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你逃什麼 第68章 溫存
溫存
退朝後,
眾臣躬身行禮,漸次退出大殿,近旁幾位大臣看著佇立不動的蘇聞賢,
交換了意味深長的眼神。
蘇聞賢微微擡眸,越過重重冠冕,目送楚南喬離開禦座,直至身影消失在側方的帷幔深處。
他步履放慢,
眼神卻掃視著周遭,
似有所盼。方踏出大殿,
便被候在廊下的莫北輕聲喚住:“恭喜蘇大人。”
蘇聞賢一挑眉,故意道:“哦?倒是有勞莫侍衛,
專程道喜。”
莫北嘴角一抽,
拱手道:“蘇大人說笑了。陛下有請,在禦書房相候。”
蘇聞賢嘴角幾不可察地揚了揚,
壓下心頭的悸動,步履看似沉穩地朝著禦書房走去,卻比平日輕快了幾分。
見蘇聞賢進入禦書房,
莫北在他身後輕輕合上沉重的殿門,
將外間的寒氣一並隔絕。
禦書房內暖意融融,銀霜炭火燒得正旺。
楚南喬背對著他,臨窗而立,望著窗外又開始飄灑的漫天飛雪,身形在寬大龍袍下顯得有些單薄。
蘇聞賢放輕腳步走近,解下自己身上那件玄色鑲毛領的厚重大氅,
動作輕柔地披在楚南喬肩上,仔細替他攏好毛領,係緊絲帶,
口中低語,帶著幾分無奈的寵溺:“春寒料峭,最易侵體。陛下怎的如此不愛惜身子?”
說著,他伸手便要關上窗戶,阻隔那帶著濕意的寒風。
手剛觸及窗欞,卻被一隻微涼的手握住。
楚南喬沒有轉身,反而就著這個姿勢,向後靠入他懷中,側臉輕輕貼在他胸前,鼻尖若有似無地蹭著他衣襟上微涼的暗紋,像個尋求溫暖和撫慰的孩童。
蘇聞賢身形微頓,隨即放鬆下來,手臂自然地環住他的腰,將人更緊地擁入懷中。
他低笑一聲,胸腔傳來溫和的震動,正欲開口打趣兩句,卻感覺到懷中人身體幾不可察地輕顫了一下。
他心下一緊,輕輕將人轉過身來,卻對上一雙微微泛紅的眼眶。
楚南喬仰頭看著他,那雙平日清冷如寒星的眼眸,此刻蒙著一層水汽,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竟有幾分脆弱。
蘇聞賢頓時慌了手腳,方纔的從容蕩然無存,忙用指腹拭去他眼角的濕意,聲音裡滿是慌張:“這是怎麼了?可是朝堂上又有誰惹陛下不快了?”
他將人緊緊摟住,手掌在他後背輕輕拍撫。
靜靜地又抱了他一會兒,待楚南喬的氣息平穩了些,身體也不再緊繃,蘇聞賢稍稍退開些距離,溫聲開口:“感覺好些了?發生何事了?”
楚南喬在他懷裡輕輕搖了搖頭,悶聲道:“無事……忽然想起去年此時,父皇還健在,那時他身子骨還硬朗,還陪著朕在暖閣裡賞雪品茗。”
他聲音漸低,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哽咽,“而如今,物是人非……”
蘇聞賢心口驀地一緊,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攥住,跟著一疼。
他印象中,眼前之人總是那般清冷自持,如遠山寒玉,喜怒不形於色,情緒深藏於那雙古井無波的眸底,何曾有過眼下這般將脆弱又委屈的情態。
他一時有些無措,隻剩下滿心的憐惜與酸楚。
他收緊了手臂,下頜輕輕抵著楚南喬的發頂,聲音低沉而堅定:“陛下,如今你有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楚南喬在他懷中靜默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須臾,楚南喬從他懷中擡起頭,眼眶雖還微紅,情緒卻已平複,恢複了帝王的沉穩。
他拉著蘇聞賢的手走到禦案前,案上攤開著一份加急的密報。
“你看看這個,”楚南喬將密報推到他麵前,神色凝重,“你父親八百裡加急送來的。南疆幾個部落近來異動頻繁,屢次犯邊試探。太師在奏報中分析利弊,認為當以雷霆手段出兵震懾,將動亂扼殺於萌芽,否則恐成燎原之勢。你意下如何?”
