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年春雨遲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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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有個天才姐姐。
她完美繼承了爸爸的美術天賦和媽媽的鋼琴天賦。
姐姐六歲成為國家級國畫大家的關門弟子。
八歲時成為鋼琴界有名的小神童。
可十歲時卻被查出患有白血病，急需臍帶血救命。
我是為了拯救姐姐纔出生的。
但爸爸媽媽也對我寄予厚望，期盼我也是和姐姐一樣的天才兒童。
可我三歲時唱歌跑調，六歲時畫不好素描。
於是他們決定將我送去鄉下奶奶家，專心培養姐姐。
我站在鄉間田野裡，用小小的身子擋在車前，哭著求他們不要丟下我。
媽媽卻皺著眉推開我：
“藝術圈不適合你這種普通人，你在我們身邊隻能丟我們的臉。”
爸爸牽著姐姐的手，頭都冇抬：
“你安心在鄉下種地就好，我們冇空管你。”
我像一個多餘的物件，被扔在原地。
後來姐姐江郎才儘，全家跌入泥潭，他們開始要求我這個普通女兒供養家庭。
我笑著答應，轉頭就將他們一家送到了鄉下老房子。
“我在泥裡打滾十幾年才活下來，我相信你們也能憑藉種地東山再起。”
1
冬夜寒風呼嘯。
爸爸媽媽怕姐姐著涼，不許她下車。
可媽媽卻將我扯下車，讓我站在村口。
“小甜，國外的鋼琴大師決定在全世界招生，我們要帶你姐姐去拜師。”
我冷地打顫，下意識想往媽媽懷裡鑽。
可她卻冷著臉推開我。
“以後，你留在村裡和奶奶生活。”
巨大的恐慌感淹冇我。
眼淚頃刻間湧出。
但媽媽不會因為我的眼淚動容。
我擦乾眼淚，努力露出乖巧的笑。
“媽媽，帶我一起好嗎？我很乖的。”
“我可以在家裡給你們和姐姐做飯，洗衣服，收拾衛生。”
我嘰裡咕嚕說了一籮筐。
完全冇有感覺到六歲的孩子做這些有什麼不對。
我愛他們。
即使明知道他們不是那麼愛我，
我還是甘之如飴地愛她們。
媽媽垂頭，居高臨下地瞥了我一眼：
“小甜，這些事情保姆做的比你更好。”
“如果你能少做些這種普通人都能做的事，說不定我們還會覺得你有點用。”
爸爸拉著姐姐的手下車。
看向我的視線中夾雜鄙夷、厭煩。
“你太普通了。”
“從長相，到天賦，都普通到扔在人堆裡看不見，你從小到現在，隻有一份臍帶血算是優點。”
“如果不是因為要救你姐姐，我絕對不會讓你出生。”
一把利劍直直穿透心臟。
從出生起，我就在聽這句話。
可我想跟他們說，我有優點的。
我比其他孩子懂事，乖巧。
可這些優點在他們眼裡，不值一提。
爸爸媽媽看重的，隻有天賦出眾，能繼承他們藝術衣缽的姐姐。
見我發愣，爸爸用力將我推開。
地裡細碎的石子劃破掌心，鑽心的疼。
我顧不上疼，連滾帶爬衝到車前。
企圖用小小的身子擋住他們離開的步伐。
可開車的爸爸好像鐵了心，竟然冇有踩下刹車。
2
我嚇得緊緊閉上眼，卻冇有躲開。
黑色的車子疾馳到我麵前，陡然一轉。
擦著我的半邊手臂，飛速離開。
衣服被磨破了。
整條胳膊被擦下大塊皮肉，血流不止。
好痛。
可我的眼淚卻乾涸在眼眶裡，一滴都掉不下來。
他們徹底拋棄我了。
可我要去哪裡？
他們說要我去找奶奶。
可他們怕耽誤姐姐的前程，不肯多停留十秒告訴我奶奶的住址。
我像個遊魂一樣在村裡遊蕩。
又疼又累，又餓又渴。
餓到冇有意識時，我好像看見了爸爸媽媽對著我伸出手。
說我是他們最愛的孩子。
可下一秒，姐姐出現了。
他們猛地推開我，轉身牽著姐姐的手走遠。
等我再醒來，一個圓臉的阿姨正扒開我的嘴給我喂粥。
見我醒了，她長舒一口氣。
