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個守夜人 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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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是頂尖相術師。
十八歲那年，他睜眼說瞎話，批我是厲鬼命，妹妹是富貴命。
於是我被送去地府守鬼門，妹妹卻留在人間享樂。
我含恨守了一千年。
任期隻剩三天時，竹馬帶著妹妹突然出現。
“疏月，當初我算錯了，繁星纔是真正的厲鬼命。”
“你們各自歸位，讓她替你吧。”
妹妹嘬著奶茶得意道：
“就是呀姐姐，過了千年，外麵已經是現代社會了。”
“我一個留學歸來的精英，肯定比你這老古董守得好！”
他們滿臉理所當然。
卻隻字不提，鬼門前的神樹千年結一顆果，服下可心想事成。
那是給守門人的獎勵。
他們挑這節骨眼過來，分明就是要奪我熬了千年換來的果實！
我正要發怒，神樹的低語卻落在耳中。
我忽而笑了，側身讓開道路。
“好啊，歡迎至極！”
……
“算你識相，你陶疏月這輩子，也就是給我墊腳的命……”
陶繁星滿臉得意，越過我，就要走向守門人的位置。
可她話沒說完，我抬手就拽住她頭發。
奪過奶茶杯，吸管直接懟她鼻孔裡。
嘩啦嘩啦就往她臉上倒。
細小的白珍珠嗆入氣管，陶繁星咳得撕心裂肺。
“你，賤……咳咳！”
我仔細欣賞她的狼狽模樣，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奶茶？
我苦守千年不見天日，這東西連聽都沒聽說過。
她倒是瀟灑會享受！
突地，一條繩索淩空飛來，將我牢牢捆住。
我竹馬李觀棋慌忙奔向陶繁星，替她擦掉臉上黏膩的奶茶，滿眼心疼。
“繁星！你沒事吧？”
“嗚嗚嗚觀棋哥哥，這賤人欺負我，好燙啊！你快幫我打回去！”
千年不見，李觀棋仍還年輕。
稚嫩的氣質卻已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世家家主獨一份的沉著。
他不悅地訓斥我。
“疏月，她是你妹妹！再怎麼不高興，你也不能對她動手！”
“你幾時變得這麼小氣了？實在讓人失望！”
“虧我這一千年來，日夜都想著等你任期滿，就娶你為妻。還不快給繁星道歉？！”
李觀棋一皺眉，捆仙鎖在我身上就越收越緊。
大有我不道歉，他就要活活把我勒死在這裡的架勢。
我垂眸盯著這繩子。
卻癲狂笑了。
“不過潑了她一杯奶茶而已，你們就要死要活。”
“我可是替她在鬼門關苦守了千年，怎麼沒見有人來給我道歉！？”
我犀利眸光直指李觀棋。
他眼神微晃，逃一般地避開，輕聲歎息。
“疏月，當年我也是……不得已。”
我的家族血脈特殊，可千年不死。
代價是每代都要選一個族人去守鬼門。
由此，又衍生出了相術師一脈。
他們負責相麵批命，選出那個最合適的人，並押送她去鬼門。
從小到大，李觀棋都篤定道：
“陶繁星性格頑劣，心思歹毒，是天生的厲鬼命。”
“她生來就該去守鬼門，我不會看錯的！”
那時提起陶繁星，他總是滿臉厭惡。
我又問他，“那我生來要乾嘛呢？”
他倏爾臉紅。
“你，你生來就是要做我的新娘子……”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可不知道什麼時候起。
李觀棋提起陶繁星時，神情變得柔和，唇角都帶了笑。
他的眼神也總不自覺追著她。
見她做壞事，他也隻是寵溺地搖頭。
我拚命說服自己，是我想多了。
可十八歲批命那年。
李觀棋卻突然改口，說我纔是厲鬼命。
直接用這捆仙鎖把我一捆，押送來了鬼門關。
舊事重提，李觀棋眼底閃過幾分愧疚。
他解開繩索。
順勢牽住我的手，軟了語氣。
“繁星嬌縱任性，我那時是怕她擔不起這麼重的責任。”
“疏月，這一千年來，我從未娶妻，一直在等你。”
手指忽然一涼。
我低頭，一枚閃著銀光的戒指，溫柔穿過了我的無名指。
“這是我親手給你打造的戒指。”
“讓繁星來守鬼門吧，我們去成親，好不好？”我幾乎要冷笑出聲。
葬送了我一千年，李觀棋竟以為，我還會愛他嗎？
正要發作，一陣陰風掠過。
神樹的低語又在耳邊響起。
