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人格:記者小姐重生後 第553章 虛假與真實
“夠了,夠了,住手!”
山姆終於甩掉了那些繩子,踉蹌著站了起來,聲嘶力竭道,
“他們已經失去反抗能力,不會對你造成威脅了,黛米,你冷靜點!”
他的聲音沒能讓黛米清醒過來,恰恰相反,過去的事拽著黛米下墜,那些在瘋媽媽死後,他們那些看似溫情的,相依為命的畫麵,展現出了真實醜陋的底片。
黛米幽幽道:
“山姆,我以前也對你造不成威脅,你為什麼要對我步步緊逼?”
“如果不是我忘記了,你會不會下船後就把我肢解在陌生的國度?”
山姆一愣,瞳孔縮小:“你說什麼?”
“我說什麼你清楚,你不用假裝不懂。”
黛米沒看他,被血糊住的眼睛望見了一艘在大海上航行的船,還有名為兄妹,但貌合神離的兩人——
瘋媽媽死去後,黛米在船上發起了高燒,一日比一日昏沉。
可胸口那股貪戀著哥哥曾說過的光明未來,拚命要活下去的氣,讓黛米在船靠岸時奇跡般蘇醒了。
哥哥說不上是高興還是失望,隻道:“居然活下來了。”
擦著死亡線醒來的黛米茫然看著他,看著他身後全然陌生的城鎮:
“哥哥,我們為什麼會來這?”
“……你不記得了?”
“記得什麼?”
山姆打量著黛米懵懂的表情,終於露出了一個溫和的笑:
“沒什麼。黛米,媽媽去世了。我用我攢下的那點積蓄帶你離開了那個傷心地,以後家裡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他撫摸著黛米的腦袋,
“我會照顧好你的。”
黛米抹去臉上的血,懶懶道:“那個時候的你也年輕,也會擔憂我去警局告發你吧。”
“瘋媽媽是我們的母親,弑母是絕對無法獲得開釋的重罪。”
“黛米,你覺得我帶上你隻是怕你去亂說?可我那個時候都已經打算去其他國家發展了,拋下你一走了之,你找不到我的。我把你帶到身邊,恰恰是將把柄……”
“但你後來的舉動很難不讓我多想!”
黛米打斷他的話,暴躁道,
“山姆,我說了,你騙不住我。認清現實的黛米是不會毫無保留的相信你的。”
山姆沉默了。
他泄氣了,疲憊而迷茫地說:
“是,你該防著我的,沒有人能原諒我做的事。”
黛米不置可否,機械打量著周圍,急需做點什麼來發泄心裡翻湧的情緒。
什麼現實?
養育黛米的現實。
那些隻要仔細去想,就沒辦法閉上眼睛裝不存在的事——
酒館剛開起來的時候,山姆並不張揚,畢竟他們人生地不熟,處處需要小心。
黛米守著酒館,山姆忙著搗鼓新品,日子一天接一天,愈發安穩,也愈發清貧。
以山姆的天賦,或許花上幾年,十幾年的沉澱,他仍然能獲得成功。
但已經走過寬闊捷徑的人,是沒辦法忍受腳下那條狹窄而不知何時才能走到儘頭的羊腸小道。
終於在一個普通的日子,山姆叫住昏昏欲睡的黛米,讓她“試一試”某種新特調飲品的味道。
黛米不喜歡那些奇怪的飲料,不僅僅是因為口感,更是因為喝下之後,她覺得不太對勁的大腦與身體。
煩躁,鬱悶,惡心。
偶爾卻飄飄然,幸福的不知東西南北。
有時難受,痛苦,像是服用了穿腸的毒藥。
黛米不喜歡喝完東西後那些不受控製的感知,這些反應都讓她不適,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
幫哥哥試一試新品的日子沒過多久,某一天,黛米喝到了某種讓她反應特彆劇烈。
尖叫不足以釋放那盤旋在胸腹間,渴望破壞的魔鬼,她頭次抓起桌上的擺設,拚命往地上砸去。
黛米失去了後續的意識,等再次醒來,她發現她被綁著。
被長長短短,不知道哥哥從哪裡撿來的繩子綁著,捆在一張固定的椅子上。
好眼熟……
黛米有點想哭,她莫名畏懼著什麼。
“你發瘋了。”
山姆無所謂道,
“我不能讓你傷害你自己,所以采取了一些限製措施。”
和黛米不同,哥哥依舊體麵,即使衣著貧寒也有著堅持理想的自信與風度。
山姆站著,俯視。
黛米坐著,仰頭。
他自由強大。
她弱小無依。
這讓黛米沒有底氣去反駁他,甚至不敢說她大腦深處好痛,這一幕彷彿出現過很多次。
似曾相識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黛米依稀記得那個與她長相類似的女人終日捆在一處,人生除了發瘋,吃飯,睡覺,一無所有。
比起可憐她,黛米更怕就此繼承她的一切。
“我沒有。”
黛米努力想要笑,口齒清晰道,
“我隻是喝了那些以後,有一點點的難受。我受不了,我不知道我做了什麼,我病了這麼久,沒力氣的。”
黛米儘量的,讓自己的眼神充滿著依賴與信任。
這很容易,山姆本就是她現在唯一可以依靠的兄長。
“哥哥。”
黛米喊,
“哥哥。”
“我們是兄妹,你說你會照顧我的。”
“但是這些繩子綁的我很不舒服,勒在麵板上特彆痛。我感覺我有點喘不上氣,我是不是又要發病了?”
