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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你逃什麼 第1章 政敵入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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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政敵入夢

入冬,初雪紛飛。

連著下了三日,晝夜未歇。

白雪綿密鬆軟如新絮,足足積了半尺有餘。

極目望去,白雪皚皚。

深深宮牆內,禦書房外。

雪中跪著一道青碧身影,其上半身傲然挺直。

鴉色長發早已被雪染白,雪花沾上麵頰旋即化開了來,水光映襯下,更顯出那人姿容清絕冷豔。

近侍莫北趨步上前,立於旁側一步之遙。

他手中一柄墨竹骨青碧油紙傘方撐開,傘麵微傾,便頃刻阻隔漫天飛雪。

太子楚南喬聲音清冷,一如寒雪:“退下!”

莫北無奈收傘,望著眼前人,終究不忍,低聲勸道:“殿下,您都跪了一個時辰了。這般耗下去,身子哪裡吃得消?寒氣入骨,怕要落下病根。”

他聲音壓低幾分勸慰道,“事已至此,柳侍郎若知您這片心,想必也會體恤殿下難處。”

“其中道理,孤豈會不知。”楚南喬開口時低沉清冷,夾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縱使父皇有心寬宥,麵對那些鑿鑿鐵證,也難以回護。”

二人交談之際,禦書房厚重的朱紅門扉開啟,一前一後走出兩人。

走在前方的是當朝權相顧文晟,他目光掃過雪中跪立的楚南喬,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語帶輕蔑:“我們這位儲君,終究是太過年輕氣盛了些。”

緊隨其後的蘇聞賢快走半步,與顧文晟並肩而立。

他餘光瞥向顧相眼底深處,分明藏著幾分算計得逞後的得意。

隨後他將視線落在那位雪中跪立、清貴孤高的太子身上。

今日,身為刑部侍郎的他,親手斷送了太子一臂——正是他坐實了太子心腹、兵部柳侍郎私吞兵器鍛造銀兩的罪名,並親手將其抓捕下獄。

柳侍郎此番便是不死,也難逃流放厄運。

至於證據如何得來?丞相不在乎,他更不在乎。

隻有雪地裡那個身影,才會這般計較,乃至跪在雪中為他求情。

蘇聞賢唇角勾起一絲淺淡笑意,初看似是譏誚。

細辨之下,那眸底卻還蘊著一層難以捉摸的幽深。

分明還有一閃而過的豔羨:隻因高高在上的太子看著自己時,眸中波瀾不驚,連一絲惱怒或不屑也無,彷彿視自己如無物。

而他,為了那位柳侍郎卻可以做到如此地步。

蘇聞賢唇角牽起一絲輕笑,心下卻想瞧瞧,那位端方的太子殿下崩潰時是何般模樣。

見蘇聞賢遲遲未應聲附和,前方已走出幾步的顧文晟忽地駐足,回身望來,目光帶著無聲的催促。

蘇聞賢立時心領神會,迎上前去,麵上堆起恭敬之色。

開口卻帶著幾分慵懶散漫的腔調:“相爺高見,微臣深以為然。隻不過……”

他話鋒微轉,帶著點若有似無的探詢,“這位殿下向來不屑顧看微臣,此番怕是將微臣恨到骨子裡了。”

顧文晟發出一聲嗤笑:“證據確鑿之事,聞賢你何錯之有?秉公辦案而已!你一身才華,陛下慧眼識珠,才讓你三年連升四級!既已深得帝寵,試問天下,還有何人敢問你的罪?”

“微臣叩謝相爺提攜之恩!”蘇聞賢語帶十足恭敬地應道。

心下卻一片清明:陛下賞識固是實情,然若非自己識時務轉投顧相麾下,恐怕早已步了那兩位同僚的後塵。

至於……投誠丞相是真心亦或是假意倒也不打緊。

回想當年及第前三甲,如今僅他一介狀元郎尚存。

那位探花死得離奇,案件撲朔迷離,至今懸案未結;榜眼則遭貶謫北境,遠離京都。

其中原由,任誰心中都明白幾分,卻無人膽敢置喙半字。

顧文晟目光落在他身上,唇邊逸出兩聲低沉輕笑。

隨即擡手,重重地在他肩頭捏了兩下:“聞賢,你素來行事妥當穩重。本相待你……”

他刻意微頓,目光灼灼,“視若己出亦不為過!望你再接再厲,莫要辜負本相期許纔是。”

“相爺厚愛,微臣定當肝腦塗地!”蘇聞賢身形躬得更低,語氣愈加恭謹。

“嗯。本相尚有要務,先行一步。若有要事,直接入相府稟報即可。”顧相轉身欲行。

“微臣恭送相爺!”蘇聞賢躬身一揖,直至那身影消失在漫天飛雪與宮門深處。

蘇聞賢再度回首望向雪中之人時,目光正正撞上了對方投來的視線。

楚南喬慣常殷紅的唇此刻褪儘了血色,雙眸清冷,辨不出喜怒,隻一瞬便與他錯開目光。

在蘇聞賢印象裡,這位太子殿下向來端方持重。

即便自己多次在朝堂觸怒於他,即便顧相近日接連折損了他數名親信,也難見其有半分失態。

可……蘇聞偏就不喜他這副樣子。何以舉世皆濁,獨他高貴、遺世獨立?