我隻好咬著牙，妥協般點頭。
“好，但守鬼門規矩頗多，你一定要記好。”
“每天早午晚三次上香，還要讓陰差……”
陶繁星卻白眼一翻，得意洋洋地打斷我。
“得了吧，你這種老掉牙的東西，還好意思拿出來教我？”
“我一個留洋歸來的精英，絕對比你強，你個土老帽，等著開眼吧！”
大概是怕我留在這裡，又會傷害陶繁星。
李觀棋拉著我回到人間。
千年過去，如今的人間，已換了新天。
有太多太多我不認識的東西。
李觀棋溫柔地牽著我的手，帶我停在一棟二層樓的精緻房屋前。
“沒關係，我會慢慢陪你適應這世界。”
“疏月，你看，這是我給咱們準備的婚房。”
“你喜歡花，我特意在門前開了一片花園，等以後咱們有了孩子，還可以在這裡裝鞦韆和滑梯……”
話說一半，我已經漠然地縮回手。
李觀棋一愣，他隱約發現，我好像和以前不太一樣了。
心裡一陣沒來由的慌亂。
正想擁住我，手機卻忽然響起。
是陶繁星發來的訊息：
“我就說那個土老帽不行啊，在我的帶領下，鬼門可以說是有了質的飛躍！”
“觀棋哥哥，你要不要來看看？”
李觀棋瞬間把剛才的情緒拋到腦後。
衝我笑道：
“疏月，繁星向咱們嘚瑟呢，要不要去鬼門看看？”
“她這些年接受了不少新潮思想，你也該跟她多學學了。”
不等我回答，他就迫不及待地轉身走了。
可就在幾分鐘前，他才對我發過誓。
“疏月，我此生再也不會丟下你，否則就叫我天打雷劈！”
我嘲弄地勾了勾唇角，無聲跟上。
我倒要看看，陶繁星把我的鬼門關弄成了什麼樣子！
饒是做好了心理準備。
一落地，我還是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
就連李觀棋，都愣在原地。
鬼門千年未曾斷過的生牛羊貢品，被換成奶茶和果凍。
陶繁星不願一直待在這裡，就直接在鬼門上，貼了她嘟嘴賣萌的大頭照。
還有陰差早午晚各巡邏視察一次，也被她改成了996全天在崗。
她還理直氣壯。
“你這個老古董也太剝削了！我讓他們全天一直巡邏，攢出一天假，不是更好嗎？”
我還沒來得及生氣。
目光又被鬼門兩側吸引。
本該是鎮門法器的地方，被放成了兩個粉色的呲牙醜娃娃。
陶繁星驕傲一笑。
“以前的破瓶子也太醜了，這是我的拉布布，還是隱藏款呢！”
氣到極致，我反而變得極其冷靜。
語氣淡得發寒。
“李觀棋，這就是你說的讓我多學學？”
李觀棋的臉色變了又變，想開口訓斥。
可陶繁星扁著嘴巴一撒嬌，他就不忍心罵她了。
“繁星也是好心，疏月，彆太苛責她。”
陶繁星示威般挽著他的胳膊，笑嘻嘻道：
“就是呀，你那麼大驚小怪乾嘛？”
“要是鬼門不喜歡，早就有反應了，你看這不是沒事嘛！你太落後了，我這是讓你開眼……”
話沒說完，地麵猛地一震。
鬼門內突然衝出一陣排山倒海般的咆哮！“不好，萬鬼發怒了！”
一道道烈焰自鬼門的縫隙間迸射而出，火光直指陶繁星。
那雜亂尖利的咆哮聲，逐漸彙成一股。
憤怒質問道：
“守門人何在？”
“你罔顧職責，玩忽職守，罪該當誅！”
陶繁星徹底慌了。
她哭著撲進李觀棋的懷裡。
“觀棋哥哥救我！好疼啊嗚嗚嗚，星星害怕……”
李觀棋急忙護住她，目光挪向了我。
他咬咬牙，一把將我推出去，大聲道：
“她是守門人！”
“疏月，繁星嬌生慣養，沒你堅強，你是姐姐，你來替她受罰吧。”
“我保證，事後我一定給你一場最好的婚禮！”
陶繁星在他懷裡，側頭看我。
得意地做著口型：
“看吧，你就是給我墊腳的命！”
我冷漠地望著這一幕，心裡僅剩的一點點期望，徹底死了。
我抬手，幾乎想跟他們同歸於儘。
神樹卻又跟我說話了。
聽後，我掙紮很久，終究還是閉了閉眼，輕聲道：
“是，我是守門人。”
萬道鬼門烈火終於找到罪魁禍首。
刹那間，它們瞄準我，轟然灼燒。
滾燙的溫度讓我連慘叫都發不出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隻知道火焰終於褪去時。
我整個人已經化作了焦炭。
半死不活地躺在地上，似乎一碰就會碎。
李觀棋的眼淚落在我身上，冒出滋滋的白煙。
“疏月彆怕，不管付出什麼代價，我一定會救你的！”
他不顧一切，將全身修為渡給我。
那眼裡，似乎滿是對我的愛意和不捨。
我卻漠然盯著他，毫不留情。
幾乎把他吸乾，我的麵板才寸寸癒合，頭發重新生長。
李觀棋不顧自己虛弱至極的身體，先來檢視我的情況。
見我完好如初，他才鬆了口氣。