瘋媽媽去世了,黛米是她的孩子,繼承了她的血脈。
偏偏她又體弱,弱到需要精細養著。
黛米不知道怎麼爭取,隻能用病來逃避那些可怕的繩子。
“你情緒比我想的要穩定。”
山姆沉默很久後,幫黛米解開了那些束縛,
“或許我該把你和你的母親區分開來。”
“先說好,如果你後麵還發瘋,我仍然是要把你綁起來的。”
“你要學會,適應那種感覺,而不是被操控。即使在最混亂的時候,也需要保有一定的思緒。”
“人和瘋子最大的區彆,是理智,黛米,你能明白嗎?”
山姆溫和說著,像是一位兄長在教導不懂事的妹妹控製脾氣。
黛米點點頭,搓揉著麵板上泛起的紅痕。
她不願意深入思考剛才的一切,想有什麼用呢?
質問山姆?但黛米確實有個瘋媽媽啊,黛米也有可能有潛在的症狀,山姆的應對合情合理。
黛米不懂山姆給她喝的那些是什麼。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既扮演著兄長,也扮演著父親,還扮演著師長等多重角色的山姆從來不教她這些。
除了那些要喝的東西,那些無法控製的反應,還有讓黛米害怕的疼痛,山姆無可挑剔。
他會給黛米買新衣服,紮辮子,耐心帶她去醫院複診,打理著黛米的一切。
經濟,衣食,住行,藥物。
山姆有的,黛米就不會缺。
隨著多夫林麵世,波本酒館爆火後,黛米喜歡的,能買好多好多東西的錢,山姆更是大把大把撒給她,隨便她花。
如果幸福能夠具象化,那這就是黛米能夠想象到的極致幸福了。
和哥哥一起,經營著酒館,花錢,旁觀著人們唱歌跳舞。
一直到夜深,圍著黛米嬉鬨的人群依舊熱鬨,這場宴席永不散場,這場快樂沒有儘頭。
黛米沉醉在其中,主動忽視山姆觀察的目光,忘掉品嘗新品時的痛苦,甚至不記得貧民窟,不記得曾經的苦難。
她唯一的印象隻有一件帶血的衣服,還有山姆牽著她的手登船的畫麵。
不重要,不重要,隻要守好當下就可以。
清醒?是清醒的吧,黛米隻是偶爾會有點顫栗。
但她越來越習慣,越來越喜歡在山姆麵前撒嬌,說著一些孩子氣的話,熟練親昵喊著“哥哥”。
山姆偶爾會回應她的熱情,偶爾顯得冷漠,有時還有些困惑。
黛米不管這些。
她不過是個天真的女孩,天真爛漫,真是最好的年紀。
那些苦難,痛楚,無法閉合的傷口,不要來找她了。
她隻要幸福,哪怕是流於表麵的幸福。
“是的,今天也喝完了,嗯,味道有點苦澀,喝完以後沒有多大感覺,就像是喝了一杯清水。”
黛米甚至能跟山姆開玩笑,
“哥哥,你的水平下降了,這個遠遠不如上次那樣刺激,上次的讓我足足燒了三天。”
山姆聞言,目光複雜。
他欲言又止,糾結了好一會,才說:“你真的快樂嗎?黛米。”
“當然。”
黛米主動靠了過去,借著透過上等薄紗窗簾的陽光,打量著新買的飾品,
“我現在就很快樂。”
“哥哥,現在隻有我們兩個人了。”
黛米說著她說了一千遍,已經堅信的話,
“家人,兄妹,無論哪一個詞,都意味著你是值得我傾儘全力的人。”
“我聽了醫生的診斷,他說我身體過於虛弱,沒有藥,沒有治療方法,我活不到明年的春天了。”
“哥哥,最多幾個月,我也算是快樂而幸福的走完了這一生。我沒有遺憾,隻想在最後的日子裡儘量幫哥哥多做點事,完成你的心願了。”
黛米微笑著,山姆避開她的目光。
他第二次說起類似的話:“你和你的媽媽確實不一樣,我可以采用不同的方式來對待你的。”
黛米“哦”了一聲,沒有追究這句話背後的含義。
天真的好孩子是不會多想的。
山姆又道,
“這些年的服藥給你打下了基礎,你的身體情況我清楚。不要胡思亂想,醫生的診斷未必對。”
黛米撇撇嘴。
不要胡思亂想壽數的問題?那為什麼要問她快不快樂?無非是打算最後的日子讓她開心一點吧,好讓良心過得去。
但黛米已經習慣的當山姆的好妹妹了。
她隻需要示弱,山姆總會辦妥大部分事的。
包括治病嗎?
