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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929章 半生風雨同舟渡,未料好景是彆離(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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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商燕燕對著天上那顆新生的【天龍座】,輕輕晃了晃手裡的【龍口酒瓶】。

“薑白龍,你個王八蛋……”

“你不是說,要給我撐起一片天嗎?”

“怎麼天還沒塌,你這個撐天的人,自己先沒了?”

夜風吹過,帶著地獄特有的硫磺和血腥味,捲起她鬢角的碎發,像一隻冰冷的手,企圖擦去她眼角的濕潤。

她沒哭。

從看到他化作星光的那一刻起,到給他立好這個簡陋的衣冠塚,她一滴眼淚都沒掉。

不是不悲傷,是悲傷得太狠,像一口巨大的鐘,狠狠撞在心上,除了嗡嗡作響的耳鳴和一片空白,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她隻是覺得,身體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跟著他一起,碎了,空了。

她擰開瓶蓋,仰頭灌了一口。

辛辣的酒液像是熔岩,從喉嚨一路燒到胃裡,火燒火燎的疼,反而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這股熟悉的,劣質酒精混著點騷包香味的味道,像一把生了鏽的鑰匙,野蠻地撬開了她記憶的門鎖。

塵封的往事,呼嘯著,爭先恐後地湧了出來。

……

她和薑白龍的第一次見麵,現在想起來,都透著一股子不靠譜的喜劇味兒。

那天,她哥商大灰,那個鐵塔一樣的憨貨,一臉神秘地把她拉到一邊,唾沫橫飛。

“妹,哥給你介紹個物件!”

“我一兄弟,叫薑白龍,道上混的,那叫一個排麵!人長得精神,跟你絕對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商燕燕當時剛下班,累得眼皮都在打架,聞言斜了他一眼,心裡嗬嗬冷笑。

就你這腦子能認識什麼好人?排麵?怕不是在哪個洗浴中心搓澡有排麵吧?

等她看到薑白龍本人的時候,那股不祥的預感就更強烈了。

那家夥,穿著一件不知道從哪個批發市場淘來的緊身花襯衫,領口敞著三顆釦子,一條明晃晃的假金鏈子在鎖骨那兒蕩漾。頭發用發膠梳得油光鋥亮,鋥光瓦亮,蒼蠅落上去都得劈個叉。

他看到商燕燕,眼睛一亮,自以為帥氣地一甩頭,結果甩下來一腦袋的頭皮屑,在燈光下閃閃發光,跟下了場小雪似的。

“美女,你好。我叫薑白龍,白龍馬的白龍。”他伸出手,笑得露出一口大白牙。

商燕燕看著他,又看了看旁邊一臉“我兄弟牛逼吧”的商大灰,差點一口氣沒上來。

她當時心裡就一句話:“溜光水滑,油頭粉麵,兜比臉還乾淨。”

這哪是白龍馬,這分明就是個精神小夥。

一頓飯吃得那叫一個尷尬。

薑白龍為了顯擺,全程都在吹牛逼。從他在城北的“光輝戰績”,講到他在城西的“江湖傳說”,唾沫星子噴得比菜上的油都多。

商燕燕全程低頭乾飯,用腳趾頭都能摳出一座三室一廳。

她以為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誰知道薑白龍這貨,臉皮厚得堪比城牆拐角。

從那天起,他就跟個狗皮膏藥似的,天天往她工作的醫院跑。

今天送一枝蔫了吧唧的玫瑰,明天送一杯甜到發齁的奶茶。

商燕燕煩得要死,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她不止一次跟商大灰抱怨:“哥,你趕緊讓你那兄弟滾蛋!我看見他就腦仁疼!”

商大灰還替他說話:“哎呀妹,白龍這人就是愛麵子,人其實不壞,對兄弟賊講究!”

商燕燕心想,對兄弟講究有屁用,能當飯吃嗎?

可她沒想到,她對這個“精神小夥”的看法,會因為一場大雨,徹底改變。

那是一個夏天的傍晚,天跟漏了一樣,暴雨傾盆。

商燕燕那天提前下班,騎著自行車在路上,為了躲一隻突然躥出來的野貓,車子一滑,摔在了路邊的河溝裡。

摔在地上的那一刻,她感覺腿斷了。

手機也被摔壞了,他看著路上來往的行人,呼喊卻沒人理她。

她感覺無比的絕望和無助。

劇痛和冰冷的雨水一起襲來,意識都開始模糊。

就在她以為自己要完蛋的時候,她聽見一個聲嘶力竭的,帶著哭腔的吼聲。

“燕燕!”

是薑白龍。

原來他今天知道下雨,提前騎著小電驢去醫院接她,一打聽她因為下大雨提前下班走了,他就趕緊在他下班的路上狂追。

追到的時候發現燕燕已經摔倒了,平時那身乾淨利落的花襯衫已經濕透了,緊緊貼在身上,狼狽不堪。那頭引以為傲的油頭,也被雨水衝垮,軟趴趴地耷拉在額前。

他衝過來,看到她腿上的血,眼睛瞬間就紅了。

他什麼都沒說,小心翼翼地,一把將她背了起來。

他的背,不寬厚,甚至有些單薄,硌得她生疼。

可在那一刻,卻比任何地方都讓人安心。

他背著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衝進雨幕裡,對著馬路上的車流瘋狂地吼。

“停車!給老子停車!”

