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肆寵臣妻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薑肆頓覺腳下生根,身子瞬間僵直立在那處,安靜一刻,她忽然轉身走近,瞪大了雙眼看著霍岐:“你說什麼?”
霍岐瞥了一眼門窗的方向,臉上焦急未退,挪回視線,他壓低了聲音,看著薑肆認真道:“你覺得,如果陛下要留你在宮中,阿回會怎樣?”
薑肆捕捉到他問題中的陷阱,心中閃過一絲急躁:“你隻說阿回怎麼了!”
霍岐穿了一身夜行衣,隻有黑眸在夜裡是亮的,但那雙眼睛早已讓人猜不透了,他瞇了瞇雙眼,在薑肆心裡落下一記重錘:“有人要殺他,如果不是我,恐怕阿回現在已經慘遭毒手,但他現在情況也不好,你知道他身子骨一向不好……”
薑肆耳邊嗡嗡作響,後麵霍岐說了什麼話她都聽不清了,隻想起自己一次次說要出宮,求陛下讓她看看阿回時他冷漠拒絕的神情,到底是因為什麼才必須要阻止她和阿回見麵?
“阿回在哪?”
霍岐正說著什麼,薑肆突然一把抓住他手臂,將他的話打斷,衝他吼道:“快帶我去見他!”
霍岐住口,看著她心急如焚的模樣,不知為何手心攥了一下,卻什麼都沒說,拽著她去了窗邊,攔腰抱起她輕輕一躍便遁入黑暗之中。
養心殿內燈火通明。
蕭持伏在案後批閱奏摺,時而抬頭看看天色,彷彿在等待什麼。
輕健穩重的腳步聲傳來,他倏而抬頭,執筆的手在桌上劃出一道墨印,他猶未察覺,隻是在抬頭的一瞬間,眉頭輕輕皺了皺。
張堯端著熱茶上前,奉到蕭持身旁:“陛下喝一口茶,解解乏,這幾日您一直忙於政務,身子會撐不住的。”
蕭持看了一眼蓮花紋杯蓋,眉頭皺得更深,手邊還有許多事情尚未處理完,今日一天他都沒去含英殿了。
不知她是鬆一口氣,還是偶爾也會念一念他。
輕抬眉頭,他端起茶水一飲而儘,熱茶順流而下,的確解了疲勞,正要將茶杯推走時,千流匆匆進來了。
他之前有令,千流進來可不用通秉,他吩咐了千流一件事,正等著他複命。
看到千流進來,蕭持眉頭有幾分鬆展。
可千流卻徑直跪了下去,交疊著手握成拳頭放在身前,喊了一聲“陛下”,聲音卻頗沒有底氣。
蕭持微怔,隨即臉色漸漸沉了下去。
“怎麼了?”
頭頂的問話一傳來,千流心中一激靈,他聽聞那件事的時候猶如晴天霹靂落在頭頂,第一反應是趕緊逃出宮去得了,可惜不能,他還得硬著頭皮來通報陛下。
“回陛下……之前您吩咐過,如果霍將軍要進宮,不加阻攔,方纔,他進來了……”
蕭持比之前任何時候都更冷靜,更沉斂。
“然後呢?”
“然後,他要帶薑醫女出宮!”
千流終於說了出來。
“哢”地一聲,有什麼東西蹭著張堯耳朵飛過,他嚇得繃緊了身,看到陛下手中的筆已經斷裂,僅剩一半。
下一刻,蕭持忽地站起身,絲毫未見停留地越過千流走了出去。
“帶朕過去。”
聲音裡沒有一絲感情。
千流飛快地抬頭看了一眼張堯,眼神交彙,他認命地閉了閉眼,然後也趕快追了上去。
宮中建築繁多構造複雜,薑肆一心惦念阿回,並不知霍岐帶她去了哪個方向,為了逃脫宮裡巡防的青羽衛,霍岐一直在拉著她東躲西藏,時間久了,薑肆已經失去耐心。
“還有多久才能出去?”
