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師的教諭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狗就是狗
狗就是狗
天氣熱了起來,
瓊林苑櫻桃園裡的樹結了果子,隻是還尚青澀未全成熟。柳色簫聲拂禦樓,正是春日瓊林宴,
今日天子親自擺宴宴請新科進士,
九王也從重病中痊癒,乾脆組織了一場馬球比賽。既能看看新科進士的資質,
也是彰顯天子與民同樂,
高官多作陪。
清早起,
儀鸞司人員就被差撥去負責宴會的吃食用度,流水般的果子、蜜煎、菜蔬、香藥,
已經提前準備好。《禮記》曾雲,
“燕禮者,所以明君臣之義也。”此次宴會不隻是對寒窗苦讀的學子的嘉獎,更是維係皇權禮製的手段,
是以君臣上下一心,
起到教化施恩作用。
瓊林苑是皇家園林,
一山一水一亭台都彆具匠心。宋南卿坐在角亭裡,
前麵是儀鸞司分管宴會餐食的人,
低著頭向他彙報宴飲餐單。
這種事本不用他過問,但在路過時看到魏進身形踉蹌,
臉上還有些傷,就把他順道帶過來了。
“前陣子事兒辦的不錯,朕想著這次宴會若辦的好,
一起賞你。”宋南卿坐姿隨意,看著眼前嶙峋的石山隨口道。隨侍的五色旗蓋停在一旁等著為他遮陰。
“為陛下分憂是奴才的本分,不敢居功。”麵前人彎了彎腰。
儀鸞司指揮使已經被定了品級不低的官,但魏進始終記得自己來時路,
麵對宋南卿依然自稱奴才。這是自謙,也是為了表忠心,更是拉近和聖上關係。
儀鸞司侍衛是聖上的家奴,不管說出去品階多高,威風多大,都會始終牢記這一點。
宋南卿輕笑,“最近得罪誰了,弄成這樣。”
都說打人不打臉,魏進這張臉可是儀鸞司門麵,弄的又青又紫的,這不是在打儀鸞司的臉嗎?
前些日子王大年穿過禁軍把守闖入宮門的事,引起宮中一眾人討論,最終是攝政王和賈良那邊都罰了。作為查處這個案子的領頭者儀鸞司,雷厲風行誰都不怕得罪,在京中一時之間掀起了不小的風浪,高官侯爵都想和他們拉近關係希望能探聽到一些訊息,是為了自保也是為了謀利。
畢竟在這個案子裡,聖上對儀鸞司的看重是顯而易見的,這一會兒說攝政王謀反一會兒說賈良栽贓,反正犯人扣押在儀鸞司詔獄,不是怎麼說都行?最終犯人被毒啞案子不了了之,聖上也未對儀鸞司降下什麼懲罰,明眼人都看清這裡麵不可說的利害關係。
儀鸞司這個位置,眾人爭先恐後拉近關係,這不是宋南卿想看到的,儀鸞司應該是他手裡的暗刀利刃,人人敬而遠之不願與之接觸的東西。
狗就是狗,不能變成狼,否則後患無窮。
“事未做好,受責罰是應該的。”魏進低頭,毫無那個京裡傳的炙手可熱雷厲風行的指揮使的派頭。
他被攝政王暗裡整了好一頓,原本搭上的高官以為他反手出賣,自己背上了雙麵間諜小人的罪名還沒辦法說,現在朝廷裡那些官員已經開始罵自己是走狗了。
他以為是上次王大年案子遭攝政王記恨,其實真正的罪魁禍首卻另有其人……
宋南卿低頭轉著手上的佛珠,輕輕道:“朕前幾日丟了一張帕子,你有沒有見到過,角落裡繡了朵花。”
魏進低垂的眼睛盯著地麵沒動,“奴才未見過。”
“誰打了你打回去便是,有朕在你怕什麼。”宋南卿勾了勾手指,“今日蹴鞠好好踢,腿還能踢嗎?”他瞥了一眼魏進的腿。
“奴才必然竭儘全力。”儀鸞司的服裝為了華麗美觀,很是經過一番設計,既有氣勢又乾練十足。魏進單膝跪在皇帝麵前,二人的秘密低語沒有第三個人能聽到。
語畢,一個小瓷瓶被扔在了魏進腳邊。
宋南卿起身離去,停候的華蓋跟上了他的腳步,一群人浩浩蕩蕩在園子裡穿行。
魏進拾起瓷瓶,開啟之後是一股清涼的藥膏味道。被皮質手套包裹的手指輕顫,把那個小瓷瓶揣進了懷裡。
“陛下,時辰快到了,各位大人那兒已經都到的差不多。”春見低著頭道。
“不急,讓他們等著。”宋南卿擡手摘了一朵花,道,“你覺得魏進這人如何?”