離去前,蘇聞又深深看了楚南喬一眼。

拋卻立場之爭,太子殿下這容色,當真是舉世無雙。

他見過的男男女女,無人及得上他半分。

莫北盯著那始作俑者——蘇聞賢遠去的背影:“蘇大人愈發得顧相青眼了!如此下去,不知還有多少忠良要無辜受累。”

“莫圖口舌之快,對付蘇聞賢,時機未到,且……”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楚南喬心知,最大的政敵是顧文晟,那蘇聞賢,不過一劊子手罷了。

一道身影步履匆匆近前。

“老奴叩見太子殿下,陛下口諭:判員外郎發配嶺南。陛下說此已是現下最得宜的法子,凡事當養精蓄銳,徐徐圖之。”

楚南喬朝禦書房方向鄭重一拜,朗聲道:“兒臣,叩謝父皇隆恩!”

莫北上前一步:“有勞公公。”

待老太監離去,莫北悄然伸出手臂。

楚南喬本欲推拒,卻在起身時,僵住的身子猛地一晃,幾欲跌倒。

他指尖微頓,終是搭住莫一小臂,勉力支撐住身形。

——

待楚南喬回至府中,便接連打起噴嚏來,周身寒意驟生,麵上卻浮起潮紅。

果不其然,不多時高燒便纏上身來,再未退卻。

莫北本就醫術精湛,隻觀太子麵色便知是染了風寒,再伸手一把脈象,心中更是瞭然。

他連忙煎了驅寒退熱的湯藥奉上,又吩咐丫鬟在寢殿內添足了銀霜炭。

待殿中暖意融融,浸潤四肢百骸,楚南喬的輾轉低吟方漸漸止息。

時至深夜,殿外風雪愈狂。狂風裹挾著雪花,撲撲簌簌,時輕時重地拍打著緊閉的窗扉。

楚南喬病中昏沉,此刻更是睡得極不安穩。夢中總有一人背影模糊,每次回首時,卻又化作全然不同的麵容。

那人先是母後——是母後生前未染風霜的容顏。

彼時的楚南喬尚是少年模樣,母後正守在榻前,柔聲細語地哼著哄睡的曲兒。

那盈盈笑靨暖人心脾,楚南喬在夢中唇角亦不覺牽起一絲柔軟的笑意。

倏忽間,那背影化作太傅。

禦書房內,太傅當著父皇與母妃的麵,板著臉,眼神深處卻是掩不住的慈愛,執起戒尺責罰於他。

那板子一下下作勢要重重落下,觸及掌心時卻又總是輕輕一點。

夢中那人再次回眸時,倏然化作了蘇聞賢的麵孔。

隻是……那是他們初見——準確地說,是楚南喬初次暗窺蘇聞賢的那一幕。彼時他隱在蘭香閣角落,蘇聞賢並未覺察。

閣中,一位仗著身份顯赫的紈絝子弟覬覦唱曲姑孃的美色,竟欲於眾目睽睽之下強行動粗。

滿堂賓客雖知其來曆,皆怕禍及己身,偌大堂中,竟無一人上前相阻。

楚南喬方欲出手,卻見一道玉白身影飛掠而至。

來人身著錦袍,衣袂瀟灑翻飛,動作靈動輕盈,隨即穩穩落地,風姿清雅。

“哇!好俊的公子。”

“好俊的身手。”

眾人驚呼未停,隻見那人擡腳竟將方纔還不可一世的紈狠狠踹翻在地。

其足尖順勢踏在紈絝胸前,製得他動彈不得。

又見他手中玉骨摺扇“唰”地展開,摺扇輕搖間聲音清越:“嗬,富貴公子如何,高門子弟又如何?便是天王老子在此作奸犯科,也當與庶民同罪!”

可笑當時,他竟將蘇聞賢視為熱血俠義,甚至暗生招攬之心。後來思之,免不得自嘲。

這念頭方起,夢中的蘇聞賢竟似猛地覺察了他的存在!

那雙狹長鳳目噙著捉摸不透的壞笑,直直望向他的藏身之所,繼而邁開步子,竟徑直朝他逼近!

更令人心悸的是,他手中竟不知何時多出一柄長劍,劍鋒寒光凜冽,映得滿室銀白光芒。

楚南喬心頭驟緊,下意識地探手去摸腰間軟劍。

可那軟劍卻死死纏在腰間,任憑他如何用力,竟是紋絲不動。

隨著他劍招越逼越近,楚南喬用儘全身氣力,揮手猛地向那張可惡的臉扇去!

伴著“啪”一聲脆響,夢魘戛然而止!

楚南喬自驚悸中霍然睜眼,卻見守在床榻一側、照料了他一整夜的莫北,正手撫著半邊側臉。細看之下,那清俊的側頰上,赫然印著幾道清晰可辨的手指紅痕。

楚南喬額角沁出細密的薄汗,微怔之下,眸底掠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莫北,孤方纔……”

“無妨,殿下不過是被夢魘魘住了。”莫北極快地接了口,聲音溫和,不著痕跡地化解了太子的窘迫。

他手自然落下順勢移向楚南喬的手腕,輕觸探脈。

“殿下高熱已退,現下氣血平穩,已無大礙。”莫北收回手,低聲叮囑,“隻是風寒餘邪未清,這兩日萬不可再感寒涼。”

楚南喬略一頷首,聲音略顯沙啞:“此間無事了,你先下去歇著。拿上孤的令牌,明日去刑部探清柳侍郎流放之日,屆時,孤親去相送。”

“是,殿下。”莫北恭敬領命,垂首無聲地退出了寢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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