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936章 天龍星下離人淚,愛河岸邊渡情劫
夜色如墨,寒風如泣。
薑白龍的衣冠塚靜靜地矗立在山崗上,四周鬆濤陣陣,像是為逝去的英雄奏響的哀歌。墓碑前,三炷清香燃儘了最後一縷光亮,化作繚繞的青煙,嫋嫋升空,又被山風吹散,融進無邊的夜幕裡。
氣氛凝重得彷彿連空氣都已凍結。
井星、龔讚、禮鐵祝、黃北北……所有人都垂首默立,他們的麵容在朦朧的月色下顯得棱角分明,每個人的眼底都映著同樣的沉痛與追憶。這是他們最後一次,以這樣完整的方式,祭拜這位永遠活在他們心中的兄弟。
商大灰開啟一壺最烈的“燒刀子”,這是薑白龍生前最愛的酒。琥珀色的酒液傾瀉而出,在冰冷的墓碑前劃出一道決絕的弧線,酒香與泥土的氣息混合在一起,濃烈得嗆人。那不僅僅是酒,更是他們之間那份滾燙的、沉甸甸的兄弟情義,如今,隻能連同這壺烈酒,灑在這片冰冷的土地上,敬故人,敬過往。
“龍弟,走好。”龔衛的聲音沙啞,他用力地揉了揉泛紅的眼睛,將那份軟弱狠狠地摁了回去。
在人群的最後,商燕燕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她沒有流淚,甚至沒有一絲表情,隻是用一種近乎偏執的姿態,死死地抱著那個【龍口酒瓶】。那是薑白龍送給她的最後的遺物,瓶身溫潤的觸感,此刻成了她能抓住的、世間最後的溫暖。
她緩緩仰起頭,清冷的月光灑在她蒼白的臉上,照亮了她那雙空洞卻又燃燒著火焰的眸子。她的目光穿透稀薄的雲層,越過寂靜的山巒,直直地射向夜空中那片璀璨的星河。在那裡,有一顆星明亮得有些刺眼,那是天龍座的主星,是屬於薑白龍的星辰。
她就那麼望著,眼神決絕如冰,鋒利如刀。沒有淚水,沒有嗚咽,但那股自靈魂深處散發出的凜然決意,那份“此生不嫁,隻等來世”的無聲誓言,比任何撕心裂肺的哭喊都更令人心碎。她要將他的模樣,他的氣息,他的一切,都刻進自己的生生世世裡。
“嫂子……”薑小奴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飄落在這片死寂中,帶著一絲小心翼翼的顫抖。她想去安慰,卻又不知從何說起,任何語言在這樣深沉的悲痛麵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商大灰邁開沉重的步子,笨拙地走到妹妹商燕燕身邊。他伸出那隻能開山裂石的寬厚臂膀,極儘溫柔地輕輕攬住她顫抖的肩膀。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向天龍星,眼中閃過一絲同樣的傷痛,但更多的是一種被喚醒的責任感。他轉頭,看著懷中這個幾乎被悲傷壓垮的女子,又看了看身旁同樣眼圈泛紅的薑小奴,聲音甕聲甕氣,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血性與堅定:
“妹子,彆怕,哥在。”
他頓了頓,一字一句,彷彿在用自己的靈魂起誓:“以後,哥會守護好你們。白龍兄弟未走完的路,我替他走;他未儘的責任,我替他扛。隻要我商大灰還有一口氣在,就絕不讓你們受半點委屈。”
這誓言,是他對妹妹和媳婦的承諾,更是對長眠於此的兄弟的交代。他要用自己的臂膀,為她們撐起一片沒有風雨的天。
……
悲傷被深深掩埋,前路依舊漫長。眾人收拾好沉重的心情,在黎明前的最後一抹黑暗中,踏上了通往第三魔窟的道路。
穿過一條陰森狹長的甬道,他們來到了一座巨大的石門前。石門之上,用古老的魔族文字刻著四個血色大字——“愛欲魔窟”。那字跡彷彿是用無數戀人的血淚書寫而成,筆鋒婉轉間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靡靡之氣。
眾人屏息凝神,握緊了各自的武器,做好了迎接任何血腥與恐怖的準備。
然而,當他們穿過那道石門,踏入其後的世界時,所有人都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一切,與他們腦海中勾勒出的任何地獄景象都截然相反。
這裡哪裡是什麼陰森恐怖的魔窟?分明是一片被陽光親吻的世外桃源!
