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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璫 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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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節過後,李照回到東宮,小太監上來替他解了大氅,李照略微遲疑後,還是道:“卿雲呢?”

卿雲很快便來了,“殿下安好。”

李照“嗯”了一聲,卻不吩咐卿雲做事,卿雲心領神會地也隻跟著李照,李照照例還是要處理政事,他才坐下,便又吩咐人去左春坊,將卿雲案上的公文賬本也都捧來,在自己的書桌旁命人擺了張小案。

主仆二人分坐著各自辦公,李照另又叫了兩個小太監進來一並伺候,卿雲隻是陪伴李照而已。

二人用膳時也是按照從前,屏退了其餘人,李照甚至撤了小案,讓卿雲和他同桌而食。

“好了,回去歇著吧。”

李照換了寢衣就寢,他重重地握了下卿雲的手,便讓卿雲退下。

卿雲平靜地退出內殿,麵上神情一直到坐到轎子裡才逐漸變得扭曲。

今日,李照的種種表現,可謂是發乎情止乎禮,他是在告訴卿雲,縱使他對他起了那樣的心思,也並未將他當作佞幸小寵,他對他是極尊重的。

好個仁義主子。

卿雲在轎中連連冷笑。

年節李照不在東宮這幾日,卿雲也想明白了。

福禍相依,這世上從來沒有一味享受,卻不付出代價的好事,他既想做李照身邊最特殊的人,便該知道或許會有這麼一日。

沒什麼可矯情的。

卿雲握著手爐,心中卻是對秦少英隱隱生恨。

若不是那日他非要逗他,興許李照那一時的心思過段日子也就淡了,堂堂太子要什麼樣的美人尋不到?

可倘若李照的心思真的淡了……卿雲想起那夜李照說以後不用他到跟前伺候的模樣,麵上又是止不住地冷笑。

罷了,他又有什麼捨不得的呢?比起福海慧恩之流,太子已算得上是個天底下獨一無二的好買家了。

卿雲神色平靜地下了轎子,他先前從未想過走這一條路,隻因他心竅未開,從來覺得這隻是旁人想欺辱他的手段,如今他也明白了,這其中除了見色起意,受美色誘惑和折辱之外,實則,也還是有個情字的,非是寵愛,而是情誼。

李照並非無情之人,他是念舊情的,楊新榮那一點算不得什麼師生情誼的情誼,都足以讓李照顧念良久,甚至惠及楊沛風,他若能成事,將來會有多大的回報?

旁人的情誼,不值錢,太子的情誼,可是價值連城,在李照膩了他之前,他一定要從李照身上得到儘量多的。

“回來了。”

長齡笑著從院子裡出來迎接,儘管先前卿雲已有一番恩斷義絕的說辭,然而長齡還是一如往昔。

卿雲雖嘴上說得狠,也到底沒有搬出這小院,二人實則還是和在真華寺裡差不多的。

隻是今日卿雲麵色格外冷淡,連看也不看長齡,進了屋,脫了大氅,便坐到自己那去了。

長齡也不惱,過去在卿雲對麵坐下,“怎麼了?誰又惹你生氣了?”

卿雲低頭不理,長齡麵上柔柔的,單隻是看著卿雲笑,他如今看到卿雲每日在東宮的風光模樣,心裡隻有歡喜。

不多時,便有小太監過來,幾個小太監手裡抱著木頭、軟氈等等材料工具,進來先給兩人行了個禮。

“這是要做什麼?”長齡不解道,他看向卿雲,猜測興許是卿雲吩咐他們來的。

卿雲手撚著茶蓋,道:“就掛在那中間。”

“是。”

小太監們手腳麻利,立刻就在屋子裡忙了起來,長齡轉著圈看他們忙活,很快便發覺,原來他們是要在兩人麵對麵的床中間架個簾子。

長齡先是發了會怔,之後便坦然地笑了笑。

卿雲不想搬出這個院子,又想同他“劃清界限”,便弄出了這麼個簾子來,長齡覺著好玩,其實在卿雲心裡還是同他要好的。

當下簾子掛好,長齡摸了摸,還誇了一句,“這個花色素雅,還是你會挑。”

卿雲還在玩茶蓋,“當”的一聲,將茶蓋落在茶碗上,卿雲起身道:“哪比得上太子會挑呢。”

長齡道:“這是太子挑的?”

卿雲不置可否,他手摸了下那深色簾子,人站到簾子後頭,屋內燭火幽暗,卿雲站在簾後,便成了個模糊的剪影,長齡立在簾後,定定地瞧著那剪影,他忽然想起那夜卿雲問他,他美不美。

“兩位公公,宵夜來了。”

長齡猛地轉過臉,外頭小太監提著食盒進來,卿雲也從簾後走出。

卿雲胃口不是很好,宵夜隻要了一碗冰糖官燕,這官燕是嶺南進貢來的極品,東宮裡頭也不算多,不過既是卿雲要吃,自然什麼都吃得。

卿雲舀了一口,果然軟糯細膩,爽口清淡,在真華寺裡勞作到死都不可能吃上這一口。

“怎麼不吃?”卿雲瞥向長齡,“這官燕今兒可是我要了纔有,算便宜你了。”

長齡回過神,連忙過去坐下,“多謝你想著我。”

“我以後可是要踩在你頭上的,你也算是我手底下的人,”卿雲懶洋洋道,“關照關照也是尋常事。”

長齡撲哧一聲笑了,“好好好,”他在桌上拱了手,“多謝上峰賞賜。”

