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 第30章 第三十章
薑肆隻看到眼角掠過一條緋紅的絹絲披帛,濃香豔色忽然撞進了視線中,盈盈一道背影,威嚴氣魄與妍姿豔質的綺麗似乎恰到好處地融合在一起,將人的目光紛紛吸引過去。
但薑肆是更先聽到她的聲音,眉而不妖的嗓音抑揚頓挫,語速不快,有股戳人心肺的淩厲強勁,正疑惑她是何人時,那些婦人已經驚慌地行了大禮,嘴上高呼:“參見長公主殿下!”
薑肆陡然瞪大了眼睛,慢了半拍給前麵的人彎身行禮,她記得疏柳跟她提過半嘴,先齊王有兩兒兩女,陛下上麵有兄姐,下麵有個妹妹,方纔那些人高呼“長公主殿下”,那此人就隻能是陛下長姐榮昌長公主了。
霍岐的麵子已經大到連長公主都親自前來慶賀他升遷之喜嗎?
蕭錦辭沒有回頭,含笑看著前麵兩人:“秦夫人陳夫人出自韓衛兩家,禮儀教養自然是不能差到哪裡去,可彆在外麵給家族丟人啊。”
先頭亂嚼舌根的一個是戶部尚書秦欒之妻,一個是後起之秀時任鴻臚寺卿的陳彥文之妻,兩女出身四大世家之中的韓衛兩家,都是名門貴女,如今讓長公主直接將巴掌伸到了臉上,臉色自然好不到哪裡去。
秦夫人雖是恭謹地彎著身子,低垂的眼中卻閃過一抹不屑之色,旁邊的陳夫人相較來說便驚慌許多,急著認錯:“是妾身失言了,公主恕罪。”
蕭錦辭水眸中笑意一蕩,甩了下袖子偏了身子,道:“你冒犯的好像也不是本宮啊?”
她將身子一偏,自然就露出了後麵的薑肆來,薑肆一抬頭,正好跟陳夫人四目相對,那二人都沒見過薑肆,根本認不出來她是誰,眼中閃過疑惑之色的時候,旁邊的蕭錦辭忽然抬著下巴睇著她,問道:“你是誰?”
她骨子裡有種與生俱來的高傲,不論是善意的還是輕蔑的,眼神中都帶著睥睨之態,可薑肆卻莫名覺得她其實知道她是誰。
薑肆行了一禮,阿回跟著一起彎身。
“回殿下,民女薑肆。”
這幾日,將軍府的事成了上到朝廷官員下到平民百姓口中的談資,彆人不知霍岐發妻的閨名,卻知道她姓薑。
姓薑,又在將軍府上,就算不用說明,薑肆的身份也不言而喻了。
陳夫人麵色微變,沒想到跟人說兩句閒話,還能讓正主聽了個清楚,不是說那個姓薑的破落戶上不得台麵,不會出席燒尾宴嗎?看到王氏跟霍將軍在前廳熱情地會客,她還以為今日是見不到那個傳說中的薑醫女了呢……
旁邊有道銳利的視線壓迫著,陳夫人想了想,還是上前,對薑肆歉然一笑:“霍夫人見諒,我說的都是從彆處聽來的閒話,算不得真,你彆往心裡去,我給你賠禮了。”
說著,作勢就要給她福身道歉,但她動作做得慢,以為薑肆會客客氣氣地攔住她,沒想到那人就冷眼看著,連做一做樣子的意思都沒有,陳夫人的笑意就僵了。
秦夫人一看,露出幸災樂禍的神色,一麵在心裡暗嘲陳夫人軟骨頭小家子氣,一麵輕笑道:“陳夫人,你這麼大驚小怪做什麼,行這麼大的禮,霍夫人可受不起。”
薑肆站得挺直,將目光從陳夫人頭頂的珠花上移過去,看著陳夫人,溫言道:“我怎麼受不起了?”