“快了……建翎門是守衛最薄弱的出入口,這裡通常是宮女太監走的門,我們在那裡出去……”
霍岐一直留意著四周。
“阿回現在怎麼樣了,你有沒有給他請大夫?大夫是怎麼說的?”薑肆等不及出去再問了,直接將幾個問題拋給霍岐。
霍岐腳步一頓,然後繼續向前,沒有回頭,隻道:“你看到了就知道了。”
薑肆眉頭蹙起:“你與我說清楚,我也好早些摸準他病到何種地步,讓我心裡有個底。”
然而霍岐隻是拉著她,穿過一座假山,之後再未開口說話。
薑肆一邊在黑夜中跑著一邊看著霍岐的後腦勺,心中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曾經他說謊時,也是像這樣不敢看她的眼睛,不會辯解,隻是閉嘴不說話。
“你怎麼不說話?”
“阿回到底怎麼樣了?”
“霍岐!”薑肆忽然抬高了聲音,停住腳步一把甩開他的手,霍岐終於回頭,上前來就想重新去拽她的手臂,苦苦求道:“肆肆,都已經到了這裡了,你快隨我走吧,難道你不想出宮嗎?你真的想做陛下的妃子?”
薑肆從沒像現在這樣憤怒過,不止是她又一次被他騙了,從而惱怒自己的愚蠢,而是她無法接受霍岐竟然拿阿回欺騙她!
從出生到現在,一日也沒享受過父愛,到頭來隻被他當作工具成為挾製威脅她的武器。
薑肆上前,狠狠甩了一耳光在他臉上:“你到底是不是人?”
“你騙我就算了,為什麼把阿回當作騙我的理由?霍岐,你就這點出息嗎?這輩子不騙人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阿回為什麼那麼可憐要被你當成一個籌碼?你捫心自問,自己有沒有做過一日合格的父親,有什麼資格用他來欺騙我?”
霍岐被打的那一半臉火辣辣的,更戳心的是薑肆一句句質問的話,好像每一次他被戳破謊言,她罵他的話都會直擊要害,但不同的是,這次霍岐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他回過頭看著薑肆,直接捂住她的嘴,拽著她胳膊便向前走。
薑肆沒想到他會直接動粗,用力掙著他的束縛,兩人剛向前行了幾步,前方忽然亮起火光,整齊有素的腳步聲傳來,瞬間便將他們兩個圍了起來。
薑肆忘了掙紮,霍岐也忘了抓住對方,兩人看著突然闖入視線的不速之客,之後一起將目光移到火光中走來的那個人。
薑肆臉色變了,震驚地看著前方。
冷風刮在臉上像刺骨的鋒刃,薑肆手腳冰涼,惶惶地看著隱滅在火光中的漆黑人影。
他的臉沒入黑暗中,瞧不清楚,可全身上下散發出來的氣息陰冷詭譎,讓人膽寒驚懼,薑肆瞪大了眸子,看起來像是被這樣的場麵鎮住了,霍岐才反應過來,向前一步走到薑肆身前,伸出雙臂護著她。
“陛下既為天子,更不應該奪人所愛,強人所難,做出這種將人囚困於此這種下三濫的事!”
“你閉嘴。”薑肆拽住霍岐的袖子,眼睛卻看著蕭持。
“肆肆!這是最後的機會,不然我也救不了你了——”
“你閉嘴!”
薑肆頭一次對他露出這樣凶神惡煞的表情,幾乎是毫不留情麵地喝止了他,霍岐被她的臉色驚得一怔,薑肆瞪了他一眼,推開他的手向前。
每走一步,都像踩在鋼刀上,她清楚自己有多危險。
“陛下,我……”
她剛要開口,那人截斷了她的話。
“你答應過朕什麼?”