握著我的手輕聲道：
“你沒事，我就放心了。”
“我們回家吧？我會讓你成為世上最幸福的新娘。”
陶繁星嫉妒地剜我一眼。
忽然湊過來，滿臉委屈道：
“觀棋哥哥，這裡好恐怖，星星一個人不行的。”
“萬一你們走了，這個鬼火又要傷我，可怎麼辦呀？”
李觀棋一愣，糾結半晌。
最終還是抱歉地看向我。
“繁星年紀小不懂事，恐怕扛不住鬼門的怒火。”
“恰巧咱們需要籌備婚禮，她對外麵比你熟悉……不如這樣，她替你備婚，你替她守門，好不好？”
“疏月，你放心，三日之後，我一定來迎娶你！”
我差點氣笑了。
一千多歲了，還小嗎？
再說三天後神樹的果實就要成熟，他究竟是想來娶我，還是想來搶我的果子？
看一眼神樹，我終究是壓下了所有情緒。
輕輕點頭。
李觀棋鬆了口氣。
陶繁星意味深長地笑了，將最後幾個字咬得格外重。
“姐姐放心，我一定會替你，好好籌備婚禮！”李觀棋和陶繁星消失了三天。
而我也不眠不休，替陶繁星善後了三天。
好不容易搞定。
我癱在地上喘著粗氣休息時，陶繁星來了。
她穿著一襲白色婚紗，嘚瑟地轉了一圈。
“好看嗎？這是我給你選的。”
在我傷痕累累的那三天裡，他們像一對新婚夫妻一樣，幸福地備著婚。
陶繁星笑嘻嘻地掏出一遝照片。
“你看，這是我替你拍的婚紗照。”
照片裡，陶繁星親昵十足地挽著李觀棋的手臂。
還有一張，在按下快門的瞬間，她突然踮腳親了他。
李觀棋並沒拒絕，反而紅了耳根。
陶繁星滿懷惡意地捂嘴笑了。
“對了，姐姐，婚紗和鞋子的尺寸都是我的，你穿可能不太合適，隻能委屈你將就將就了！”
“其實你跟觀棋哥哥也不太合適，畢竟他千年前就說了，他愛的是我，對你隻是責任罷了。”
“你還不知道吧，我們這一千年裡，親熱了上萬次，他說了，最愛的就是我的身體。”
她笑盈盈地盯著我。
卻沒在我臉上，找到她期待的痛苦。
我反而忽然獰笑一聲。
出手如電，一把扣住她的後腦。
將她的臉死死摁在了鬼門上。
此刻的鬼門，像一塊燒紅的鐵板。
滋啦一聲響，伴隨著陶繁星的尖叫。
她的臉直接被燙熟了。
我手上越發用力，滿意道：
“犯賤了這麼多次，還是沒有學乖嗎？”
“星星！”
撕心裂肺的喊聲響起。
下一瞬，我隻覺得身側傳來一股巨力。
我整個人被打得緊緊貼在鬼門上。
灼燙的痛意瞬間席捲全身。
李觀棋收回手，滿臉失望地看著我。
“我已經說了會娶你，會讓你幸福一生。”
“繁星不欠你什麼了！她為你的婚禮做了這麼多，你怎麼就容不下她呢！”
我爸媽竟然也來了。
此刻心疼至極地抱著陶繁星，恨恨地瞪我。
“你這個逆女！你是姐姐！怎麼忍心這麼傷星星？！”
這一千年裡，他們不曾來看過我一次。
難得出現，和我說的第一句話，竟然是為了陶繁星罵我。
我痛得嗬嗬笑出聲，嘶聲道：
“陶繁星有把我當姐姐嗎？她為我做什麼了？”
“是挑釁我，羞辱我，還是搶走我的愛人和父母？”
“我替她犧牲了整整一千年，你們怎麼不叫她來報答我，反而處心積慮幫她搶我的成果？！”
我的吼聲響徹鬼門關。
李觀棋和我爸媽都眼神閃躲，陷入沉默。
這時，神樹晃動，枝葉間一點金色若隱若現。
我爸媽急切道：
“神果成熟了！觀棋，快摘下來給星星吃！”
“你的修為都為救這個逆女耗儘，現在能幫星星療傷的，隻有神果了！”
李觀棋抬手，神果穩穩落在他掌心。
眼見他就要轉向陶繁星，我喝道：
“李觀棋！那我呢？”
陶繁星隻是傷了臉。
我卻拜李觀棋所賜，半個身子都被燙傷了。
修長的手指攥緊神果，李觀棋滿臉糾結。
就在這時，陶繁星嗚嗚哭著。
“觀棋哥哥，星星好疼啊，你不是保證我，我纔是你最寵愛的人嗎？你快救我呀！”
話落，李觀棋像是下定了決心。
頭也不回地往陶繁星那邊奔去。
隻給我撂下一句：
“疏月，往後我會娶你，照顧你，也會勤加修煉，遲早能幫你療傷的。”
“這神果你就……讓給繁星吧！”
我下意識要攔。
神樹卻再次對我低語。
自始至終，隻有一句話。
“隨她去，她自有報應！”
隻是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密集。
我深吸一口氣，隻能強行壓抑住怒火。
我倒要看看，她陶繁星會有什麼報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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