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貂璫 0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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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個蘇蘭貞他算個什麼東西,不過區區六品按察使,竟如此飛揚跋扈,工部可不是他能撒野的地方,他若想故意找茬,那咱們就全不乾了!”

“皇上下旨考覈,下官自然遵從,無奈小人得誌,竟以權謀私,排除異己,下官不服!”

“下官年事已高,實在比不得蘇侍郎青年才俊精力旺盛,弄出那些多些花樣來,下官請辭!”

“……”

一聲沙啞的輕笑傳來,正吵著鬨著要罷官的眾人不約而同地停下,循聲回頭望去。

隻見吏部門口帶刀侍衛兩側一字排開,其中屬一赭衣金甲的二品禁衛尤為惹眼,而他身邊護衛的竟是名紫袍內宦。

那內宦瞧著年紀輕輕,不過弱冠之年,身量纖細,膚白勝雪,眉目冷然,眉峰一顆紅痣鮮豔奪目,神色之間極為淡漠,眼睫半垂著,似沒將任何人放在眼中。

“齊峰。”

他的聲音和方纔那笑聲一般,喑啞難當,仿若一陣嗚咽簫聲,“這兒是吏部嗎?我怎麼瞧著像是市集。”

齊峰也是輕輕一笑,“各位大人實在太忘乎所以,忘了這裡是六部,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眾人麵色立時難看起來,隻礙於齊峰這一身金色甲冑無法發作——隻有皇帝身邊最親信的禁衛才能作如此打扮。

吏部官員也正焦頭爛額,即便是真要罷官,也鬨不到他們這兒來,他們是故意要將人一起拖下水,好聯合對抗,正不知該如何處理,眼見內宦帶著禁衛,擺明瞭是皇帝的人,立即從人群中走出上前行禮。

“敢問公公是……”

卿雲沒有回答他的問題,隻淡淡道:“哪一位是翁陶翁大人?”

其中一人走出,道:“我便是。”

卿雲抬手,齊峰順勢便將袖中聖旨奉上。

眾人一見聖旨,立即紛紛下跪。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朕久聞翁郎之才遠勝管鮑,故委以重任,望卿建功,然卿之陳詞,言事事艱難,恐負聖恩,朕心恤之,特賜翁郎稻穀一斛,望君多加餐飯,勉力自省,欽此。”

卿雲唸完,一旁侍衛端出一斛未磨的穀子,翁陶麵色通紅,膝行著過去接了那斛稻穀,顫聲道:“臣多謝皇上賞賜。”

在場官員全都聽懂了皇帝在罵翁陶吃乾飯,都憋著要笑不笑,工部官員們幸災樂禍,一時都忘了自己是來罷官的。

翁陶自然也聽懂了,心中羞憤懊惱,幾欲撞牆,偏頭頂內侍還淡淡道:“翁大人,這可是皇上賞賜,今夜可要多用些。”

其餘官員們都抿著嘴忍笑,翁陶顏麵儘失,心中後悔為何要上那抱怨摺子,隻能忍聲道:“臣遵旨。”

卿雲回過身,官員們這才紛紛起身。

到了外頭,齊峰也才笑,“方纔那翁大人的臉色真是好精彩,我恐他今夜怕是吃不下飯了。”

“吃不下也得吃,”卿雲斜飛了一眼,“他難道還敢抗旨不成?”

齊峰挎著刀笑,心說這全天下敢抗旨的,除了您是找不出第二個了。

卿雲道:“難得出來玩玩,陪我在六部到處逛逛吧。”

齊峰今日就是來乾這個差事的,他倒沒有質疑皇帝竟肯讓卿雲來六部這般決定,皇帝和卿雲之間的關係,齊峰自認瞭解得非常透徹。

那日在獵場,卿雲驚馬時,齊峰也在側,雖然他平素經常伴在卿雲身側,但他的職責仍然是護衛皇帝,當皇帝拔刀驚馬時,齊峰嚇出了一聲冷汗,他竟一時也沒有像皇帝那般的勇氣,也去拔刀驚馬護衛皇帝。

所以,如今皇帝縱容卿雲做什麼,齊峰也都不奇怪了。

卿雲慢慢走著,腳步不知不覺,或者說,根本便是有意走到了工部外堂,他看了一眼工部堂匾,對齊峰道:“工部那些人罷官,不打緊嗎?”

齊峰道:“他們尚未真的上呈奏表到皇上跟前,應當不打緊。”

卿雲道:“他們今日已到吏部去鬨了,吏部的人頭疼,自然會代他們上表,這群人自己不敢真的上表,卻聯合起來鬨事,這還算得上是朝廷棟梁嗎?”

