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逃什麼 第46章 皇上將殿下托付予他
皇上將殿下托付予他
次日,
蘇聞賢隻覺渾身不對勁,擡手輕觸自己的唇,心頭卻湧上一陣難以抑製的愉悅,
竟不自覺地輕笑出聲。
林南推門而入,見到公子這般模樣,不由得愣住了。
他快步走近,一臉難以置信,
哭喪著臉哀聲道:“公子,
您可彆嚇屬下啊!”
蘇聞賢唇邊笑意未褪,
隻嫌棄地瞥他一眼:“如喪考妣。”
林南鬆了口氣——公子沒傻就好。
“公子,您昨日……真是嚇壞屬下了。您是不知發病時有多凶險,
多虧莫北及時出手,
否則……”林南聲音發顫,仍是心有餘悸。
蘇聞賢打斷他道:“你呀,
還沒成家,倒先操起當孃的心。我這病也不是頭一回發作。”說著聲音漸低,“本以為這些年,
你我都該習慣了。”
習慣了一個人硬撐,
習慣在黑暗中獨行。可那個人,卻來了。
一想起殿下,心中便被什麼塞得滿滿當當。
他看向林南,語氣中帶著讚許:“殿下他……是你告知的?”
林南並不知昨夜二人之間發生了什麼,連忙搖頭:“是屬下自作主張。我以為……公子是不願讓殿下見到您那般模樣的。”後半句越說越輕,“況且莫北也答應不說出去,
他應是守信之人。”
“你倒是懂我。”蘇聞賢眼含戲謔,“此事你做得很好,賞白銀百兩。”
如此看來,
怕是殿下自己察覺的。
想到此處,他心頭一暖,連帶著方纔壓下的氣血也隱隱湧動。
林南喜形於色:“謝公子!屬下這就去給您端粥來!”
蘇聞賢微一點頭,卻見林南已如一陣風似的衝了出去——方向竟是直奔庫房。
他輕笑搖頭,目送那道歡快的背影,臉上笑意卻漸漸沉澱,化作一聲低語:
“你說得對,我是不願讓他見到我狼狽的模樣。可他卻來了……看儘我所有不堪,卻仍願回應。此刻的我……心中無比歡喜。”
——
楚南喬立於禦案前,將查實的證據一一呈上:
“父皇,這些證據乃是從香雪閣老匠人處取得的絹紙,以及順藤摸瓜自兵部庫房主事趙銘處搜出的密賬,呈您過目。”
楚景淵頷首,手中翻閱著證據:“喬兒此樁事辦得很好,也算是給顧相提了個醒。”
楚南喬隨即稟明瞭柳易卿遭構陷、趙銘篡改記錄的原委。
“隻是……指使趙銘陷害柳侍郎的是顧相不假,可背後也指向北逸。”
皇帝楚景淵靜默聆聽,枯黃的手指緩緩翻動證物,偶有咳嗽在殿中回蕩。燭火明滅映著他憔悴的麵容。
良久,他合上紙頁,發出一聲沉重的歎息,亦似含幾分對忠臣蒙冤的歉疚。
“朕知道了。”楚景淵聲音沙啞,卻威儀不減,“柳易卿是忠臣,更是能臣。是朕失察,令他受屈。擬旨,柳易卿私吞軍械一案係構陷,著即平反昭雪,命其速返京師,官複原職,以作撫慰。”
“至於北逸和蘭妃,你還需小心應付。”
“遵旨,兒臣代柳大人謝恩!”楚南喬跪拜謝恩。
多日奔走,終見雲開月明,他心緒翻湧,卻仍持禮克製。
“起來罷。”楚景淵擡手,目光落在他身上,審視中藏著一絲複雜,“此事你辦得妥當,有勇有謀,知進退,留餘地。”語帶深意,似對蘇聞賢之涉亦有所察,卻未有點破。
“兒臣分內之事,不敢言功。”
楚景淵又咳數聲。
楚南喬麵露憂色:“父皇,兒臣見您今日龍體有恙,且無好轉跡象。雖說宮中禦醫醫術高明,卻不如民間郎中見多識廣。不若宣莫北進宮替您瞧瞧?”