蘇聞賢接過密報,快速看過,眉頭微蹙。
他沉吟片刻,開口道:“陛下,臣以為父親所言在理。南疆部族素來畏威而不懷德,若一開始便示弱,反而會助長其氣焰。及時出兵震懾,確能起到敲山震虎之效,避免日後更大的邊患。”
他頓了頓,指尖在奏報上南疆地形圖某處點了點,“且此處雖有小股騷擾,但其大部尚未完成集結之勢,正是我方分而擊之的良機。”
楚南喬頷首:“太師與你的考量,朕明白。隻是……眼下正值寒冬,道路冰封,糧草轉運艱難,將士們於酷寒中作戰,戰力難免折損,若戰事遷延,於我軍極為不利。朕的意思是,是否可先加強邊防警戒,遣使斥責,同時暗中調集兵力糧草,待來年開春,冰雪消融,再全力出擊,豈不更為穩妥?”
蘇聞賢卻緩緩搖頭,目光沉靜地看向楚南喬:“陛下仁心,體恤將士,臣感同身受。然兵貴神速,亦貴出其不意。南疆諸部定然也料定我朝寒冬不會大動乾戈,防備正鬆。我軍若反其道而行,雖有天時之弊,卻可占儘人和、地利先機,打他一個措手不及。若拖延至春末,對方做好萬全準備,甚至聯合成勢,屆時再戰,傷亡代價定會遠超此刻。”
楚南喬凝視著地圖上南疆的輪廓,又擡眼看向蘇聞賢。
他深知蘇聞賢雖有時在自己麵前顯得“不正經”,但於軍國大事上從不含糊。
終於,楚南喬深吸一口氣,做出決斷:“好!便依太師與你所奏。朕即刻下旨,命鎮南將軍為主將,撥付糧草軍械,擇日出征南疆!”
他提筆蘸墨,又補充道,“由戶部、兵部協同督辦,江中全力配合,一應軍需物資務必充足,不得有誤!朕要的是速戰速決,揚我國威!”
蘇聞賢眼中閃過一絲讚許,躬身道:“陛下聖明!”
蘇聞賢回到蘇府時,已是華燈初上。
林南迎了上來,接過他解下的披風,神色間有些猶豫,試探著問:“公子,您已接連三日宿在宮中,可要屬下準備些日常衣物送入宮內?”
蘇聞賢擺了擺手,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不必麻煩,陛下……已命人都備下了。”
言語間,自帶親昵。
林南聞言,神色卻更加躊躇,支吾了片刻,才低聲道:“公子,近日京城之中流言四起,多是些不堪入耳的話,說……”
蘇聞賢睨了他一眼:“還不快說,支支吾吾作甚?”
“說陛下有斷袖之癖,專寵……專寵佞臣,有損聖德……”
林南一口氣說完,卻是聲音越說越低,不敢看蘇聞賢的臉色。
“哦?流言倒是真假參半。”蘇聞賢輕笑了聲渾不在意。
蘇聞賢在府中待了不過半日,是夜,又馬不停蹄趕往宮中。
禦書房內,卻與外界的風言風語截然不同,自成一方天地。
楚南喬端坐於禦案之後,凝神批閱著奏章,朱筆遊走,側顏在燈下顯得愈發清俊。
而在禦案不遠處的窗邊,安置了一張鋪著軟墊的躺椅,蘇聞賢正慵懶地斜倚其上,手邊小幾上放著一碟精緻的梅花糕和一壺清茶。
楚南喬批完一份奏摺,擱下筆,揉了揉有些發酸的手腕,擡眼望向窗邊那人。
隻見蘇聞賢指尖捏著一塊小巧的梅花糕,正漫不經心地把玩著,目光卻落在自己身上,帶著毫不掩飾的溫柔。
“你如今倒是清閒,”楚南喬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日日泡在朕這禦書房裡,怎的,刑部近日是無案可破,還是朕新任的蘇尚書……打算瀆職?”
