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878章 世上本無毒,人心纔是魔
那令人窒息的死寂,被沈狐一聲帶著哭腔的顫問打破。
“為……為什麼……為什麼會這樣……”
她的問題,也是所有人心中的問題。
為什麼一個純淨如山泉的少女,會變成一個吞噬一切的滅世魔頭?
沒有人回答。
或者說,答案,還在那片紫色的光幕之上,緩緩流淌。
【紫幻魔戒】似乎並不打算就此收手,它像一個最忠實的記錄者,繼續將那段被塵封的、名為“金紫”的悲劇,一幀一幀地播放下去。
光幕之上,畫麵再次流轉。
地牢的陰暗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鳥語花香的後山。
年幼的金紫,依舊是那個紮著羊角辮的女孩,她正小心翼翼地將一隻從樹上掉下來的雛鳥捧在手心,用自己微弱的靈力,溫暖著它冰冷的身體。
就在這時,一個身影從她身後出現。
那是一個比她大上十幾歲的青年,麵容與金紫有七分相似,同樣的俊美,但那雙眼睛裡,卻帶著一絲與年齡不符的陰鷙與冷酷。
“小紫,又在玩這些沒用的東西。”青年的聲音很平淡,卻像一塊冰。
“大哥!”金紫看到少年,臉上露出欣喜的笑容,“你看,它活過來了!”
這個青年就是金紫的大哥,金陽。
也是如今掌管第二魔窟的魔帝,他瞥了一眼那隻漸漸恢複生機的雛鳥,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弧度。
他伸出手,從金紫手中將雛鳥拿了過來。
然後,當著金紫的麵,五指猛然收緊。
“啪嘰”一聲輕響。
溫熱的血,濺了金紫一臉。
金紫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了。她呆呆地看著自己大哥那隻沾滿了血肉的手,無法理解。
“大哥……你……”
“善良,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金陽甩了甩手上的血汙,語氣冰冷地教導著自己驚駭欲絕的妹妹,“它隻會讓你變得軟弱,變成獵物。”
“在這個世界上,不想被吃,就隻能學會去吃人。”
“從今天起,忘了你的那些花花草草,忘了這些阿貓阿狗。大哥教你,怎麼變強,怎麼……變得惡毒。”
眾人看著這一幕,心頭彷彿被一塊巨石壓住,喘不過氣。
原來,那份純淨的善良,在她還未曾見過世界險惡之前,就已經先被自己最親的親人,用最殘忍的方式,親手碾碎。
接下來的畫麵,更加觸目驚心。
金陽用近乎折磨的方式,訓練著金紫。
他逼她去看最血腥的廝殺,逼她去吃帶著劇毒的果實,逼她用手去掐死那些她曾經最愛護的小動物。
每一次反抗,換來的都是更嚴酷的毒打和懲罰。
“哭什麼?眼淚是弱者的尿!收回去!”
“你以為你對它好,它就會對你好嗎?蠢貨!它隻會覺得你好欺負!”
眾人不忍再看。
商大灰這個鐵塔般的漢子,都忍不住彆過頭去,低聲罵了一句:“媽的,這小子是個畜生吧!”
然而,金陽的“教導”,似乎並沒有完全扭曲金紫的天性。
畫麵一轉,她長大了,逃離了自己那如同噩夢般的家庭。
她依舊用她的善良,去對待這個世界。
她將自己的乾糧,分給路邊一個衣衫襤褸、奄奄一息的乞丐。那乞丐感激涕零,接過乾糧,卻在裡麵下了蒙汗藥,搶走了她身上最後幾個銅板。
她看到一個英俊的書生,被人追打,她挺身而出,救下了他。書生對她一見傾心,日日吟詩作對,她以為自己遇到了良人。結果,那書生不過是覬覦她的美貌,在酒水中下了迷藥,想將她占為己有。
她在一個大雨滂沱的夜晚,收留了一個走投無路的婦人,對她視如姐妹。結果那婦人,卻夥同外人,將她綁住,賣進了最肮臟的窯子裡。
一次又一次的善良,換來的,是一次又一次的背叛與傷害。
畫麵裡,那個曾經眼中有光的少女,渾身是傷地蜷縮在一個破廟的角落裡。她的身上,有刀傷,有鞭痕,有被毒藥侵蝕的潰爛。
她的心,更是千瘡百孔。
她不懂。
為什麼?
為什麼這個世界,容不下一顆真心?
為什麼所有的善良,最後都會被惡意吞噬?
雨水從破廟的屋頂漏下來,打濕了她的頭發,混著淚水,流過她蒼白的臉頰。
在那個冰冷的雨夜,她對著神佛,立下了她最初的悲願。
“既然……既然世間皆是毒……”
“那我就……煉就百毒不侵之身!”
“我要嘗儘世間萬毒,我要看透萬毒根源!”
“然後……”她的聲音,帶著泣血的決絕,“我要親手,為這個肮臟的世界……解毒!!!”
