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劫 第57章 疑雲重重
隊伍變成了三人，行進的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來。阿幼朵身體虛弱，腳步虛浮，沒走多遠就氣喘籲籲，額頭滲出細密的冷汗。墨先生雖然依舊沉默，但偶爾會放慢腳步，或者在她險些被藤蔓絆倒時，不動聲色地用劍鞘擋一下。我則跟在後麵，心情複雜地看著這個突然加入的少女。
她的出現太過巧合，就像這濃重瘴氣中突然開出的一朵小白花，純潔，卻帶著一種不真實感。我努力回想阿岩教我的東西，觀察著阿幼朵的一舉一動。她的恐懼看起來不似作偽，對瘴氣林中各種危險的反應也符合一個受驚少女的表現。但不知為何，我總覺得她那雙過於清澈的眼睛深處，似乎隱藏著什麼，尤其是在她偷偷打量我的時候。
「謝……謝謝你們。」阿幼朵喘著氣，再次向墨先生道謝，聲音細若蚊蠅，「要不是你們，我肯定被那妖樹吸乾了……」
墨先生隻是淡淡地「嗯」了一聲，目光依舊警惕地掃視著前方越來越濃的、呈現出詭異粉紫色的瘴氣。這裡的瘴氣不僅顏色更深，氣味也更加甜膩刺鼻，即使含著解毒草葉，我也感到一陣陣頭暈目眩，胸口發悶。
「前……前麵是『桃花瘴』區域了，」阿幼朵怯生生地指著前方，「這種瘴氣毒性更強，而且……而且容易產生很逼真的幻覺，我阿爹說，很多人進去就再也沒出來……」
桃花瘴？名字聽起來旖旎，卻暗藏殺機。
墨先生停下腳步，從背囊中取出一個更小的玉瓶，倒出三粒朱紅色的藥丸，自己服下一粒，遞給我和阿幼朵各一粒：「含在口中，不可吞下。此藥能暫時抵禦幻毒，但效力有限，需儘快通過。」
藥丸入口，一股辛辣熾熱的氣息直衝頭頂，瞬間驅散了部分暈眩感，但舌頭也像被火燒一樣。阿幼朵接過藥丸，沒有絲毫猶豫就含了進去，顯然對此物並不陌生。
我們再次踏入瘴氣。粉紫色的霧氣如同有生命的實體，纏繞在身旁，視線變得更加模糊。周圍的景物開始扭曲變形，普通的樹木看起來像張牙舞爪的妖魔，嶙峋的怪石彷彿變成了匍匐的巨獸。耳邊除了風聲，又開始出現一些竊竊私語和若有若無的笑聲，比之前的嗚咽聲更加詭異。
我緊守心神，努力忽略那些幻覺，眼睛死死盯著墨先生的背影。阿幼朵則顯得更加害怕，她緊緊跟在墨先生身後，幾乎要貼上去，身體微微發抖。
走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前方的霧氣中突然出現了一片奇異的景象——一片盛開著粉紅色桃花的樹林！桃花在瘴氣中灼灼盛開，美得不似人間，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花香。
但這美景卻讓墨先生臉色驟變！「不對！此地怎會有桃林？是幻象！閉眼！」他厲聲喝道。
我連忙閉上眼睛，但那股花香卻無孔不入，直往鼻子裡鑽。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黑水寨溫暖的篝火、阿岩爽朗的笑聲、甚至……還有娘親模糊而溫柔的輪廓……一股強烈的眷戀和安寧感湧上心頭，讓我幾乎想就此停下腳步，永遠沉浸在這美好的幻境中。
「穩住！」墨先生的聲音如同驚雷在我腦海中炸響，同時一股清涼的氣息從他那邊傳來，助我壓製幻毒。我猛地驚醒，冷汗涔涔，好險！
然而，旁邊的阿幼朵卻似乎中了招。她眼神迷離，臉上帶著癡癡的笑容，喃喃自語著向那片桃林走去：「阿媽……阿媽我來找你了……」
「回來！」墨先生一把抓住她的胳膊。
但阿幼朵卻彷彿力大無窮，猛地掙脫了墨先生的手，繼續向桃林深處跑去！她的動作突然變得異常敏捷，完全不像之前那個虛弱的少女！
「不對！」墨先生眼神一凜，長劍瞬間出鞘，但他並沒有攻擊阿幼朵，而是斬向桃林邊緣一株看起來格外妖豔的桃花！