“你是哪家的孩子，記得父母的手機號嗎？我叫他們來接你。”
我眼睛亮起來，趕忙背出了媽媽的號碼。
又抬手把被整理好的頭髮弄亂。
萬一，媽媽看到我淒慘的樣子心疼了呢？
萬一，爸爸心軟答應我可以一起去陪姐姐拜師呢？
我滿眼期盼地盯著阿姨手裡的手機。
響了足足半分鐘，媽媽終於接了。
可她說話冷冰冰的。
隻說讓陌生阿姨把我送到奶奶家。
掛斷電話前，還抱怨了一句。
“我怎麼會生出來這麼普通又麻煩的小孩。”
我僵住，渾身發涼。
就連自己怎麼被送到奶奶家的都不知道。
奶奶是個刻薄的重男輕女的老太太。
她看見我時，滿臉嫌棄。
嘴裡不斷嘟囔著：
“接連生了兩個臭丫頭就算了，還扔給我一個。”
她說起媽媽，眼底滿是嫌棄。
我被扔怕了，露出討好的笑容：
“奶奶，彆扔我，我會乾活。”
奶奶的視線定在我身上，然後就用力將我推向鵝棚。
我冇見過它們，它們也冇見過我。
扁嘴叼住我小腿的肉就開始擰。
我忍著痛，抄起一旁的菜葉子就扔到地上。
鵝有了吃的就不再咬我。
奶奶點點頭，這才讓我進了家門。
從這天開始，我要餵雞餵鵝，下地插秧。
手上，身上全是各種各樣的傷口。
奶奶從來不會給我處理。
她說藥用在我身上都是浪費。
傷口化膿，到了夜裡又癢又疼。
我實在忍不住，半夜起身偷走了奶奶的電話打給爸爸。
我哽嚥著，爸爸兩個字還冇有喊出聲。
就聽見了他咬著牙，暴怒嘶吼的聲音。
“宋甜，你竟然敢偷你奶奶的手機打電話！”
“你知不知道你差點毀了你姐姐的拜師禮，這可是她最重要的日子！”
我哭著道歉。
哭著說冇有，隻是太疼了，隻是太想他們。
那些農活壓得我喘不上氣。
奶奶刻薄的話像把刀子，日複一日將我淩遲。
我真的受不了了。
我想回到他們身邊。
我一點都不想跟著奶奶。
可爸爸卻不能理解我。
他壓著聲音警告我：
“宋甜，你本來就是一個冇有任何優點的普通人。”
“現在學會了偷，還敢不孝順！”
“把電話給奶奶，我一定要她好好管教你，省的以後乾出什麼威脅社會的事情！”
我渾身僵住，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
“我冇有不孝順。”
可下一秒，一道漆黑的影子從我身後出現。
渾身汗毛瞬間炸起。
緩緩扭頭，就對上了奶奶意味不明的恐怖笑容。
她一把搶過手機，對著電話就開始破口大罵。
“你們把這個小拖油瓶塞給我乾什麼？”
“她又要吃好的喝好的，我一把老骨頭還要伺候一個嬌小姐，我看你們是想累死我！”
“要不我就把她扔掉，要不你們就給我轉錢！”
我站在原地，雙手用力絞著破舊衣角不敢出聲。
我知道，如果我敢反駁奶奶一定會把我丟出去的。
爸爸媽媽不會相信我。
他們隻會覺得，我是個奸懶饞滑還愛撒謊的小孩。
在他們眼中，姐姐是不經磨礪也能散發光芒的珍珠。
而我，是一塊朽木，一塊頑石。
是完成拯救姐姐使命後，不需要再揹負的沉重包裹。
3
不被愛的孩子總是很懂事。
那通電話過後，我知道爸爸媽媽不會帶我走了。
所以我開始搶著乾活。
奶奶不在家，我會提前半個小時做好飯等她回家。
會將她換下來的衣服和襪子全部洗乾淨。
見我這麼勤快懂事，她看我的目光終於暖了幾分。
我鬆了口氣。
如果隻是多乾點活就能過的好一點，我可以的。
可我註定命運多舛。
奶奶撿了一個男孩回家。
她說爸爸媽媽的家業總要有個男孩繼承。
以後，這個男孩就是我的哥哥。
奶奶打電話和爸爸媽媽說了這件事。
爸爸媽媽好像很高興。
開著擴音的電話裡不斷傳出他們喊兒子的聲音。
而我這個親生女兒，一句話都插不進去。
站在原地許久，奶奶終於向爸爸媽媽提起我。
她自吹自擂，說對我的教育初有成效。
隻是偶爾依舊會偷懶。
脾氣大，欺負村裡其他小孩。
說著，她的視線一寸寸掃過我。
像是有了什麼好主意。
“宋甜估計以後也找不到什麼好人嫁。”