那一刻,沒有怨恨,沒有瘋狂。
隻有一種悲愴到極致的、想要拯救世界的宏願。
看到這裡,眾人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她最初的目的,不是滅世,而是救世。
光幕的畫麵,開始飛速閃爍。
那是她苦修的歲月。
她走進劇毒的沼澤,走進萬蛇盤踞的洞窟。
她將天下至毒之物,一一吞入腹中。鶴頂紅,斷腸草,七步倒……
每一次,都是一次撕心裂肺的死亡,又在死亡的邊緣,涅盤重生。
她的身體,漸漸變得對萬毒免疫。
她的心,卻在一次次的痛苦中,變得越來越冷,越來越硬。
終於,她找到了傳說中萬毒的源頭——【地獄毒根】。
那是一株紮根在無儘怨念與痛苦之中的、猙獰扭曲的植物。
她用儘了畢生所學,與那毒根纏鬥了七天七夜。
就在她將那毒根連根拔起,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完成夙願的那一刻。
一個宏大而又殘酷的真相,如同醍醐灌頂,轟然湧入了她的腦海。
原來……
原來世上本沒有毒。
毒,不是草木,不是蛇蠍,不是任何有形之物。
毒,是貪婪,是憤怒,是愚癡。
是怨憎會,是愛彆離,是求不得。
毒,就是一顆……失了控的人心。
畫麵裡,金紫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著手中那所謂的【地獄毒根】,它在離土之後,迅速枯萎,化作了飛灰。
她成功了。
她又失敗了。
她拔掉了有形的毒根。
可那無形的、真正的毒根,卻在她頓悟的那一刻,在她那顆被傷得千瘡百孔的心靈之上,悄無聲息地……生根發芽。
她想淨化世界。
世界,卻汙染了她。
從那一刻起,屠毒的英雄,墮落成了萬毒的主宰。
紫色的光幕,緩緩散去。
懸浮在半空中的金紫,依舊保持著那個被定格的姿勢,完美,冰冷,像一尊沒有靈魂的雕像。
整個毒殿,寂靜得可怕。
禮鐵祝一行人,像一群被抽掉了骨頭的木偶,呆立在原地。
他們還中著劇毒,身體的每一寸都在被侵蝕,可他們卻感覺不到疼痛。
一種比肉體痛苦更深沉的悲哀與茫然,籠罩了每一個人。
“他孃的……”
禮鐵祝低聲地,幾乎是無意識地罵了一句。
他的腦子裡,亂成了一鍋粥。
他想起了蜜二爺。
那個老頭,用自己一輩子的悔恨、**、愛與不甘,點燃了那鍋最駁雜、最俗氣的“人間煙火”,燒掉了純粹的“無垢之毒”。
他又看了看眼前的金紫。
這個女人,用自己最純粹的善良,去擁抱這個世界,卻被這個世界最駁雜的“人間煙火”,活活逼成了一個怪物。
一個選擇擁抱肮臟,成了英雄。
一個想要淨化肮臟,成了魔頭。
“這世界……咋就這麼操蛋呢?”禮鐵祝喃喃自語,他第一次對自己信奉的“對錯”,產生了懷疑。
“貪、嗔、癡,乃三毒,又稱三垢、三火。此三毒,殘害身家,毀壞善心,故謂之毒。”黃北北這個平時有些嬌氣的大小姐,此刻卻輕聲念出了一段佛經,她的聲音,帶著一絲顫抖。
她看著金紫,眼圈紅了。
“金紫姐姐……她頓悟了‘毒即人心’,可她不知道,她自己,也成了‘人心’的一部分。”
“大哥……”商大灰突然甕聲甕氣地開口,他看著自己那把差點被當成鍋包肉啃了的開山神斧,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羞愧的神色,“俺……俺以前,總覺得能吃是福,為了口吃的,啥都能乾……現在想想,俺那不是餓,俺那是……貪。”
薑白龍默默地將腰間的酒葫蘆解了下來,放在地上,眼神複雜。
“我總說,酒是英雄膽,醉裡挑燈看劍……嗬嗬,原來,不過是個逃避現實的懦夫,躲在酒瓶子後麵的……嗔。”
龔讚那個平日裡最沒正形的麅子仙,此刻也低著頭,看著自己那雙總想往姑娘身上蹭的手,滿臉的懊悔。
“俺……俺那是癡……”
一個接一個,團隊裡的每個人,都像是被當頭潑了一盆冷水。
他們從金紫的悲劇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那些他們曾經引以為傲的,或者不以為然的“小毛病”、“小愛好”、“小**”……
貪吃的**,是毒。
嗜酒的**,是毒。
好色的**,是毒。
嗜賭的**,是毒。
所有的執念,所有的放縱,所有的失控……
全都是毒!
他們,和金紫,本就是一體兩麵。
他們,就是金紫眼中,那些需要被“淨化”的、肮臟的生靈。
這一刻,他們雖然身中奇毒,痛不欲生。
可他們的精神,他們的認知,卻像是被一場暴雨洗刷過,前所未有的清明。
他們終於理解了蜜二爺最後那句話的含義。
他們終於看懂了金紫那雙怨毒眼眸背後的痛苦。
一種深刻的、帶著血與淚的領悟,在團隊之中,悄然蔓延。
“都彆尋思那些沒用的了!”
禮鐵祝突然一聲大喝,打斷了所有人的沉思。
他那張粗獷的臉上,沒有了迷茫,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豁出去的、蠻不講理的堅定。
“既然咱都知道了這毒是啥玩意兒,也知道這老妹兒是咋回事了!”
“那咱就用咱自個兒的毒,跟她碰一碰!”
禮鐵祝猩紅著眼睛,環視著自己的同伴,聲音裡帶著一股子狠勁。
“她不是嫌咱臟嗎?她不是覺得人心都該淨化嗎?”
“那咱今天就讓她瞅明白了!”
“這人間的臟,有時候……也能救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