她溫柔和氣地問,卻是一個字一個釘子,蕭錦辭靠著柱子,臉上掛著淡淡的笑,饒有興致地看著幾人,這次她當了看客,並沒有出聲。
秦夫人比陳夫人虛長幾歲,是這裡麵年紀最大的了,長公主是皇族,她惹不起,但她沒想到卑微如薑肆這樣的人也敢不給她麵子,在背後亂嚼舌根的事,她根本不怕被人聽到,就是薑肆原本就在這,她也敢陰陽怪氣指桑罵槐。
“霍夫人還是不要這麼咄咄逼人比較好,秦家和霍家日後還要多走動,有什麼事非得要鬨到彆人下不來台呢?”秦夫人看著她,笑裡藏刀,話裡話外在提醒她要掂量清自己的身份,以及為霍家的長遠考慮。
薑肆沒見過多少像秦夫人這樣出身名門又嫁入名門的婦人,但這樣胡攪蠻纏的病屬可見多了,無非是有點依仗就覺得誰都要給她麵子,明明理虧卻能做出一副我沒錯的樣子。
“將軍府要與誰交好跟誰走動,跟我沒什麼關係,但夫人在背後議論彆人,且言辭中全無尊重,難道不該為自己的言行道歉嗎?”薑肆態度強硬,讓秦夫人為之一怔。
但她很快就沉下心來,眼中的輕蔑毫不掩飾:“不愧是霍將軍的結發妻子,出身農戶,好一副尖牙利嘴!”
阿回皺了皺眉頭,拉了拉薑肆的手,抬頭看她:“阿孃,你常教育孩兒知錯就改,善莫大焉,但童言無忌,孩子有時候可以不必為自己的失言而道歉,那這個人也跟阿回一樣大的年紀嗎?”
阿回指著秦夫人,很認真很認真地問。
薑肆低頭看著他,語氣也軟了,帶了三分促狹回道:“不是哦,你看她年長你許多,她比阿孃年紀都大,但是有的人呢,隻有身體在成長,這裡,一直都沒有長進,說話做事跟孩子一樣,不覺自己有錯,是會被人恥笑的。”
她指了指自己的頭,煞有介事地教育阿回,惹得旁邊人發出一聲輕笑,蕭錦辭埋在男人的胸口上,旁邊人見了都紛紛避開目光,她卻笑得腰肢輕顫,而後抬起頭,露出綺麗麵容,瑩潤小口微張:“你們這樣說,可讓秦夫人的臉往哪放啊?”
連陳夫人都忍不住要笑了,秦夫人的臉已經黑成了豬肝色,她瞪著眼睛上前一步,剛要說話,背後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們在這作甚?”
薑肆聽著聲音有些耳熟,狐疑地轉過身去,就見一簇人從迴廊上走下來,為首的那個是霍岐,身邊跟著王語纓,看過來的視線微微一怔。
說話的卻不是他,而是旁邊身著褐色直裰的男人,他身旁還站了一人,魁梧挺拔的身姿加上讓人難以忘懷的樣貌,薑肆一眼便認出來了。
是牛車上遇見的那兩個拔刀相助的漢子。
一個叫衛峰,一個叫韓北野。
一個姓衛,一個姓韓。
薑肆腦中靈光一閃,難不成,這二人都是出自韓衛世家的貴族子弟?
衛峰問完之後,似乎是看到了誰,跟這邊搖了搖手,喊道:“阿姐,你在這?”
薑肆回頭,見到陳夫人尷尬地笑了笑。
還真是一家人。
霍岐是引人到那邊入席的時候聽到了這邊似有爭執,想要過來看一看,沒想到衛峰說想來看一看他阿姐,便也跟著過來了,他一來,韓北野自然也跟著,慢慢就全來了。
薑肆在人群中望瞭望,看到王語纓身後的兩個男人之後微微放下了心,目光卻猝不及防地跟王諳撞上了,後者麵色一頓,薑肆眨了下眼,若無其事地挪開。
霍岐已經走了過來,看著薑肆,輕聲詢問:“肆肆,怎麼了?”
有心人一看,霍將軍輕言細語的模樣,也不像冷落嫌棄發妻的樣子啊。
衛峰也走過去,看著陳夫人的臉色:“阿姐,發生什麼了,你怎麼看著臉色不太好?”
陳夫人僵著唇角笑笑,道:“就是個誤會,都已經沒事了,對吧霍夫人?”