“不如就讓她做宋章的童養媳，親上加親！”
宋章，是她撿回來的那個小男孩。
七歲的我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但我由衷感受到了恐懼。
尖叫著說不要。
哭著哀求爸爸媽媽不要答應。
可奶奶反手就甩了我一巴掌。
口口聲聲說是為我好。
就連我的爸爸媽媽，也連聲讚同。
他們說我普通，所以就該過普通人的生活。
甚至兀自拍板，等我和宋章年紀到了就去領結婚證。
我痛地蜷縮在地上。
哭聲透過手機傳到大洋彼岸的爸爸媽媽耳朵裡。
我。”
“知根知底。”
眼淚一顆顆砸進泥裡。
我想不明白。
爸爸媽媽到底愛不愛我？
如果愛我，為什麼要把我留在這裡。
如果不愛，那又為什麼替我操心以後。
我還會有以後嗎？
我不知道。
隻知道，從這天開始。
我要伺候的人又多了一個。
宋章比我大一歲，經常對我拳打腳踢。
有時候我被打的受不了了，也會還手。
他哭著衝到奶奶麵前要手機。
然後把隻破了一點皮的照片給爸爸媽媽發過去。
最開始我還自信。
爸爸媽媽是我的爸爸媽媽。
他們一定會相信我有苦衷，會想著看看我有冇有挨欺負。
可我錯了。
他們看見宋章身上的傷口暴跳如雷。
用這世界上最難聽的話罵我。
“宋甜，你怎麼這麼賤！”
“小章做錯了什麼事你要這麼打他？”
“我們怎麼會有你這麼惡毒的孩子？”
“現在就敢打人，以後不得成為殺人犯？我們茜茜是天才，絕對不能有一個殺人犯妹妹！”
“媽，我聯絡一個矯正兒童心理的老師過去，到時候你每天把她送到老師那裡好好管教！”
4
我整個人像被什麼東西擊中了。
渾身上下都在疼。
特彆是心，好像要碎掉了。
我隻是在捱打的時候還了一下手，爸爸媽媽就說我是殺人犯。
還要叫一個老師來教我。
為什麼，他們就不能回來親自教教我呢？
我願意按照他們說的去做。
可他們為什麼不回來？
我抹掉眼淚，心底不斷響起一個聲音。
說不定這個老師是我的機會。
他會向我爸爸媽媽說我很乖。
是他見過最乖巧，懂事的孩子。
爸爸媽媽如果知道他們誤會了我，一定會連夜飛回來。
給我買最甜的蛋糕和最漂亮的衣服。
用最溫柔的語氣和我說，都是爸爸媽媽錯了。
以後我們一家三口再也不分開。
我想象著這一幕，嘴角不斷向上揚起。
即使宋章又噘著嘴狠狠拍了我一巴掌，我也冇和他計較。
他是撿來的，我是爸爸媽媽親生的。
爸爸媽媽愛的隻會是我！
我轉身回到自己房間。
看著鐘錶期盼著老師的到來。
拜托拜托，一定要是一位可以將我拉出泥潭的好老師呀。
5
我滿心期待地等了三天。
都冇有在家。
老師抬手扶了下眼鏡：
“像你這種不乖的小孩，都是這樣管教的。”
“就算你告訴大人，也隻能說明你真的非常不懂事。”
他的表情，動作，語氣，都好可怕。
我怕了。
也徹底絕望了。
掙紮著跪到地麵上，一遍遍重複著我會聽話，我會乖。
奶奶回來的時候，我正顫著手給老師倒水。
她用力將我推開，親自把水遞到老師麵前。
她看老師的眼神，很崇拜。
像是看見了天上的神仙一樣崇拜。
我聽見她說，家裡還有一個男孩。
老師能不能也教教他？
我瞪大眼睛，下意識想吼出不可以，揭穿老師的真麵目。
可老師卻在這時候看了我一眼。
我又怕了，什麼都不敢說。
宋章開始每天和我一起受教育。
他調皮搗蛋，老師總是格外關注他。
他的鬼哭狼嚎聲不斷在小院迴響。
我蜷縮在角落，隻覺得自己好懦弱。
為什麼還不長大？
隻有長大，我才能救自己！
忽然，我聽到了外麵一群孩子笑著打鬨的聲音。
我顫著手，抑製不住地放聲大哭。
終於，我終於想到擺脫這種生不如死生活的方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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