隱隱猜到幾分。
以此同時,夏末痛哭流涕的一通電話證實了他的所有擔憂。
「未語十幾天前寄出了一封定時信件,我才收到......她說......認識我們很開心,但如果因為她讓我們有一點點不開心的話,她會後悔終生......還說要我們心安理得去擁抱自己的幸福,因為那本就是我們遲到的愛情,不該被辜負......未語到底怎麼了?她在哪裡?」
原來,她真的什麼都知道了。
不是坦然,不是解脫。
而是一種撕心裂肺的心痛和快要吞沒了他的窒息感。
瞬間鋪天蓋地包圍過來。
顧慕白吐出一口鮮血,身子一晃倒在了地上。
他的後腦重重落地。
眼淚也重重地砸在地麵。
朦朧間,他為自己如此巨大的悲傷感到詫異。
可很快他就明白。
原來,又錯了。
十七歲那年,他清楚聽過自己心動的聲音。
隻是忘記了而已。
他從來不是隻把未語當成那隻小貓而已。
他的心疼,他想要守護她一輩子。
都隻是因為,他愛她......
8
極夜期間的南極星空。
應該是地球上最震撼的美景了。
密密麻麻的星星像一顆顆銳利的鑽石。
美得令人窒息。
我穿著厚重的考察服,在零下幾十度的天氣裡。
結束了一天的記錄冰川脈動的工作。
再疲倦地抬起頭,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漫天星空。
忍不住又在外麵多坐了一會兒。
這種獨坐的時刻。
我大多什麼都不想。
但偶爾,比如今天。
也會想起一些過往的事情。
想起來的時候,心口依舊會有點疼。
不過,隻要想到我曾經最愛的兩個人終於可以毫無顧慮,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不必再惦記我的口味,可以放肆地去吃他們都鐘愛的辣火鍋。
也不必再為了陪我把一整天都磨在無聊的圖書館,可以做更多有意思的事。
我又露出了釋然的笑。
「小沈快來,極地中心搞了個探訪南極科考隊員的活動,有一位咱們的新聞媒體記者已經在路上了,咱們抓緊時間研究一下等會和人家聊些什麼!」
聽見站長的話。
我愣了愣,不禁失笑。
這裡可不是那個每年會給遊客開放固定旅遊時限的,能看到企鵝的南極半島。
而是目前南極內陸最偏遠的地方。
即便是在導航員的指引下。
也必須在暴風雪隨時可能襲來的冰蓋上艱難跋涉很多天才能到達。
我們在這裡的考察站,自然也是條件最艱苦的。
一個記者......
能理解他要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是......好像也不用這樣自討苦吃。
更何況,他能不能順利來這裡,都還是個大問題。
所以,我隻是嘴上應著。
卻並沒放在心上。
隻是我沒想到。
五個小時後,我真的見到了那位記者。
更沒想到。
那個由領隊帶進來,很明顯已經體力不支,帽簷和護目鏡上都掛著白霜的身影。
居然是顧慕白。
怎麼是他......怎麼會是他?
我震驚地看著他和其他隊員簡單打了招呼。
然後脫下兜帽,向我一步步走來,卻又在距離我半米的地方停住。
「未語......」
「采訪的事,您找站長就可以,我還有幾個資料包告要做,失陪了。」
我已經調整好了情緒,向他禮貌地點了點頭。
徑直轉身離去。
顧慕白身體一僵。
他知道我不是沒有認出他來。
而正是因為......認出他了。
才會這麼冷淡。
沒有怨恨,沒有激動。
甚至連一絲情緒波動都沒有。
卻彷彿扇了他一耳光,火辣辣的疼。
顧慕白鼻頭酸澀,險些掉下淚來。
難道......我是因為嫌他來得太遲,怨他了?
他動了動顫抖的手指。
閉上眼回想起過往。
一年半......的確太長了。
當意識到自己混淆了心意,釀下大錯。
而我的一切聯係方式,也早都成了空號後。
顧慕白隻想做一件事。
就是遠赴南極,找到我。
可他既不是什麼冰川學家,也不是什麼研究氣象環境的學者。
他甚至當年為了和一向想做主他的人生的父母作對,放棄了一向擅長的理科。
考取新聞係成為了一名記者。
連一個工科生都不是,又怎麼能有機會來這裡?