楚景淵:“莫北?朕沒記錯的話是神醫的關門弟子。”
楚南喬頷首:“稟父王,正是。”
楚景淵卻是心中有數,現下的他已是藥石罔效,不用說神醫弟子,便是神醫親自來亦束手無策。
他驀地眼睛一熱:“喬兒,若有一日父皇……你務必扛起帝王重任,成一代明君。”
楚南喬眼眶泛紅:“父皇您的身體……”
他心裡一緊怕是父皇的身體已比表麵看到得更糟糕。
楚景淵卻擺了擺手,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他倦倚龍椅:“去罷,旨意即下。你也辛苦,好生歇息。”
楚南喬無奈,隻想著尋禦醫來一問究竟。
“兒臣告退。”
楚南喬退出禦書房,殿外日光明烈,落滿玉階。
他深吸一氣,欲驅散殿中滯重的藥味與壓抑。
柳易卿平反複職,於國於自己皆為大幸,他本該釋然,心緒卻難真正安寧。
還有……
昨夜蘇府畫麵倏忽浮現——那人背上猙獰的舊傷,與那個混亂間落下的、灼熱如烙的吻。
唇上彷彿仍殘留著那一抹溫度。
可恰在此時,卻見那人帶著慵懶笑意,一身朱紅官袍,邁著四方步,正款步而來。
此刻相見,太過尷尬,也太過……危險。那些被他強行壓下的悸動和混亂,在見到本尊的瞬間,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麵,漣漪陣陣,難以平複。
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耳根隱隱發燙。
楚南喬無意識抿緊薄唇,斂目欲離開。
然而,蘇聞賢已然看見了他。
那雙含笑含情的雙眸望了過來,步伐未停,徑直向楚南喬走來。
避無可避。
楚南喬強迫自己鎮定,麵上恢複了一貫的清冷疏離,目光平視前方。
他甚至在心中默唸,待蘇聞賢行禮時,他隻需微微頷首便可徑直離開。
兩人之間的距離迅速縮短。
禦書房外的迴廊靜謐,隻有風吹過衣袍,和遠處宮人隱約的腳步聲。
陽光將兩人的影子拉長,短暫地交疊在一起。
就在即將擦肩而過的刹那,蘇聞賢並未如常停下行禮,而是腳步微頓,身形極其自然地向著楚南喬的方向傾斜了一個微妙的角度。
恰好擋住了可能來自遠處宮人的視線。
楚南喬清晰地聞到他身上清冽的檀香。
驀地,他垂在寬大袖袍下的手,被一隻溫熱而骨節分明的手,輕輕握了一下。
那動作極快,一觸即分。
力道不重,甚至帶著幾分小心翼翼的試探,但指尖劃過他掌心的觸感,卻像一道細微的電流,猝不及防地竄遍楚南喬的四肢百骸。
他猛地側頭,撞進蘇聞賢近在咫尺的眼眸中。
那雙總是含著三分戲謔、七分算計的眼裡,此刻清晰地映著他的倒影,目光灼灼,流光微轉,帶著毫不掩飾的關切、探究,以及一種……更深沉的,楚南喬不敢細究的繾綣。
蘇聞賢的唇瓣幾不可察地動了一下,無聲地比了個口型。
楚南喬看得分明。
他在喚自己殿下,還提醒他昨夜……
一股異樣之感瞬間遊過周身,楚南喬幾乎是瞬間甩開了蘇聞賢那若有似無的觸碰,像是被燙到一般,猛地將手縮回袖中,指尖蜷縮,微微顫抖。
“蘇大人!”楚南喬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繃和慌亂,“禦前重地,還請自重!”
蘇聞賢被他這過激的反應取悅了,眼底的笑意加深,卻從善如流地後退半步,恢複了臣子該有的距離,躬身行禮:“微臣一時恍惚,驚擾殿下聖駕,還請殿下恕罪。”
他的語氣恭敬無比,可那微微上揚的尾音,和擡眼時飛快掠過楚南喬緋紅耳垂的目光。
分明寫著“欲蓋彌彰”四個字。
楚南喬被他這副故作正經的模樣氣得心頭火起,卻又無法發作。
他狠狠瞪了蘇聞賢一眼,卻見對方又無辜又隱含深意的眼神望著自己。
楚南喬不再多言,近乎倉惶地轉身離去,加快腳步,與蘇聞賢錯身而過。
衣袂翻飛間,帶起一陣微涼的風。
走出十幾步遠,楚南喬仍能感覺到背後那道目光,如影隨形,幾乎要將他看穿。
他強迫自己不要回頭,挺直脊背,一步步走下漢白玉台階,直到拐過宮牆,才猛地停下腳步,靠在冰涼的宮牆上,微微喘息。
“你……個混賬!”楚南喬低語,語氣複雜難辨。
而留在原地的蘇聞賢,望著太子殿下幾乎是倉惶離去的背影,唇角那抹笑意終於不再掩飾,緩緩漾開,如同春風吹皺一池秋水。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方纔觸碰過殿下的指尖,輕輕撚了撚,彷彿在回味。
“殿下還是這般……容易害羞。”他低聲自語,不禁莞爾。
昨夜雖意識混沌,但某些觸感卻真實得刻骨銘心。太子並未推開他,甚至……有了回應。這個認知,比任何靈丹妙藥都更能撫平他體內躁動的血脈。
