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42章 林中砥礪
意識如同沉溺在冰冷粘稠的深淵,掙紮了許久,才終於衝破黑暗的束縛。劇痛和虛弱如同潮水般席捲全身,尤其是腦袋,像是被無數根鋼針反複穿刺,每一次心跳都帶來一陣鈍痛。我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篝火跳動的光芒刺得眼睛生疼,好一會兒才適應過來。
映入眼簾的是爹那張寫滿疲憊與擔憂的臉,鬍子拉碴,眼窩深陷,但看到我醒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裡瞬間迸發出難以抑製的欣喜。
「劫子!你感覺怎麼樣?」爹的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小心翼翼的顫抖。
我想開口,喉嚨卻乾澀得如同砂紙摩擦,隻能發出嗬嗬的氣音。爹連忙將水囊湊到我嘴邊,清涼的液體滑過喉嚨,帶來一絲生機。我貪婪地喝了幾口,才感覺緩過氣來。
「疼……渾身都疼……」我虛弱地呻吟,感覺身體像是被拆散了重新拚湊起來,沒有一處不痛。
「彆亂動,你傷得很重。」爹緊緊握著我的手,掌心粗糙卻溫暖。
墨先生不知何時已站在一旁,他俯身再次搭上我的脈搏,指尖傳來的冰涼觸感讓我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他眉頭微蹙,沉吟片刻道:「神魂震蕩,經脈亦有輕微灼傷。那股力量遠超你目前的承受極限,強行引動,無異於引火燒身。幸好你體質特殊,又有雷擊木牌護持心脈,否則……」
他沒有說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我心有餘悸,回想起河灘上那股不受控製的、彷彿要毀滅一切的狂暴力量,依舊陣陣後怕。
「我……我控製不住它……」我聲音帶著哭腔和迷茫。
「無主之力,如同野馬,馴服之前,反傷其主。」墨先生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當務之急,是讓你重新掌控體內殘存的雷罡之氣,理順經脈,否則淤積的雷火之氣會持續侵蝕你的根基。」
接下來的幾天,商隊在叢林中緩慢前行,而我則開始了更為艱難和危險的恢複與修煉。
每日紮營後,墨先生都會在營地外圍尋一處相對安靜之地,親自為我疏導氣息。過程遠比之前的基礎練習凶險百倍。
我盤膝而坐,努力凝神內視。丹田處,那縷原本溫順的雷罡之氣,此刻變得異常「暴躁」,像是一團失控的靜電,在經脈中亂竄,所過之處帶來陣陣針刺般的灼痛。而更多不受控製的、更加狂暴的雷火餘燼,則如同跗骨之蛆,盤踞在幾條主要經脈的節點處,阻礙氣息流通,不斷散發著破壞性的熱力。
「意守丹田,以念為韁。」墨先生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如同定海神針,「不要試圖強行驅散那些雷火餘燼,你現在的力量做不到。先引導你所能控製的那縷主氣,以最緩慢的速度,按照『聚氣化雷』的路線執行,用其本身的力量,一點點溫養、疏通被淤塞的經脈。」
我依言嘗試,但過程極其痛苦。意念如同纖細的蛛絲,小心翼翼地纏繞著那縷「暴躁」的主氣,引導它流向第一條被淤塞的經脈——手太陰肺經。當氣息觸及淤塞節點時,彷彿燒紅的烙鐵燙在了最敏感的神經上!
「呃!」我忍不住痛哼出聲,身體劇烈一顫,額頭瞬間布滿冷汗。那淤塞的雷火餘燼激烈反抗,與引導而來的雷罡之氣猛烈衝突,帶來撕裂般的痛楚。
「穩住!緊守靈台!感受衝突中的『勢』,找到雷火餘燼的薄弱之處,以點破麵!」墨先生低喝,同時隔空一指點在我後背靈台穴,一股清涼柔和的氣息透入,如同潤滑劑般,稍稍緩解了那劇烈的衝突,並護住我的心脈不被灼傷。
我咬緊牙關,嘴唇咬出了血印,強迫自己保持清醒,將全部心神沉入那痛苦的衝突中。一次,兩次……每一次引導都如同在刀尖上跳舞,失敗,劇痛,幾乎要放棄,但在墨先生不容置疑的指導和爹在一旁擔憂的注視下,我又一次次重新凝聚意念。
汗水浸透了衣衫,身體因為劇痛和精神的極度消耗而不停顫抖。有好幾次,我氣息引導失誤,那縷主氣險些被淤塞的雷火餘燼反噬同化,變得更加狂暴,衝擊得我喉頭腥甜,險些再次吐血昏迷,全靠墨先生及時出手才穩住局麵。
修煉的危險,遠不止於此。南疆叢林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威脅。一次,我正在全神貫注地引導氣息,一條色彩斑斕、筷子粗細的毒蛇悄無聲息地從頭頂的樹藤上垂落,猩紅的信子幾乎要觸到我的額頭!若非一旁護法的老薑眼疾手快,用飛刀將其釘死在樹上,後果不堪設想。還有一次,一陣突如其來的、帶著奇異甜香的瘴氣飄過,我吸入少許,頓時頭暈目眩,氣息差點徹底失控,幸虧墨先生早有準備,點燃了特製的驅瘴草藥。
就在這種內外交困、險象環生的環境下,我憑借著頑強的意誌和墨先生的護持,艱難地砥礪著。五天過去,我終於勉強將手太陰肺經的淤塞疏通了大半,那縷主氣也在這個過程中被反複錘煉,雖然總量未見增長,卻變得凝練、溫順了許多,執行起來不再那麼滯澀痛苦。
這一日傍晚,我終於完成了一次完整的小週天執行,雖然速度緩慢,經脈依舊隱隱作痛,但氣息流轉已無大礙。收功之後,我長長吐出一口帶著淡淡焦糊味的濁氣,感覺身體雖然依舊虛弱,但那種隨時可能爆裂的失控感已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疲憊卻通透的輕鬆感。
我抬起右手,意念微動,指尖「劈啪」一聲,竄起一道比頭發絲略粗、穩定而清晰的淡藍色電火花,持續了約莫一息時間才消散。
墨先生看著那縷電火花,微微頷首,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讚許:「不錯,大難不死,必有後福。經此一劫,你對雷罡之氣的掌控力,反而精進了一絲。但切記,力量之道,如履薄冰,戒驕戒躁,方是正途。」
爹也終於露出了幾天來第一個真心的笑容,雖然依舊難掩憔悴。
然而,我們都清楚,這叢林的砥礪,才剛剛開始。更大的危險,或許就潛藏在前方更加濃重的迷霧之中。商隊的補給日益減少,傷員的情況也不容樂觀,而墨先生眉宇間的凝重,一日勝過一日。
我們就像一葉孤舟,航行在這片危機四伏的南疆叢林裡,不知彼岸在何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