所以,他產生了一個瘋狂的想法。
他研究了所有公開的南極地圖。
記住了大致的考察站位置。
他天真的以為。
隻要自己帶夠裝備和食物。
就能徒步穿過那片冰川。
他一個站點一個站點問過去,總能找到我的。
但事實上。
一連三次,他都失敗了。
9
南極比他想象中要大得多,恐怖得多。
各種極端天氣和突如其來的暴風雪讓他每一次都還沒走出多遠。
就因為失溫倒在了白茫茫的荒原上。
明明已經凍到意識模糊,卻因為他一遍遍在心裡告誡自己。
他還沒有找到我,不能就這麼死了......
所以能掙紮著用儘最後的力氣傳送出救援訊號。
後來,他知道這種方式實在愚蠢又浪費時間。
便將希望寄托在其他渠道上。
他試著申請參加科考隊臨時後勤小隊之類的。
統統無疾而終。
一年裡,他無法控製地消瘦下去。
因為愧疚,因為急切,因為想念。
直到他的前領導找到他。
說這個重點采訪專案如果能順利拿下,就讓他重回電視台。
早就無心工作被停職的他聽到是去南極最遠科考站的采訪任務。
再一問,正是那個為期二十年的專案。
他激動得差點暈倒。
什麼官複原職,實現每位記者的新聞夢想,他統統不在乎!
這是老天給他的一次機會。
讓他終於能來見我......
他隻是想要見我。
可縱使他心急如焚。
但各種簽證和繁瑣的事項。
還是讓他又足足等了幾個月時間。
當他終於登上那艘破冰船。
他忍不住喜極而泣。
可此刻,我對他就像一個陌生人。
那些準備了一路的話,滿腹思念和擔憂。
竟一個字都沒能說出口......
計算資料的間隙,我無意中從視窗望出去。
隻見顧慕白依舊愣愣站在原地。
我不知道他此行的目的到底是采訪還是彆的。
也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不過,也與我無關了。
「未語,無論如何,我要先跟你說聲對不起。」
顧慕白在第二天用這樣的話來做開場白。
我並不奇怪。
因為昨天晚上。
我用微弱的網路訊號開啟了自己的舊郵箱。
那裡塞滿了他和夏末的......道歉信。
一年半來,幾乎從未間斷。
字字句句,懇切又酸楚。
夏末甚至在我剛離開海城去歐洲參加集訓的時候,就告訴我。
她的確對顧慕白動過心。
卻沒想到成為了逼走我的原因。
她深知罪孽深重。
已經去了山村支教。
永生永世都不會再和顧慕白見麵。
隻希望他能儘快找到我,帶我回來。
我覺得很意外。
按理說,我當初一走了之。
他們應該毫無心理負擔地相愛才對。
怎麼會居然......沒有在一起呢?
但此刻,我看著麵前一臉沉重的顧慕白。
突然就懂了。
所以,那兩個愛得難舍難分的人竟然在我走後又開始良心不安了?
顧慕白甚至還要千裡迢迢來這一趟道個歉求個安心嗎?
說了對不起,又能改變什麼呢?