齊峰笑了笑,“皇上要推新政,總要遇到些風雨的,雲公公彆太憂心,皇上什麼陣仗沒經曆過,這還不算什麼呢。”

卿雲心下自然不是為了皇帝擔心,而是……卿雲抿了抿唇,他立在工部外堂門口,心中不斷地湧出想要踏入工部的念頭,卻又不斷地壓住。

那個人,不是長齡,他隻是和長齡相貌有幾分相似罷了。

隻是,那幾分相似已經令卿雲心馳動搖,他同尺素說的都是真心話,他多麼希望還能見到活著的長齡,哪怕隻是假的……

卿雲心中盼著,若是蘇蘭貞能恰巧出來辦事便好了,可在原地等了片刻,也還是沒等到,隻好先行離去,待得太久,恐怕齊峯迴去一說,皇帝那般敏銳,前後一聯想,必定會明白他對蘇蘭貞有所異常。

卿雲狠下心離去,又慢慢踱步往來時的方向走。

“這不是雲公公嗎?”

卿雲猛地扭頭,卻見一人從兵部笑盈盈地走出,正是他此生最大的仇人——秦少英!

秦少英身穿兵部侍郎的官服,向齊峰也打了個招呼,“齊峰,你如今可真是輕鬆了,成日就隻乾這陪人玩耍的活計。”

齊峰笑著回道:“不比少將軍事忙。”

卿雲冷冷地看著秦少英,亦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反感,“少將軍很悠閒,這是要回府上歇息了?”

“非也,”秦少英抱著雙臂道,“我聽說工部新來了個年輕侍郎,把工部的人折騰得叫苦不迭,那幫人鬨著要請辭罷官,我是專程出來看熱鬨的。”

卿雲指甲嵌入掌心,因秦少英逼死了長齡,還要看疑似是長齡弟弟蘇蘭貞的笑話,心下便大為憂憤,隻神色語氣依舊十分冷淡,“秦大人既有這閒工夫出來看熱鬨,那自然兵部的改製推進得十分順利了。”

秦少英莞爾,“這些事自有尚書大人操勞,我不過是是掛個虛職吃糧餉罷了。”

將屍位素餐這事說得如此理直氣壯,卿雲也再未見過第二個人了。

皇帝說秦少英的心思很深,卿雲自然也不敢小覷,他先前想著秦少英平素如此放蕩不羈,多半是為了降低皇帝對秦家的戒心,可分明皇帝對倆父子的心思瞭如指掌,秦少英心下也一定明白,在皇帝麵前偽裝自身,是另一種愚蠢。

這便是秦少英的本性,或者說秦少英已將他變成了他本性的一部分,既然無論是肆意妄為,還是謹小慎微,對於皇帝而言都是一樣的,何不選擇前者?

這種念頭,旁人或許想不明白,千方百計得到皇帝寵愛的卿雲卻是最清楚不過。

齊峰知道這兩人不對付,一直暗中提放著秦少英,光論武藝,他差秦少英一截,秦少英又是慣會胡來的,萬一他出手傷到碰到了卿雲,他可難辦了。

幸好卿雲也無意多做糾纏,轉身欲走,他身後秦少英竟忽然懶洋洋開口道:“紫色也很襯你。”

卿雲猛地回頭,齊峰也跟著回頭,他神色驚愕,簡直不敢相信秦少英居然還敢調戲卿雲……這算調戲嗎?

“齊峰,”卿雲冷冷道,“掌他的嘴。”

齊峰又是一怔,他看了卿雲雪白冰冷的側臉,睫毛都在氣得發顫,便心下一緊,拱手道:“是。”

齊峰毫不遲疑地上前,秦少英雖身穿官服,腰上也佩了慣用的那把斷月,見齊峰氣勢洶洶地近前,微微一笑,也不拔刀,抬手便擋住了齊峰,二人立即纏鬥在一處。

齊峰的刀法不如秦少英,拳腳功夫卻是不相上下,二人纏鬥拆了足有數百招,齊峰終於抓到機會,拳頭險險地擦過秦少英的臉頰,秦少英顴骨上立即掛了青紫之色。

“齊峰,回來。”

卿雲忙喚,他不想齊峰真的把秦少英打傷,到時候難以收場。

齊峰也心下明瞭,給卿雲,也是給皇帝掙回了麵子,這才退下返回卿雲身邊。

“好樣的啊,齊峰,我當你在皇上身邊這麼久,拳腳功夫總生疏了,沒想到還是那麼厲害。”

秦少英毫不在意地用手指揩了下顴骨傷口,笑道:“下次再切磋啊。”

齊峰道:“少將軍還是慎言吧。”

秦少英仍然是笑,眼睛看向卿雲,“不過三十軍棍,便是日日都挨,我也受得住。”

齊峰無話可說,餘光也隻瞥向卿雲,卿雲卻是忽然粲然一笑,“少將軍就隻那麼點出息?”他話也不說完全,一雙杏眼,水波流轉,眼尾輕輕掃過秦少英受傷的麵頰,極其輕蔑地冷哼了一聲,“齊峰,回宮吧,皇上還等著我用晚膳呢。”

齊峰應了聲“是”,實則頭皮發麻,心說這可真是倆祖宗。

回到宮中,齊峰自然將宮外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回報皇帝,皇帝聽完後,先道:“工部在鬨罷官?蘇蘭貞作何反應?”