蘇聞賢聞言,非但不慌,反而起身走了過來,將那塊梅花糕遞到楚南喬唇邊,眼中帶著狡黠的笑意:“陛下批閱奏章辛苦,嘗一塊歇歇?臣親自試過了,甜而不膩。”
楚南喬看著遞到嘴邊的糕點,以及某人那明顯不純的好意,微微偏開頭,清越地拒絕:“朕不吃,你用便是。”
“當真不吃?”蘇聞賢挑眉,語氣帶著誘惑,自己卻就著楚南喬偏頭的方向,張口輕輕咬住了糕點的一角。
楚南喬剛想說他沒個正形,卻見蘇聞賢忽地俯身靠近,一手輕擡他的下頜,另一手扶住他的後頸,帶著梅花清甜氣息的唇便覆了上來,將半塊糕點渡入他口中。
楚南喬猝不及防,喉間溢位一聲模糊的嗚咽,下意識地想推開他,卻被蘇聞賢牢牢禁錮在禦座之中。
糕點的甜香在唇齒間化開,混合著對方身上清冽熟悉的氣息,這個吻纏綿而深入,帶著不容拒絕的溫柔與占有。
良久,蘇聞賢才稍稍退開,指尖抹去楚南喬唇邊一點糕屑,嗓音因情動而低啞,笑問:“味道如何?”
楚南喬臉頰緋紅,氣息微亂,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在蘇聞賢看來卻毫無威懾力,反而媚眼萬分。他輕咳一聲,勉強維持著鎮定:“尚可……甜了些。”
蘇聞賢聞言,朗聲笑了起來,心情極佳,就著這個姿勢,手臂穿過楚南喬的膝彎和後背,稍一用力,便將人從寬大的禦座上打橫抱了起來。
“呀!”楚南喬低呼一聲,下意識地環住他的脖頸,“蘇聞賢!放朕下來,成何體統。”
蘇聞賢卻置若罔聞,抱著他幾步走到窗邊的躺椅,自己先坐下,然後將楚南喬安置在自己腿上,用大氅將兩人一同裹住,下巴親昵地蹭了蹭他的發頂,滿足地喟歎一聲:“陛下嫌甜,臣卻覺得剛好。陛下批摺子,臣便在此陪著陛下,可好?”
楚南喬掙紮兩下未果,反被他圈得更緊,感受著身後傳來的沉穩的心跳,最終放鬆身子,靠進他懷裡,低聲咕噥了一句:“……混賬。”
蘇聞賢低笑,不再鬨他,隻安靜地抱著,偶爾伸手替他理理批摺子時弄皺的袖口,或在他停頓思索時,遞上一杯溫度剛好的茶。
暖閣內燭火搖曳,一室靜謐,隻剩下書頁翻動和彼此平穩的呼吸聲,溫情脈脈,將外界的紛擾隔絕在外。
直至日暮西沉,宮燈次第亮起。
蘇聞賢估摸著時辰,輕輕將不知何時靠在他懷中小憩了片刻的楚南喬喚醒。
“陛下,醒醒,該傳晚膳了。”他聲音極輕,帶著誘哄。
楚南喬迷迷糊糊睜開眼,眼中還有未散的睡意,顯得格外柔軟。
蘇聞賢心中一動,忍不住又在他額上落下一吻。
“今夜臣便不留宿宮中了,”蘇聞賢替他整理好微亂的衣襟,解釋道,“刑部積壓的卷宗還需梳理,再者,府中也有些瑣事需處理。”
楚南喬眼中掠過一絲不捨,但很快恢複清明,點了點頭:“嗯,去吧,正事要緊。”
蘇聞賢起身,行禮告退。他前腳剛離開禦書房不久,莫北便入內通報:“陛下,太傅與韓亦韓大人已在殿外求見。”
楚南喬揉了揉眉心,理了理衣袍,斂去臉上殘存的溫存,恢複帝王的威儀,沉聲道:“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