卿雲臉上這才露出了淡淡的笑模樣。

長齡收斂笑容,低頭也舀了口官燕來喝,他對這些倒沒什麼喜不喜愛的,隻覺著卿雲似乎有些不高興。

自回到東宮後,卿雲可謂是順風順水,當年的事揭了過去不說,李照寵愛也更甚從前,許了他實權,卿雲每日忙忙碌碌,長齡瞧他都挺還是挺高興的,隻是不知怎麼,近日又不大安樂。

前幾日年節,能回到東宮過年,長齡自然高興,張羅了一大桌子菜,還有不少小太監來拜年,卿雲麵上也都笑著賞了,隻是待眾人散去後,卻又冷下了一張臉。

長齡隻當他是故意衝他發脾氣,他習以為常,仍是歡歡喜喜地同他過年。

卿雲菜吃得不多,酒卻喝了不少,他的酒量比長齡好些,長齡喝了半醉時,他仍在麵色平靜地倒酒。

長齡迷迷糊糊地便勸他,“少喝些,仔細明日頭疼。”

“我還怕什麼頭疼。”

卿雲的聲音沙沙的,許是喝了酒的緣故,聽著低沉了許多。

“這麼好的酒,便是頭疼,也值了。”

長齡伏趴著,輕輕笑了笑,“身子是自個的,再好的酒,喝了頭疼,也是不值當的。”

長齡沒聽到卿雲的回應,興許是他醉死睡了過去,也興許是卿雲沒回答。

夜裡,簾子隔了床,長齡側著身,對著卿雲那頭,小聲道:“卿雲,你睡著了嗎?”

良久,長齡聽到一句,“什麼事?”

長齡斟酌用詞,玩笑般道:“為上峰分憂是下屬的職責所在,上峰若是有什麼不快,可要及時讓下屬知曉啊。”

簾子對麵靜靜的,長齡心中忐忑,正想再找補兩句時,聽到一聲輕輕的“嗯”,心下頓時如大石墜地,麵上也露出了笑顏。

*

東宮舊殿在春日裡修葺完成,事情辦得極妥當,東宮裡原本從五品下的典內一職是空缺的,李照想給了卿雲,不過需先將卿雲的名字報了內侍省,再由內侍省呈報皇帝。

卿雲一聽這流程便說不要。

“官職隻是虛名,”卿雲對李照淡淡一笑,“殿下待我的心意是真便好。”

李照伸出手,卿雲便將自己的手遞了過去,李照拉著他的手,其實和從前倒也沒什麼大的分彆,隻是心境上有所不同,他拉著卿雲的手,心下很放鬆,“你一向心思重,我怕你多心。”話也說得明白,再不要卿雲自個去領悟了。

卿雲麵上帶著笑,很乾脆地往李照懷中依偎過去,李照也自然地將他摟在懷中。

卿雲坐在李照腿上,他到底不比年幼時嬌小,從前覺著李照的懷抱很大,他在裡頭便如一片葉子落入汪洋,如今李照的懷抱依舊是那般大,他卻從葉長成了花。

“經曆了這麼多,我也明白了,殿下是重情之人,哪怕日後厭棄了我,也會為我周全的。”

“怎麼老說些灰心的話,我怎麼便厭棄你了?不許提從前。”

“殿下好霸道,是心虛了嗎?”

李照輕歎了口氣,麵上卻是笑著的,他握著卿雲的一隻手輕輕揉捏,“好吧,是我心虛了,”眼又看向卿雲,“既將你接回了身邊,自然會好好待你,我如今也明白了你的性子和心意,你放心,以後再不會有從前那樣的事了。”

卿雲也笑了笑,將臉貼在李照的胸膛,李照的心跳很平穩,他便是對自己一手救回的小內侍動了心,也是四平八穩。

卿雲說不上是慶幸還是失望。

長齡在真華寺時說同他說過,李照很像當今皇帝,無論相貌、性情,幾乎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永平七年,長齡因救主有功,在東宮受了皇帝召見,皇帝便也是這般,語氣極為溫和平靜,對他這救主的內侍不吝讚美,甚至堪稱和顏悅色,長齡當下感動不已,這是何等的明君才會對他這小小太監如此可親。

然而眨眼之後,皇帝便下令當眾杖殺其餘七個太監,長齡跪在一旁,聽著身後此起彼伏的杖打聲,嚇得幾乎魂不附體,隻能跪在地上不住顫抖,腦海中對皇帝的印象瞬間灰飛煙滅,不,他連想都不敢想了。

卿雲聽了,絲毫不覺得意外,當初李照在聽鳳池救他時,同樣是耐心傾聽,到後來他壞了東宮的規矩,李照也是一樣毫不手軟地當眾懲罰。

君心似鐵,伴君如伴虎。

李照摟著卿雲歇了一會兒,便拍了拍卿雲的腰,“好了,下去吧。”語氣比從前溫和了許多,不是那麼隨意,可卿雲覺著,還不夠。

既然已邁出了這一步,就該做到底。

卿雲心裡想得好好的,可臨到頭卻是下不了決心,放開了李照後,乖乖地便退了下去。

還是惡心。

即便李照相貌清俊瀟灑,儀態雍容華貴,是天底下難得的尊貴俊美男子,比福海慧恩之流不知好了千萬倍,可卿雲坐在李照腿上時,依舊克製不住自己背上起了許多雞皮疙瘩,他必須分神壓製住自己內心想逃的衝動,才能忍耐下去,不叫李照看出端倪。

萬幸李照是個清心寡慾的人。

可……誰知道呢?

這般懸而不下,卿雲倒恨不得李照能給他來個痛快,橫豎就是一刀,惡心完了也就完了,好過像如今這般,膩歪來膩歪去,惡心個沒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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