齊峯迴道:“臣一直護衛雲公公,沒有見到蘇侍郎。”

皇帝手指摸了扳指,道:“你下去吧。”

齊峰一怔,便連忙下去。

夜裡,卿雲坐在榻沿背對著皇帝捋著自己的烏發,皇帝靜靜地看著卿雲的背影,隻覺他身姿纖細曼妙,長發全都捋在了身前,便顯得那素白寢衣包裹下的腰肢盈盈一握。

腰上橫伸出一條手臂,卿雲微微一顫,倒沒推拒,隻自顧自地隻管捋自己的長發,皇帝的手拉了係帶,鑽進了寢衣。

“今日到外頭玩了一趟,感覺如何?”

卿雲笑了笑,感受著皇帝在他身上又熱又癢的撫摸,低聲道:“不錯,比在宮裡頭待著好玩。”

“哦?是嫌陪著朕無聊了?”

“我可沒那麼說……”

皇帝將寢衣從卿雲的肩膀輕輕剝下,低頭吻上他的肩,“你同秦家那小子到底有何淵源?”

“什麼淵源……”卿雲歪著臉,輕閉著眼,任由皇帝的唇在他脖間遊走到他的鎖骨之上,“……不過也都是些孽緣罷了。”

皇帝捏了卿雲的下巴轉向自己,他看著卿雲幾欲流出水澤的眼,似笑非笑道:“孽緣?”

“我若說了,皇上又疑心我挑撥是非。”

皇帝微微一笑,“你從前不是太子的人嗎?他怎敢?”

卿雲也笑了笑,“我如今是皇上的人,少將軍不照樣開口索要?”

“那你呢?”

皇帝靠近了,嘴唇若有似無地在卿雲麵上留下痕跡,“你心裡又是怎麼想的?”

卿雲嘴角翹了,也將嘴唇湊上前與皇帝不停嬉戲,眼睫下斜,帶著淡淡睥睨輕蔑之色,“我瞧不上他。”

卿雲雙手貼上皇帝的麵頰,“我的男人,得是這世上權勢最大,也最疼愛我的男人,”他輕輕地親在皇帝眉心,“李旻,他們誰也比不上你。”

皇帝再不留手,將二人的衣物除儘,同卿雲儘情雲雨。

卿雲心無旁騖,努力地將自己腦海中的麵孔清楚乾淨,他仰躺著,四肢纏抱在皇帝身上,半眯著眼看向空中,恍惚間,卻又是掠過了長齡的臉,他身子一緊,皇帝輕笑了一聲。

卿雲用力搖頭,想將那張臉驅趕出腦海,他越是這般,那張臉便越發清晰,那張臉越清晰,他身子便越動情,逼得他一口咬在皇帝肩頭,這才避免喊出那個會要了他命的名字……

皇帝下了身,見卿雲神色迷離,眼神中竟有一股淒豔哀婉之意,便俯身過去同他親吻,片刻之後便又欺身而上。

皇帝一直顧忌著卿雲的身子,許久沒有這般儘興,卿雲亦是許久沒有這般在床上欲生欲死,事畢,二人仍抱在一處纏綿,皇帝輕咬了下卿雲的耳朵,在卿雲半夢半醒之間,道:“朕不喜歡你對秦家那小子說的那句話。”

卿雲心下一震,睜開眼,卻見皇帝正靜靜地凝視著他,他笑了笑,抬手摸了下皇帝汗濕的臉,“那有什麼呢,他即便再垂涎,我也隻是你的人,我不過是諷刺他罷了。”

皇帝抓了他的手輕咬了下,“你不肯照鏡,便不知自己有多誘人,”皇帝吻著他的手,瞥向卿雲,“卿雲,朕不喜歡你引誘他人。”

卿雲定定地看著皇帝的眼睛,這才明白皇帝竟然真的吃醋了,他心中說不出的滋味,頭一個念頭竟是他能否利用皇帝的醋意殺掉秦少英?可轉念卻又覺著刺痛,因皇帝此刻的神情是如此認真……

“知道了,”卿雲神情乖順,“以後隻勾引李旻。”

“李旻也不需要勾引,”皇帝將人摟得緊一些,“李旻隻希望你快快樂樂地陪在身邊。”

卿雲順勢將臉貼在皇帝胸膛,“那我明日還能出去玩嗎?”

他語氣小心,又帶著細微的期盼,“我今日幫你敲打了翁陶,他是不是告罪了?”

皇帝輕笑了笑,“是啊,真厲害。”

皇帝手掌輕撫著卿雲滑膩的背脊,“朕已經想好了,這段時日,便許你行走六部,如何?”

卿雲猛地抬起臉,皇上正微笑地看著他,他心下便立即明白,這不僅僅是皇帝對他的寵愛,更是皇帝自身出於推行新政的考量。

有時候內宦便是這麼個作用,他們是皇帝的影子,是皇帝的化身,是皇帝籠罩在六部之上的一片雲彩,皇帝從來對內宦的存在沒有“喜惡”,必要的時候自然可以啟用內宦,更何況這個內宦還是他心愛的。

既可以藉助內宦推行新政,又可以哄自己心愛的內宦高興,如此一舉兩得,極其符合皇帝一貫的行事作風。

卿雲抬手摟住皇帝的脖子,嘴角帶笑,眼中光芒閃爍,字字吐出,“皇上放心,我定不會叫您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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