最後一句話是看著薑肆說的,隻是還不等薑肆出聲,角落裡椅著柱子的人便走出來,扶著男人的手一步步行下台階,一眾人見了她都紛紛行禮,隻有韓北野看著那雙交握的手皺了皺眉。
“霍將軍,你是戰場上拚殺過的,什麼大風大浪都見過,如今聲名鵲起,卻叫妻兒被人看低,本宮覺得,你以前那些功績都白得了。”
霍岐一臉茫然,王語纓上前:“公主殿下可否說得明白些……”
“行了!榮昌,你到處看我不順眼,有什麼話直說無妨,今日我是說了霍夫人幾句,卻並無惡意,你有必要這麼針對我,緊抓著不放嗎?”秦夫人沉著臉對著蕭錦辭的背影道。
蕭錦辭轉過身,豁然一笑:“舅母這說的是哪裡話,您言語中冒犯的是薑娘子,跟榮昌有什麼關係,本宮隻是把實事說了一遍,怎麼,您的頭就這麼金貴,低一低都不成嗎?”
霍岐哪裡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麼,肯定是秦夫人說了詆毀薑肆的話,難聽到長公主都聽不下去要大義滅親了,他跟秦家沒什麼走動,也不用攀附他們,便走到薑肆身邊,對她道:“如果秦夫人冒犯了內子,還請秦夫人道歉。”
對外人,霍岐還是知道胳膊肘往哪拐的。
薑肆拉著阿迴向右邊挪了一步,不想跟他挨太近。
秦夫人徹底撕破了臉:“霍將軍,這就是你們霍家的待客之道?果然出身寒門,一身修不掉的霸道匪氣,這席,我不吃也罷!”
說完,秦夫人便要拂袖離去。
這時,一直沒說話的薑肆忽然跨步上前,擋住她的去路。
薑肆高她一頭,這樣相對而立,秦夫人感覺到十足的壓迫感,不禁挺了挺身,色厲內荏道:“你這是要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對我動粗?”
薑肆雖然瘦,身量卻跟許多男子不相上下,腰身直挺,背影看著有一種精勁之美,那是許多京中貴女都沒有的。
她笑了笑:“跟您動粗還真犯不上,畢竟有孩子在這。我隻是想說,不是真心認錯悔過,你這頭不跟我低也罷,連孩子都能明辨清楚的是非,您認識不到沒關係,看不起我也沒關係,今日從這裡出去,丟了世家的臉,丟了高門風骨的人是你,再奉勸您一句,千萬彆有一天求到我頭上來,那時候,纔是真的顏麵儘失。”
秦夫人氣得麵色漲紅:“絕不會有那一天!”
薑肆沒再說話了,她淡笑著讓開身子,給她留了去路,秦夫人踏出去的那一刻,竟然真的覺得看過來的目光是那樣刺眼,此時再低頭也晚了,她快步離開。
人走後,其他人麵色都有些悻悻,秦夫人是張揚跋扈了點兒,但她出身韓氏,夫家又是朝中坐擁實權的戶部尚書秦欒,背後有太後做靠山,除了光腳的不怕穿鞋的薑肆,又有誰敢嘲笑秦夫人?
霍岐知道薑肆受了委屈,想要安慰她幾句,薑肆卻無視他,走到了榮昌公主麵前,彎身道謝:“方纔多謝殿下仗義執言。”
蕭錦辭看著她,忍不住細細打量,此時纔看得清楚,竟然覺得她很是麵熟,像是在哪見過,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見過。
她麵上不動聲色,淡笑道:“不是幫你,本宮覺得有意思罷了。”
“六郎,有些冷。”她說完,伸出手去,旁邊的清雅男子笑著扶上她的手往裡走,邊走邊道:“先進去吧。”
在場之人都看見了,難免對那個男子露出鄙夷之色,韓北野麵色更沉,幾乎快要忍不住拂袖離去,好在衛峰拉住他。
“你都不願意以韓氏之人自居,何必因為他而覺麵上無光呢?”衛峰低聲在他身邊耳語。
韓北野煩躁不已,道:“我就看不慣他娘們唧唧的樣。”
兩人在這嘀嘀咕咕,那邊,薑肆也跟著走了進去,進去之前看了一眼天色,男女終究要分席,霍岐帶著那些世家子弟去了另一邊,開席之前,有一些出身寒門,但如今受到朝廷重用,且又跟霍家交好的婦人前來跟薑肆套近乎,薑肆不冷不熱地應付著,時間一久,她們自覺無趣,便不再湊上前了。
王語纓留意著薑肆這邊的動靜,敷衍了幾個恭維她的夫人,便走到薑肆身邊,在她耳邊道:“薑娘子,你隨我出來一下。”
薑肆回頭,看見王語纓,神色一冷:“有什麼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