春見想了想,道:“忠心是有的,隻是有時不懂變通。”
宋南卿提起衣袍下擺上台階,揮開了小太監想扶他的手,側臉問:“九王到了?”
春見小心翼翼跟在他身旁,準備好隨時扶他,生怕他又像上次一樣踩裙擺摔倒,點頭稱是。
日上三竿,宋南卿到了宴會地點,宴會佈置的十分有氛圍,露天場地花紅柳綠,十幾個旌旗間隔排放隨風揚起。中間一塊馬球場地已被打掃的乾淨又整齊,放眼望去翠綠柳枝和五顏六色的花沿著河邊開放。正中間高台上的寶座空著,周圍已經坐了許多人,大臣們正在熱聊,與之相比較為拘謹的是新科進士們,他們首次跟宮內人交流就在這種場合,不免緊張。
龍袍下擺掠過高台台階,禮樂聲響起,眾人忙起身跪拜。
宋南卿扶著春見的手在龍椅坐下,虛虛掃過眾人身影,說了句免禮。
“許久不見九哥,朕實在有些想念,身體可已大好?”
桌上描金食盒裡裝著各色果子蜜餞,時令水果盛在琉璃碟子裡鮮豔欲滴,宋南卿的視線穿過一顆如同翡翠般清透的葡萄,看向旁邊的九王,微笑關切開口。
九王南幸剛過而立之年不久,豐神俊朗,說是大病初癒,看起來也確實有種病弱之感,今日淺色衣物一穿,的確有宋氏一族迤邐的影子,和宋南卿各有千秋。
他站起身朝宋南卿拱手,“都是陳年舊傷,沒什麼要緊的,謝陛下掛念。”
場上的新科進士正在進行馬球熱身賽,打的熱火朝天,每個人都卯足了勁想在聖上麵前留下好的形象。
“朕記得九哥的騎射可是父皇當年親手教的,看他們玩的那麼有意思,今日有沒有興趣和朕比試一番。”宋南卿擡眸,聽見了一番委婉的推辭,輕笑道,“九哥是不是覺得馬球這等小孩玩的東西沒意思,不願和朕比試?”
委委屈屈輕輕柔柔的語氣像是撒嬌,但又因為他的貴重身份,沒有人真的可以把這句話當做玩笑一笑了之。
賀西洲發現場上氛圍有些不對勁,想開口說話,被旁邊坐著的賀勇摁住了。
南幸斂眸看向自己這個弟弟,這句似是跟兄長撒嬌的話放在他二人身上的確不合時宜。小時候最不受寵在冷宮角落裡被他們嘲笑欺負長大的弟弟,搖身一變現在做了皇帝,難道他們兩個就真成了什麼沒有嫌隙的天家兄弟?