黛米不確定,這讓她有點惆悵,生命的消逝讓她對周邊的依賴達到巔峰。
不要去想,不要去想山姆每一個舉動背後的意思。
相依為命的兄妹,簡簡單單的生活,就是這樣。
黛米說服了自己,山姆卻越加忙碌,起早貪黑的投入在藥劑之中。
等到山姆無聲無息離開酒館,不知所蹤後,黛米收到了醫生的康複診斷。
她變成了一個健康人,甚至比一般的人還更加健康,甚至到了健壯的地步。
醫生不明白,黛米則意識到了什麼。
這讓她對山姆的去向無比在意,日久天長下,甚至試藥的傷痛都被麻痹,遺忘,隻留下了那份從小到大的情誼,在記憶的最深處閃閃發光。
為此,黛米不惜踏出小城,來到莊園,參加這裡的遊戲。
她連死亡都不怕了,卻在喝下所有的藥物與多夫林後,清醒了過來。
貧民窟,捆在地上的瘋媽媽,給她灌藥的哥哥,還有那晚的血腥,登船時山姆暗藏的冷漠與忌憚。
以及與母親差點重合的命運,那些喝過的藥水,兄長關心身體背後的真正含義。
黛米在一場需要分辨真與假的謊言遊戲中,發現了從小到大,被她刻意遺忘的那個最大的謊言——
原來她所謂的幸福,不過是陽光折射出的光芒,是需要用一杯又一杯喝進嘴裡的藥水才能交換到的報酬。
瘋媽媽,黛米,都是供山姆踩著往上爬的梯子。
瘋媽媽承受不住,斷了,他甚至沒放過年幼的黛米。
那些縱容與兄長的疼愛,其實是對最後一把趁手工具的保養。
這本應讓她發狂,讓她痛不欲生的事實,沒有擊垮黛米。
可能是因為她有心理準備,她早就覺得不對。
隻是那個孱弱的女孩沒有其他辦法,唯有赤誠的依賴與真心才能換得劊子手的些許憐憫。
讓黛米無法好好麵對山姆,甚至越發暴躁的,是她發現真相後,依舊……
黛米思緒混亂,她不想自己去說,那顯得她太過好笑,她不願意讓山姆看她的笑話。
黛米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隻是順著本心,發瘋,發瘋,痛痛快快,不用害怕被綁起來,被束縛的發瘋,這也是一種快樂。
“我說夠了!”
“黛米,殺人是會被判絞刑的!”
山姆從後麵勒住了黛米舉起的胳膊,用儘全力的去控製她的行為。
但現在歲月流轉,角色對調。
山姆沒有能壓製她的力量了,反而被黛米波及,攔不住的失去平衡,狼狽摔在地上,發出一聲巨響。
落地姿勢不對,山姆疼出一臉冷汗:
“我的天…我感覺我的胳膊要錯位了——”
“啊,山姆,你終於肯麵對這件事了,我也被你提醒了。是啊,殺人是要被判絞刑的。”
黛米喃喃道,眼前一片模糊,依舊呈現著那墊著黑暗的虛假溫馨往日。
黛米看不清,甚至不知道山姆摔哪去了。
她摸了摸身上的血,誠懇道:“山姆,你教的那套確實好用。”
“我學的還不賴吧,已經比當年的你更好了。”
山姆的手有點抖,他捂著胳膊爬起來企圖尋找點止血的藥物與繃帶,想說什麼。
“你是不是想罵我瘋子?”
黛米反問,
“但你是正常人嗎?我會變成這個樣子,全都是跟你學的!最應該被控製起來的瘋子是你!”