蕭持的聲線低而沉,像是古老的編鐘發出錚錚的轟鳴聲,聽不出任何感情的起伏,薑肆表情微微僵了一下。
“我沒有騙你,陛下,你聽我說……”
蕭持忽然上前,一把抓住她手腕,轉身對汗流浹背的千流道:“把霍將軍押進天牢。”
然後不顧眾人視線,扯著薑肆的手腕快步離開。
他走得很快,快到薑肆根本追不上他的腳步,他用的力氣不小,薑肆隻覺得被拉扯的地方箍得生疼,像是戴著鐐銬被狠狠吊了起來,他始終沒說話,可越是這樣安靜,薑肆就越是害怕。
他們並未走多遠,穿過這座禦園,不遠處就是一座宮殿,因為並未點燈,薑肆不識得這是哪裡,她隻知道自己被蕭持帶了進去,連殿門都沒來得及關,她就被重重甩在了榻上。
薑肆摔到榻尾,後背撞了一下,情不自禁地悶哼一聲,但很快壓力襲來,濕重的冷氣沉沉地覆在她身上,冰冷的唇瓣堵住她的嘴,不容拒絕的奪取她身上的熱度。
薑肆偏頭想躲,大手卻握住她下頷強迫她抬頭,耳邊沒了聲音,隻剩下她細碎的囈語。
情急之下,她揮動手臂。
清脆的聲響在空蕩的大殿裡一掀而起,然後是長足的寂靜。
薑肆喘息著看著那人,在極短的時間裡快速爬起來躲到裡麵去,他沒有再動,隻是僵持著那個動作,像是還沒從那個巴掌中回過神來,薑肆看了看自己的手,輕咬紅唇,又急忙膝行到他身前,碰了碰他的臉。
“我不是有意的……”薑肆說著一顫,竟然連自己都沒發現她帶了濃重的哭腔,連聲音都在發抖。
蕭持這時纔回過頭,黑眸如無底深淵,但開口是冷漠到極致的問話。
“你這麼想走是嗎?”
薑肆微怔,喉嚨裡發不出聲音。
蕭持等著她的回答,隻有很短暫的時間,等不到了,他收回視線,從榻邊站起,居高臨下地看著她,眼中不複深情:“既然這是你想要的,如你所願。”
薑肆渾身一涼,他說得特彆乾脆,語氣和聲音都沒有任何一絲猶豫,可她莫名想到了那天,她再次將他催眠了,還原了天王廟那一夜所有的細節,那眼神很絕望,絕望到此生隻要一念及此,就要遭受焚心碎骨的疼。
她好怕他這樣,一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蕭持轉身離開,像是不願意再多看一眼,他就如他所說,放過她,不要了,他想遂了她的心願,如果這是她想要的。
薑肆第一次感覺到失卻的驚惶,心裡被針刺痛了一下,她急忙爬下床榻,不顧一切地奔向那人,牢牢抱住他的腰身。
蕭持握住她手腕:“放手。”
薑肆兩隻手緊緊攏在一起:“不放!”
“放手!”
聲音抬高的那一刻,薑肆瞬間閉上了眼睛,用比他還高的聲音大聲道:“我真的沒有騙你,我不是要逃走,是霍岐說阿回生病了,我擔心他,可你又不願意讓我見阿回,我隻好聽信他的話想要跟著他去看一看!但我馬上就發現他在騙我,一個父親真的關心孩子不會是他那副樣子,我轉身想要跑可是我打不過他!我最大的錯就是信了他的話識破了卻還打不過他!但我真的沒有騙你!”
她大喊大叫地說完,殿內靜了一會兒,然後是他低沉的嗓音。
“放手。”
薑肆鼻子一酸,眼前頓時濕成一片,他不信她了,這世上,唯一可以得到他一點信任的她,現在也不能讓他相信了。
她覺得有些委屈,沒有見過她這麼想給他治好病卻怎麼都不配合的病人,也沒想到一直希望她留在宮裡的人現在會對她不屑一顧。
“不放!”她心裡難受勁湧上來了,死死地抓著自己的手臂,“不管你怎麼說我就是不放!”
沒皮沒臉也認了,為什麼認清自己的心了也要顧麵子呢?
她一直是個很拎得清的人,拎得清彆人的心,也拎得清自己的心,轉身就要走得瀟灑,分開了也絕不留戀,確定了就不遲疑,認定了就不後悔。
“聽話,放手。”
“不放!”
“朕快要喘不過氣了。”
最終,他無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