劍光過處，那株桃花連同周圍的一片桃林如同泡影般破碎消失，露出後麵真實的景象——哪有什麼桃林，分明是一片布滿了森森白骨的泥沼！而阿幼朵，正向著泥沼中央跑去！那裡有一個不斷冒著粉紫色氣泡的、巨大的泥潭，散發著令人作嘔的腥臭！
「阿幼朵！」我失聲驚呼。
墨先生身形如電，瞬間追上阿幼朵，在她即將踏入泥潭的前一刻，攔腰將她抱起，疾退而回！
阿幼朵在墨先生懷裡劇烈掙紮著，發出不似人聲的尖嘯，眼神變得瘋狂而怨毒，完全變了一個人！
墨先生毫不猶豫，並指如劍，點在她眉心！一股清正之氣渡入，阿幼朵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瘋狂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極度的恐懼和茫然，隨即軟軟地暈了過去。
墨先生將她放在一塊相對安全的岩石上，臉色陰沉地檢查著四周。剛才那逼真的桃林幻象，絕非普通瘴氣所能形成，更像是某種精怪或者……人為佈置的陷阱！
「她怎麼樣？」我緊張地問道。
「被幻毒侵染心神，暫時昏過去了，無性命之憂。」墨先生沉聲道，目光銳利地掃過阿幼朵蒼白的麵容，「但這幻象的強度和她剛才的反應……有些蹊蹺。」
他蹲下身，仔細檢查阿幼朵的手腕和腳踝，之前被樹根纏繞的勒痕依然清晰。他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瞳孔，眉頭越皺越緊。
「墨先生，有什麼問題嗎？」我忍不住問。
墨先生沉默片刻，緩緩道：「她的氣血虧損是真，被困的痕跡也不似作假。但……一個普通苗寨少女，在被桑吉婆抓捕、囚禁、險些喪命之後，麵對如此凶險的桃花瘴，心神失守可以理解，但剛才掙脫我的那股力量……以及幻毒對她影響的深度和速度，都超出了常理。」
我的心沉了下去。墨先生的意思很明顯，這個阿幼朵，恐怕不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簡單。
「那……我們現在怎麼辦？」我看著昏迷不醒的阿幼朵，心情複雜。如果她真的是彆有用心，那我們豈不是救了個麻煩？
墨先生站起身，望著前方更加深邃詭異的瘴氣林，眼神深邃：「是狐狸，總會露出尾巴。帶著她，小心提防。或許，她能帶我們找到一些意想不到的線索。」
他給阿幼朵餵了一顆安神的藥丸，然後對我說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們必須儘快穿過這片桃花瘴。我來揹她，你緊跟在我身後，務必警惕，任何異常都不要放過。」
我點了點頭，看著墨先生將阿幼朵背起，心中充滿了疑慮和不安。這個看似柔弱的苗族少女，身上到底隱藏著什麼秘密？她的出現，是意外，還是桑吉婆或者其他勢力的又一重陰謀？
我們再次上路，氣氛比之前更加凝重。墨先生背著阿幼朵，腳步依舊沉穩，但我能感覺到他全身的肌肉都緊繃著，靈覺提升到了極致。我則緊隨其後，掌心雷罡之氣微微流轉，不敢有絲毫大意。
粉紫色的瘴氣如同粘稠的粥，包裹著我們。幻覺依舊不時出現，但有了之前的教訓，我們更加小心。偶爾能看到一些被幻象迷惑、最終陷入沼澤或撞上毒刺的野獸屍骨，提醒著這片區域的致命危險。
就在我們艱難前行，即將看到瘴氣邊緣的光亮時，墨先生背上的阿幼朵，忽然發出了一聲極其輕微、幾乎不可聞的囈語。
那囈語用的是一種我完全聽不懂的、古老而拗口的語言，但其中反複出現的幾個音節，卻讓我懷裡的無字天書，猛地傳來一陣清晰的悸動！
那音節……似乎與天書上偶爾浮現的某些古老字元的發音，隱隱對應！
我猛地抬頭，看向墨先生背上那張昏迷中依舊帶著幾分稚嫩和蒼白的臉。
她……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