從學識的角度上來說,黛米遠遠不及山姆。
但很明顯,挑戰規則的無畏與瘋狂,不需要通過血緣來維係。*
“放過這些人吧,我們該走了。”
出乎黛米意料,山姆沒有繼續跟她吵,沒有用那些惡毒的詞眼互相攻擊,他耐著性子勸道:
“黛米,你也需要包紮傷口。就算多夫林麻痹了你的感知,但這些傷害都會在事後找上門來的。”
“你在擔心我?”
黛米問,固執的要一個答案,
“對不對,你在關心我。包括叫我不要殺人,你擔心我醒酒後會感到後悔與害怕,留下什麼陰影。”
山姆皺起眉,本要說的話在黛米的注視下卡住。
他問:
“黛米,你說你不會相信我了,何必問到底?”
黛米立刻道:
“不一樣,這不一樣,我想聽,是不是真的我自會判斷。”
山姆垂下頭,慢慢攥緊手,
“好吧,我確實很在意你的安危。”
“即使我們沒有血緣,沒有相同的容貌,你依舊是我的妹妹,我偶爾,應該為你提供一點關心,我大約是有點在乎你的。”
山姆補充,
“你可能覺得這是假的,無所謂,你愛怎麼想怎麼想。”
黛米靜靜看著他,忽然說:“那我說我也很擔心你,即使想起了過去的所有事,我也沒辦法恨死你。你會相信嗎?”
山姆眼裡浮動著懷疑與思索。
黛米嘴角上揚,歡快道:“騙你的,我覺得你剛才說的話很惡心,很好笑,故意逗逗你的。”
“你說我相不相信,我怎麼可能相信?你害死了我的媽媽,又間接毀掉了我的人生,你以為你的那點幫助能夠讓我感激?不,我們都清楚,隻有那個天真的黛米仍然視你為兄長,而你擔當不起這份榮譽,對不住她不顧一切想救你的那顆心。”
黛米這麼說,卻坦然走到山姆麵前,張開雙手,
“為我包紮吧,我可不想醒酒以後就麵臨著重傷等死的境地。”
“彆擔心,我不會去告發你的,我們暫時還是一條船上的。”
黛米嘻嘻笑著說,
“殺人者是要判絞刑的,而幫凶同罪。”
“到底是誰殺了瘋媽媽,這個問題我們最好爛在心底。”
山姆不太方便的整理著藥物,在滿室血腥中替黛米清理著她身上那大大小小的傷口。
令人作嘔的腥氣,黏膩還散發著熱氣的液體。
山姆一圈圈纏著繃帶,黛米在看山姆唯一和她類似的長相特點——他們都在唇下有顆小痣,山姆的更細微,非常難以注意。
兄妹,家人,這種本應親密無間的關係好像憑借著這點搖搖欲墜的牽絆,勉強還能維持下去。
在過去漫長的歲月中,除了利用,山姆可能確實還有真心吧,隻是欺騙太多,那真心也像假的。
而黛米拋開害怕與恐懼,在自欺欺人中是否真的會在意山姆,珍視這唯一的家人?
黛米有點想承認,又懷疑自己是不是還在欺騙自己。
黛米想不清楚,理不明白。
即使她知道,事情會走到如今的地步,已經說明瞭很多。
如果山姆不愛黛米,那他的人生絕不至於就這樣一路往下,險些墜毀,他完全可以漠視著黛米的死去,毫無牽掛的遠走高飛,沒有弱點的人最容易成功,如他所期盼的那樣。
如果黛米不愛山姆,她也不會來這裡,不會在隱隱知道多夫林的問題後選擇全部喝下,隻為在絕境中替兄妹殺出一條活下去的血路。
愛是最自私的開端,引發所有浪蕩流連的餘生。*
“我偶爾會夢到瘋媽媽。”
黛米說,
“她說對不起我,因為她與不負責任的男人的相愛,讓我經曆了這麼多苦難。她也不受控製的,以母親的身份差點殺死我。”
“山姆,我們經曆了那麼多事,已經不習慣去承認所謂的真情了。”
黛米像是在勸他,又像是在勸自己,
“但我們共同保守的秘密,還有我捏著的,那些你的把柄。足以讓我們若無其事的繼續過下去,過完這一生了。”
山姆沒有說話,甚至沒有抬頭去看黛米。
他替黛米清理完傷口,才試著活動了一下錯位脫臼的右手腕骨,在劇烈的疼痛中思考醉酒狀態下的黛米有沒有能力幫他調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