“去醫院!快他媽給老子去醫院!”

他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野獸,聲音都喊劈了。

終於,一輛計程車停了下來。

到了醫院,他更是忙前忙後,掛號,繳費,找醫生。他兜裡錢不夠,就當著她的麵,挨個給他那些“狐朋狗友”打電話借錢,把平時最在乎的麵子,扔在地上踩得稀碎。

他拿著繳費單跑上跑下,好幾次差點滑倒,那樣子,滑稽又心酸。

商燕燕躺在病床上,看著他濕漉漉的背影,心裡某個地方,忽然就軟了。

她第一次發現,這個男人,在褪去所有“排麵”和“牛逼”的外殼後,剩下的,是那麼真實,那麼滾燙的在乎。

後來,在商大灰的撮合和薑白龍死纏爛打的攻勢下,他們還是走到了一起。

日子,是從寄人籬下開始的。

他們擠在商大灰那個狗窩一樣的出租屋裡,吵過,鬨過,也哭過。

商燕燕在醫院上班,薑白龍還是沒有正經工作,整天跟著一群不三不四的人,搞點小額貸之類的擦邊生意,賺的錢還不夠他請客喝酒的。

商燕燕不止一次地罵他:“薑白龍,你能不能有點出息!你看看人家誰誰誰,都買車買房了,你呢?”

薑白龍就梗著脖子犟嘴:“那能一樣嗎?他們有爹,我爹找了後媽,不管我!”

氣得商燕燕拿起枕頭就往他身上砸。

可每次吵完,第二天早上,她上班前,床頭總會有一杯晾好的溫水,和一份樓下買的,還冒著熱氣的早餐。

他就是這樣一個人。

嘴比石頭還硬,心卻比豆腐還軟。

他會記得她隨口提過的一句想吃哪家的烤冷麵,然後跑遍半個城給她買回來。

他會在她來例假疼得死去活來的時候,笨手笨腳地給她熬紅糖水,熬得滿廚房都是一股糊味兒。

他會在她受了委屈回家哭的時候,笨拙地抱著她,翻來覆去就那麼一句話:“沒事兒,媳婦兒,有哥在呢。誰欺負你,哥削他去!”

他一點一點地,用這些笨拙的,甚至有些土氣的溫柔,把商燕燕那顆被現實磨得堅硬的心,給捂熱了,捂軟了。

她慢慢接受了他所有的不完美。

接受了他愛吹牛逼,接受了他死要麵子,也接受了他那份永遠發不了大財的“江湖義氣”。

她本以為,日子就會這麼吵吵鬨鬨,磕磕絆絆地過下去。

苦是苦了點,但有盼頭。

可沒想到,沒等來苦儘甘來,先等來了生離死彆。

他們結婚好幾年,一直沒有孩子。

商燕燕嘴上不說,心裡其實很著急。她偷偷去醫院查過,是她自己的問題,輸卵管堵塞,很難自然受孕。

她沒敢告訴薑白龍,怕他失望。

有一次,她看著鄰居家剛出生的小閨女,眼裡的羨慕藏都藏不住。

薑白龍看見了,從後麵摟住她,下巴擱在她肩膀上,用一種開玩笑的語氣說:

“咋的,媳婦兒,羨慕了?彆急,這事兒賴我。”

“肯定是哥這塊地不行,鹽堿地,不夠肥沃。跟你的種子沒關係,你的種子,那是袁隆平級彆的,優良品種!”

“咱不著急哈,哥最近多吃點韭菜,多施點肥,早晚給你種出一個跟你一樣漂亮的大胖閨女!”

他嘻嘻哈哈地,把所有的責任都攬到了自己身上。

商燕燕當時就沒繃住,轉過身,把頭埋在他懷裡,哭得一塌糊塗。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傻的男人啊。

……

回憶的潮水退去,隻剩下冰冷刺骨的現實。

商燕燕看著手裡的酒瓶,又看了看天上那顆孤獨的星。

她忽然就笑了,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這是他走後,她流的第一滴眼淚。

“你個騙子……”

她對著夜空,喃喃自語,聲音沙啞得不像自己的。

“說好的一起看遍這天下風景……說好的以後我們有錢了,就去做試管,要個像我的閨女……你咋就先走了呢?”

“薑白龍,你聽好了。”

她流著淚,聲音卻一點點變得清晰,變得堅定,像是在宣讀一個神聖的誓言。

“這輩子,老孃就認你一個。”

“要是能活著從這鬼地方出去,我終身不嫁。”

“你等著我,等我忙完了這邊的破事兒,就去找你……”

她舉起酒瓶,對著那顆星,重重地碰了一下,彷彿在與一個看不見的靈魂乾杯。

“你可得把那邊的地兒都探好了,多搞點硬通貨,彆再讓我過去跟著你受欺負。”

“聽見沒?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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