直到楚南喬的身影徹底消失在視野儘頭,蘇聞賢才整了整衣袍,收斂了外泄的情緒,從容不迫地向著禦書房走去。
隻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泄露了他此刻極佳的心情。
進入禦書房,內裡的藥味比方纔楚南喬在時更為濃重。
皇帝楚景淵屏退了左右,隻留太監高文興在遠處伺候著。
蘇聞賢恭敬行禮:“微臣蘇聞賢,參見陛下。”
楚景淵靠在龍椅上,閉目養神了片刻,才緩緩睜開眼,目光落在蘇聞賢身上,帶著審視,也有一絲難以言喻的疲憊。
“平身吧。柳易卿的案子,太子方纔都稟明瞭。你……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蘇聞賢心知肚明,皇帝召見他,絕非僅僅為了柳易卿一案。
他垂眸,語氣平穩:“回陛下,微臣隻是恪儘職守,依律審訊杜若晨,期間發現些許線索,不敢隱瞞,依製上報。至於太子殿下如何查證,乃殿下英明,微臣不敢居功。”
他將自己摘得乾淨,言語間滴水不漏。
楚景淵盯著他看了許久,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高公公連忙上前遞上帕子。
待咳嗽稍平,皇帝揮退了高公公,殿內隻剩下楚景淵與楚南喬父子二人。
“聞賢,”皇帝的聲音陡然變得蒼老而沙啞,不再以君臣相稱,而是喚了他的名字,“現下沒有外人,你也不必跟朕打這些官腔。”
蘇聞賢心中一凜,神色愈發恭敬:“陛下……”
楚景淵擡手打斷他,目光望向虛空:“朕的身體,朕自己清楚。不過是熬日子罷了。”
他頓了頓,語氣沉重,“這江山,遲早是太子的。隻是……北辰心思活絡,朝中派係林立,顧文晟和二皇子皆不是安分之人。太子雖有仁德,卻終究……年輕氣盛,有時過於剛直。”
他轉向蘇聞賢,目光銳利:“朕知道,你與顧相走得近,與北逸那邊,也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你心思縝密,手段玲瓏,能在各方勢力間遊刃有餘,是難得的人才。”
蘇聞賢立刻跪下:“陛下明鑒,微臣對陛下、對朝廷,忠心可鑒!”
“起來。”楚景淵歎了口氣,“朕若疑你,今日便不會與你說這些話。朕……是有一事,要托付於你。”
蘇聞賢依言起身,心中已是波濤洶湧,麵上卻強自鎮定:“陛下請講,微臣萬死不辭。”
楚景淵深深地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朕要你,竭儘所能,輔助太子,穩坐儲君之位,將來……順利繼承大統。”
蘇聞賢瞳孔微縮。皇帝這是在……交代後事?並且,是讓他這個看似立場不明的臣子,去輔佐太子?
“陛下……”蘇聞賢聲音微澀,“太子殿下乃國之儲君,朝中忠良之士甚多……”
“但像你這般,既懂得朝堂,又敢於行非常之事的人,不多。”楚景淵的話意味深長,目光彷彿能穿透蘇聞賢的內心,“朕看得出來,太子對你……是不同的。”
蘇聞賢心頭巨震,皇帝竟然……連這都看出來了?還是隻是在試探?
楚景淵卻不給他思考的時間,繼續道:“朕不管你之前如何周旋,但從今往後,朕要你蘇聞賢,成為太子手中最利的劍,朝堂的明槍暗箭,朕希望……你能替他擋下。”
他目光灼灼看著蘇聞賢:“你……可能做到?”
這一刻,蘇聞賢清晰地感受到了肩頭沉甸甸的責任。
這並非簡單的君臣托付,更夾雜著一位父親對兒子的擔憂,一位帝王對江山未來的考量。
而皇帝選擇他,無疑是一場驚天的賭博,也是對他和太子能力的認可。
蘇聞賢撩起官袍下擺,鄭重地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聲音清晰而堅定:“陛下信重,臣……蘇聞賢,銘感五內。臣在此立誓,必當竭儘忠誠,輔佐太子殿下,護儲君安穩,保江山無虞。縱使肝腦塗地,亦在所不辭!”
“好,好……”楚景淵連說了兩個“好”字,臉上露出一絲疲憊而欣慰的神色,“有你這句承諾,朕心甚慰。起來吧。”
蘇聞賢起身,心中亦是心潮澎湃。原本複雜的情感,此刻因這沉重的托付,更添了幾分難以言喻的鄭重。
保護楚南喬,輔佐他,這不再僅僅是他內心深處隱秘的渴望,更成了他必須履行的責任和誓言。
“此事,切莫聲張。”楚景淵最後叮囑道,“如何去做,你自己把握分寸。去吧,朕累了。”
“微臣告退,陛下保重龍體。”蘇聞賢躬身退出禦書房。
當他再次站在陽光下時,感覺已然不同。
“殿下,”他在心中默唸,唇角勾起一抹極淡卻堅定的弧度,“這條路,臣陪您走下去。”
無論是明槍暗箭,下臣皆替您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