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32章 落魂坡前
灰衣老者如同鬼魅般消失,房間裡隻剩下那扇被撞毀的木門,以及我和爹心中翻騰的驚濤駭浪。
「受人驅使」、「布滿了眼線」……老者的話像一把冰冷的鑰匙,開啟了我們從未敢想過的、更加黑暗的可能性。一直以來,我們都以為麵對的隻是山精野怪、無形邪祟,卻從未想過,在這些詭異事件的背後,可能還隱藏著「人」的影子!是誰?為什麼要針對我們?是針對我身上這詭異的「十八劫」和傳承,還是針對……我這個人本身?
一股比麵對煞靈時更刺骨的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如果連同類都不能信任,這世間還有安全之地嗎?
爹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他沉默地檢查著自己剛剛被治癒的手臂,又看了看破損的房門,最後目光落在我身上,那眼神裡充滿了掙紮和決斷。南下之路已被宣告為死路,留在這山陽縣更是坐以待斃。灰衣老者指出的「明路」,儘管充滿了未知和風險,卻成了眼下唯一可見的選擇。
「劫子,」爹的聲音沙啞而沉重,「你怎麼想?」
我抬起頭,看著爹眼中深不見底的擔憂和疲憊,心裡一陣酸楚。我知道,無論前路如何,爹都會陪著我。但正因為如此,我才更不能讓他因為我而陷入萬劫不複的境地。灰衣老者的話雖然冷酷,但或許……這真的是唯一的機會。
「爹,」我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一些,「我們……去落魂坡看看吧。」
爹深深地看著我,良久,重重地點了點頭:「好!那就去闖一闖這落魂坡!」
事不宜遲,我們不敢再在這危險的客棧停留。爹找來一些碎布和木板,勉強將破損的門板堵上,製造出我們還在房間內的假象。然後,我們收拾好所剩無幾的行囊,趁著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分,悄無聲息地溜出了悅來客棧,融入了山陽縣城依舊沉睡的街巷陰影之中。
按照記憶中更夫打更的方位和路人的零星描述,我們朝著城西方向摸去。天色矇矇亮時,終於看到了那道略顯破敗的西城門。守城的兵丁比昨晚更加懶散,靠在牆根打著哈欠,對我們這兩個一早出城的「窮苦父子」並未過多盤問。
出了城門,世界豁然開朗。一條黃土大道蜿蜒向前,兩旁是廣闊的田野和零星的村落。晨霧像輕紗般籠罩著遠山和近樹,空氣清新冷冽。與城內的壓抑和詭異相比,這城外的曠野反而讓人心頭一鬆。
但我們不敢有絲毫鬆懈。爹背著我,沿著大道快步疾行。五裡路並不算遠,但每靠近落魂坡一步,我的心就懸起一分。落魂坡……光聽這名字,就透著一股不祥的氣息。
約莫走了小半個時辰,前方道路出現了一個岔口,主路繼續向前,一條更窄的、看起來少有人行的土路岔向右側的一片丘陵地帶。路口歪歪扭扭地插著一個木牌,上麵用紅漆寫著三個早已褪色剝落的大字——落魂坡。
就是這裡了。
此時,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晨曦微露。我們停下腳步,躲在路口一棵大槐樹後,警惕地觀察著。
落魂坡並非想象中的險峻高山,而是一片起伏不平的土丘,上麵長滿了半人高的荒草和低矮的灌木,顯得十分荒涼。坡下靠近路口的地方,果然聚集著一群人!
大約有二三十人,十幾輛騾馬大車組成的車隊。車輛看起來頗為結實,都用油布蓋得嚴嚴實實,看不清裝載的是什麼。人群中有精壯的車夫、夥計,還有幾個穿著勁裝、腰間佩刀、眼神銳利的護衛模樣的人,分散在車隊四周警戒著。他們行動有序,沉默寡言,透著一股不同於普通商旅的乾練和肅殺之氣。
而在車隊最前方,一個穿著藏青色勁裝、外罩黑色鬥篷的中年男子正背對著我們,負手而立,眺望著坡上的荒草。他身形挺拔,站姿如鬆,雖然看不到正臉,但那股沉穩如山、不怒自威的氣勢,卻讓人無法忽視。想必,這就是灰衣老者口中的「墨先生」了。
卯時將至,商隊似乎已經做好了出發的準備。
「過去嗎?」爹低聲問我,手不自覺地按在了腰間的開山刀上。麵對這樣一支透著神秘的隊伍,他本能地感到警惕。
我看著那墨先生的背影,又看了看那些沉默而精乾的護衛,心中同樣忐忑。灰衣老者隻說了「或許有一線生機」,但這生機,會不會是另一個陷阱?
就在這時,那墨先生似乎察覺到了我們的窺視,緩緩轉過身來。
那是一張棱角分明、飽經風霜的臉,膚色黝黑,眼神深邃如同古井,看不出喜怒。他的目光如同實質般掃過我們藏身的大樹,彷彿早已洞悉我們的存在。
他沒有說話,隻是朝著我們這邊,微微抬了抬下巴,做了一個「過來」的手勢。
顯然,我們的行蹤,早已在他的掌握之中。
我和爹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驚和無奈。事已至此,避無可避。
爹深吸一口氣,牽起我的手,從樹後走了出來,朝著那支神秘的商隊,朝著那個深不可測的墨先生,一步步走了過去。
落魂坡前,晨風吹過,荒草起伏,如同無數亡魂在無聲地招手。
我們的命運,似乎從這一刻起,將與這支前往南疆的商隊,緊緊綁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