內侍提著茶壺在宴席席位之間穿梭,銀質的雕花茶壺傾斜時,琥珀色的茶湯撞在杯壁上的聲響,和遠處傳來的樂曲聲合在一起,竟也動聽。
沈衡放下茶杯,頭頂的冠上鑲嵌的寶石折射對麵投射過來的陽光,他在烈獵獵旌旗下緩緩道:“陛下這是又看上九王什麼東西了,想借著比賽的名義據為己有。”親昵的話語把氣氛調整了一個方向。
宋南卿托著下巴笑道:“就是九哥那個櫻桃酒配方,朕之前可就一直好奇,聽說是獨門配方輕易不外傳的,之前喝過一次,自從九哥不大出來就沒喝過那等佳釀了。”
“既然要比試,陛下也不能隻盯著那佳釀,自己準備賭什麼?”沈衡問。
宋南卿道:“朕和九哥可是一家人,當然是想要什麼給什麼了,隻要能贏過朕。”
沈衡輕笑,對著南幸道:“陛下肯出血可不容易,九王可得抓住機會。前些日子因為丟了一個琺琅匣子生了好久的氣,也就是你許久不出來,他才肯跟你比試一番,跟我可不會說那麼多,那都是直接要。”
換而言之,陛下與你親近是給你臉,更彆提這比賽又不是不給你好處,沒直接用身份壓你已經不錯了,彆不識好歹。
如果以上位者的身份強迫壓製,九王還有拒絕的由頭,彆人也會稱一句不卑不亢。但現在這兩人你一言我一語表麵上說的是感情、談的是私事交情,這就讓他沒辦法拒絕。
球場上的熱身賽已經進行到尾聲,這場比賽的優勝者被選了出來參與皇上和九王的新一輪賽事。
宋南卿換上了一襲寶藍色的便衣,一塵不染的雪白鞋底踩在腳蹬子上瀟灑上馬,回頭看了一眼坐在上方並未下場的沈衡,微微擡起下巴,眼裡儘是得意之色。
這段日子跟沈衡學騎射他進步不小,這翻身上馬的派頭利落乾脆。他身量沒有沈衡高,雖然一直說自己年紀還小還有長高的空間,但內心還是有種不妙的預感,他好像真的長不過沈衡。
有一次在練馬場想騎一個高大的汗血寶馬,結果他腿長不夠翻不上去,看見沈衡在背地裡憋笑,氣的他練習了好幾日上馬。
現在這不是成效顯著!宋南卿隔空瞪了沈衡一眼,看見對方歪了下頭,雙手輕撫給他鼓了個無聲的掌。
這還差不多,宋南卿心想,收回自己的視線回到場上。
九王還是那副病弱的模樣,一舉一動儘顯慵懶,手拽著韁繩衝宋南卿笑,身後帶著賀西洲和幾位隊員,宋南卿打眼一瞧,看見了個還算熟悉的麵孔。
阮羨之。
和前一次相見不同,作為新晉探花,他身上多了一分自信和光芒,沒了之前困頓潦倒眼神無光的樣子,想起第一次見麵時那篇策論,宋南卿覺得此人的確是個可造之材,也足夠爭氣。
賽場上的球門設定有兩個,一南一北,雙方列好隊形等待發球。
隨著開球的哨聲剛剛吹響,宋南卿騎馬起身一躍而起,擡起球杆撈到了首發權,賽場周圍響起歡呼喝彩。他手中的棍子靈活如蛇,傾身一個擊打把球拋到了半空。
胯下駿馬飛快跑動,那個方向正是魏進所在方向,他們倆一拋一接配合默契,轉眼間馬球已經靠近宋南卿隊的球門,馬蹄聲在草地上“噠噠”作響,九王靠近守門的位置,擡起胳膊準備阻擋,但力量不夠被魏進一個靈活背身閃了過去,錯失良機。
九王隊裡幾個人都在策馬圍過去阻攔魏進進球,九王剛剛被輕而易舉閃躲過去,感覺麵上無光,恰巧魏進的馬跑到他的身側即將進球。
他策馬靈活走位,找準角度輕輕一磕,彎腰側身從地上把球往前一送,奪回球權。
宋南卿在一旁喊道:“魏進!你怎麼回事!”
穿著深藍色勁裝的指揮使大人擡起球杆,一陣帶著風的蠻力襲來,九王和他的球杆猛地相撞發出“砰”的一聲巨響。巨大的震動引得馬球往前滾落又彈起,撞到了魏進□□白馬的馬腹,引得駿馬受驚快速往前飛奔。
魏進攥緊繩子控製方向,好巧不巧衝著九王的方向奔去。高頭大馬在空中揚起前蹄,整個掀起即將要撞翻九王的馬,千鈞一發之際,馬鬃在空中甩動,驚險的畫麵在每個人眼中都像是放了慢動作。
“九哥!!”宋南卿睜大眼睛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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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宋:不會帶團隊,隻能乾到死[墨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