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25章 傳承烙印
石室內陷入一種奇異的死寂。煞靈退去留下的陰冷氣息尚未完全消散，與石壁符文流淌的柔和光暈交織，形成一種冰火兩重天的矛盾感。空氣中彌漫著塵土、硝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古老的檀香氣息。
我虛脫地靠在爹懷裡，腦袋裡像是被塞進了一團亂麻，無數破碎的圖象、晦澀的意念、還有那強行湧入的龐大資訊流仍在翻騰衝撞，帶來陣陣鈍痛。身體空蕩蕩的，彷彿剛才那引導光柱的一下，抽乾了我所有的力氣，連抬起一根手指都覺得困難。
爹緊緊抱著我，粗糙的大手一遍遍撫過我的後背，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和後怕：「沒事了，劫子，沒事了……爹在這兒……」他看向我的眼神，充滿了難以言喻的複雜情緒，有驕傲，有心疼，更有深不見底的擔憂。剛才發生的一切，已經完全超出了他這個普通獵戶的理解範疇。
灰衣老者掙紮著從牆角站起，道袍破損，臉色蒼白，氣息紊亂。他看向我的目光，再無之前的灼熱與強勢，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帶著一絲……敬畏？他緩緩走到石室中央，在距離石台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不敢再貿然靠近。目光複雜地掃過那恢複平靜但依舊散發微光的石台，又落在我身上。
「小……小友，」他開口，聲音沙啞，語氣竟帶上了幾分客套與不確定，「方纔……多謝出手相救。」他這話說得極其艱難，顯然從未對一個孩童如此低聲下氣。
趙鐵和韓衝也走了過來，神色恭敬地站在老者身後，看向我的眼神同樣充滿了驚奇與敬畏。阿吉則躲在韓衝腿後，偷偷打量著我，小臉上滿是好奇和害怕。
我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隻覺得喉嚨乾澀，發不出聲音，隻能虛弱地搖了搖頭。
灰衣老者深吸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沉聲道：「老夫……看走眼了。沒想到小友竟是這『鎮煞石室』選定的傳承之人。方纔老夫多有冒犯，險些釀成大禍，還望小友海涵。」他竟對著我，微微拱了拱手！
這一舉動，讓趙鐵和韓衝都麵露驚容。我爹也愣住了，下意識地將我抱得更緊。
「此間傳承，關係重大，乃上古先賢為鎮壓天地煞氣所留。」老者繼續解釋道，語氣嚴肅，「非心念純正、身負雷罡正統者不可得。老夫之前……唉，被執念所困，一心隻想獲取力量以應對司內危局，卻險些觸犯禁忌，引煞入室，實乃大錯。」
他這番話，半是解釋，半是告罪，姿態放得極低。我隱隱感覺到，他態度的轉變，不僅僅是因為我救了他，更因為他親眼見證了石室傳承力量對我的「認可」和對我那本無字天書的「呼應」。這力量層次，遠非他所能企及甚至理解，由不得他不敬畏。
「老丈言重了。」我爹終於緩過神來，語氣依舊帶著警惕，但緩和了不少，「隻要老丈不再打我兒的主意，之前的事，可以揭過。」
「這是自然。」灰衣老者連忙保證，隨即又憂心忡忡地看向石室入口，「隻是……方纔動靜太大，煞靈雖退，但難保不會捲土重來，甚至可能引來更麻煩的東西。此地不宜久留。小友既得傳承，可能感知到離開此地的途徑？」
離開？我微微一怔，努力集中精神，去感應腦海中那些尚未完全消化的資訊碎片。隱隱約約，似乎有一條模糊的路徑指向石室的某個角落，那裡……有一股微弱的、與外界相連的氣流。
我抬起沉重的手臂，虛弱地指向石室一側看似嚴絲合縫的石壁：「那邊……好像有……風。」
眾人順著我指的方向看去，那麵石壁布滿了與其他牆壁無異的古老符文，看不出任何門戶的痕跡。
灰衣老者眼神一凝，走上前去，仔細探查。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觸控石壁上的符文，感受著其中能量的流動。片刻後，他眼中閃過一絲瞭然：「果然！這裡有極其隱蔽的禁製，若非小友指引，絕難發現！這應是建造者留下的生門！」
他轉向趙鐵和韓衝：「你二人助我，將內力灌注於『巽』位與『生』位符文，小心些，不可出錯！」
趙鐵和韓衝領命，依言將手掌按在老者指定的兩個特定符文上，緩緩輸送內力。灰衣老者自己也伸出手指，點向另一個核心符文，口中念念有詞。
隨著三人內力的注入，那麵石壁上的符文逐漸亮起，光芒流轉，最終彙聚在一處。一陣輕微的機括聲響後，石壁緩緩向內滑開，露出一個僅容一人通過的狹窄通道！一股帶著草木清香的、久違的新鮮空氣從通道外湧入，讓人精神一振！
「通了！」趙鐵驚喜道。
眾人臉上都露出了希望之色。
「快走！」灰衣老者催促道，率先踏入通道探查。趙鐵和韓衝護著阿吉緊隨其後。
我爹將我背在背上，用布帶固定好，低聲道：「劫子，堅持住，我們馬上就能出去了。」他的步伐依舊有些踉蹌，但眼神堅定。
就在我們即將全部踏入通道的刹那，我下意識地回頭，最後望了一眼這間改變了我命運的石室。
牆壁上的符文光芒正在漸漸黯淡，彷彿完成了使命，重歸沉寂。石台中心的凹槽也恢複了平靜。但我知道，有些東西已經不一樣了。我的腦海裡，多了一些無法磨滅的印記；我的身體裡，似乎也流淌進了一絲微不可察、卻真實存在的古老力量。
這「鎮煞」的傳承，究竟意味著什麼？它真的能化解我的「十八劫」嗎？還是說，它本身就是更大劫難的開端？
通道狹窄而漫長，曲折向上，不知通向何方。身後，石室的大門緩緩閉合，將那片古老的秘密重新封存。
而我們，帶著滿身的疲憊、未解的謎團和一份沉甸甸的傳承烙印，終於踏上了離開這深山秘境的最後一段路。前方等待我們的，是渴望已久的自由，還是新的、更加莫測的旋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