我聽著耳邊發電機的低鳴,突然笑了。
站點就這麼大,躲也躲不了。
索性說個明白吧。
「顧慕白,不用說對不起,而且,你和夏末真的不必這樣,看我離開了之後反倒因為內疚啊不忍啊什麼的不敢大大方方在一起。」
「當初我上大學和考研的學費都是你和夏末給我湊的,你們對我的好......我真的沒齒難忘,所以就算你們相愛又如何......」
「未語,我愛你,我隻愛你。」
10
我錯愕地轉過頭。
男人眼中的心痛之色,濃鬱的似乎化不開:
「你一走,我就意識到這一點了......」
他對我講了一隻小貓的故事,又眼睛通紅道:
「我自以為對夏末動心,所以又自作聰明地覺得,是把孩童時期的執念轉移到了你身上,把同情錯當成了愛,」
「但當我知道你居然會那樣不聲不響離開,我當時就心痛得幾乎快死掉了......我那個時候才明白,我對夏末不過是......」
他擰著眉,艱難地嚅動嘴唇:
「不過是我以為自己心動了而已,但其實就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新鮮感......是我蠢,堅信自己的選擇是遵從內心,卻沒想到......我連我自己的心都看不明白!」
他突然激動起來,一把抓住我的手:
「未語,我真的悔不當初,為什麼會那麼蠢,讓你受了那麼大傷害!現在你已經知道了,我根本沒有愛過夏末,我心裡隻有你一個人!從始至終!所以,我們還是可以和以前一樣對不對?我求你,再給我一個彌補的機會......未語,我愛你,我真的不能沒有你......」
說到最後一個字。
顧慕白已經泣不成聲。
而我,聽著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述說自己的愛意。
不安和悔恨,還有歉意。
竟也有淚悄悄從我的臉上落了下來。
我放手成全。
他卻又苦兮兮地跑來找我。
說他從未對夏末有過真正的愛。
他心裡的人隻有我一個。
簡直荒唐得好笑。
縱使他是真心。
這句遲到一年半的「我愛你」。
如今說出,到底還有什麼意義?
「慕白,你回去吧。」
我抽回手,冷靜地說。
輕飄飄的一句話。
卻如一把冰錐般將顧慕白徹底釘在原地。
望向窗外無垠的冰原,我釋然一笑:
「一開始我的確是想逃避,也抱著隻要我肯離開,你們就能獲得幸福的想法,所以才會來到這裡。」
「但日子久了,我對這裡越來越瞭解,也就越發地愛上自己的工作,冰川上出現一個小小的氣泡都有可能帶來新發現,手中的資料也讓我很踏實......在這裡,我的世界變得很簡單,也沒有煩惱,隻需要考慮氣候,環境,物種變化這些東西,我想我已經找到了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方式,和一種全新的追求。」
「至於過往什麼的......我都不想再提了,記憶裡的人,也該隻留在記憶裡。」
「還有,我也不是這二十年都會待在南極,除了每年的考察期,我都會在附近國家休息和學習,過好自己的生活,你不用擔心。」
顧慕白心口一刺。
站在他麵前的我。
膚色帶了被紫外線和風雪打磨過的痕跡。
眼神也不再是以前總霧濛濛的樣子,而是變得無比清亮。
可那雙眼睛裡。
卻再沒有半分對他的愛意和留戀。
「未語,我們真的沒有一點可能了嗎?隻要你願意,我回去就好好準備,爭取早日正式加入科考隊,陪你一起待在這裡,你想待多久都沒關係!」
他心慌又滿是祈求地問了最後一句。
我微笑著搖了搖頭:
「我和你,要各自走好各自的路,然後,一彆兩寬,再也不見。」
讀懂我眼裡的堅定。
顧慕白終於清楚的意識到。
即使他千辛萬苦追到我麵前。
可還是敗得一塌塗地。
因為,我根本不是不原諒他。
而是要在我的世界裡,將他徹底抹去。
而這一切,是他親手造成的......
他終於弄丟了他的太陽。
也再沒有資格奢望,那縷曾經專屬於他的溫暖陽光。
為他停留和照耀。
望著我決絕離開的背影。
他扯出一個慘淡的微笑,低聲說了句:
「未語,如果再也不見我,是你的心願,那我......一定替你辦到。」
尾聲:
十五年後。
沈未語提前結束了在南極的長期科考工作。
踏上了故鄉海城的土地。
三十八歲的女子眉目間滿是歲月沉澱後的溫和從容。
逛了逛那些變化與記憶相去甚遠的大街小巷後。
她隨便推開了一家麵館的門。
點了碗自己曾經最愛的香菇滑雞麵。
吃了幾口,她覺得味道很熟悉。
卻一時想不起從哪吃過。
許是懷念家鄉味道產生的錯覺?
她沒有多想,安安靜靜吃完麵,結賬走人。
誰都沒有看見。
後廚裡,那家麵館的老闆。
一個捂著臉的中年男人,早已潸然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