碧藍如洗的天空下,是一片無垠的金色沙灘,沙粒細膩得如同少女的肌膚。清澈的海水泛著粼粼波光,溫柔地拍打著海岸,捲起千層雪白的浪花。海風帶著恰到好處的鹹濕氣息,輕輕拂過臉頰,吹動了岸邊椰子樹巨大的葉片,在沙灘上投下斑駁而愜意的樹影。
空氣中,彌漫著玫瑰的甜香與海風的清新混合而成的奇異芬芳,吸入一口,就讓人醺醺然,幾乎要忘記自己身在何處。
沙灘上,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情侶。他們膚色各異,衣著不同,但臉上都洋溢著同樣幸福的笑容。有的情侶相擁而坐,靜靜地看著遠方的落日將海麵染成一片橘紅;有的手牽著手,赤足在海邊漫步,任由浪花親吻他們的腳踝,留下一串串轉瞬即逝的腳印;還有的在椰林下追逐嬉戲,幸福的呢喃聲與銀鈴般的笑聲此起彼伏,交織成一曲名為“愛情”的交響樂。
這一切,美得令人窒息。
“我……我操,我沒走錯地方吧?”龔讚使勁揉了揉眼睛,又狠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劇烈的疼痛告訴他這不是夢。他那根因為悲傷和警惕而緊繃到極點的神經,在這一刻瞬間鬆懈下來。“這是地獄?這他媽是天堂蜜月套房啊!”他甚至吹起了一聲輕佻的口哨,興奮地對井星說:“軍師,我看這關是魔君給咱們的福利關,打累了,放鬆一下!”
然而,井星的臉上沒有絲毫放鬆。他那雙藏在鏡片後的銳利眼睛,正冷靜地審視著這片“完美”的景象。他蹲下身,撚起一把金色的沙子,放在鼻子下麵輕輕聞了聞,眉頭瞬間緊緊鎖起,像擰成了一個疙瘩。
“不對勁。”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盆冰水,澆醒了還沉浸在震撼中的眾人。
“這地方的‘幸福’,”井星緩緩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粒,語氣裡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厭惡,“像是用工業糖精兌出來的,甜得發齁,膩得反胃。你們聞聞空氣裡的味道,除了玫瑰和海風,還有一絲極淡的、腐敗的氣息。”
他的話如同一道驚雷,讓眾人瞬間從那片虛假的美景中驚醒。
薑小奴的目光掃過那些笑得無比燦爛的情侶,眼神冰冷如霜。她拉了拉商大灰的衣角,用隻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語道:“哥,你看他們臉上的笑,多用力啊,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生怕彆人不知道他們快被這片‘愛河’淹死了。”
經她這麼一提醒,眾人才發現了更詭異的地方。禮鐵祝指著不遠處的一對情侶,沉聲道:“他們……他們好像看不見我們。”
隻見那對情侶親密地依偎著從他們身邊走過,對這群突然出現、氣氛格格不入的不速之客視而不見,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二人世界裡。
男的深情款款地對女的說:“親愛的,你就是我的全世界,為了你,我願意付出一切。”
女的眼中泛著幸福的淚光,回答道:“我也是,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他們手牽手向前走了幾步,然後又停下來,男人再次用一模一樣的語氣,說出了一模一樣的話:“親愛的,你就是我的全世界……”女人也用同樣的表情,重複著那句至死不渝的誓言。
他們就像是設定好程式的npc,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同樣的對話和動作,臉上的幸福表情也像是被焊死的麵具,透著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程式感和虛假感。
“原來如此。”井星推了推眼鏡,鏡片反射出一絲冰冷的光芒。他進一步闡述了自己的判斷:“愛情若是一座天堂,那它的地基必然是現實的土壤,有歡笑,也必然有爭吵和淚水。這種完全懸浮在空中、完美無瑕的天堂,不過是海市蜃樓。而它的下麵,就是萬丈深淵。”
“是幻術,還是毒?”黃北北反應極快,立刻從懷中掏出了那麵古樸的【萬毒金鱗鏡】。
她將鏡麵對準那片碧藍得有些不真實的“愛河”。預想中毒氣衝天的黑色或綠色並未出現,鏡麵反而泛起一層層迷濛的、詭異的粉色光暈,如同少女的綺夢。光暈之中,緩緩浮現出一行娟秀的小字:
【愛河之水:蘊含強烈的精神麻醉及致幻成分,非毒,乃心癮。能無限放大生物內心對“幸福”的渴求與感知,長期沉溺其中,將會耗儘神魂,化作此地養料,永世不得超生。】
“這水有問題!”黃北北小聲驚呼,迅速收起了鏡子。
眾人心中警鈴大作,對這片看似天堂的魔窟再也不敢有絲毫小覷。他們沿著沙灘的邊緣小心翼翼地前行,發現所有“幸福”的情侶,無論是在漫步、相擁還是嬉戲,都在朝著同一個方向緩緩移動——沙灘的儘頭,一座古色古香的碼頭。
那座碼頭的風格與這片現代感十足的沙灘格格不入,彷彿是從古代畫卷中摳出來,硬生生鑲嵌在這裡的。它雕梁畫棟,飛簷翹角,每一根木柱上都刻著繁複而精美的花紋,在夕陽的餘暉下,透著一種滄桑而詭異的美感。
碼頭的儘頭,一個白衣身影憑欄而立,遺世而獨立。
那人看起來三十出頭的年紀,穿著一身雪白的不染纖塵的長袍,腰間鬆鬆地係著一條玉帶,烏黑的長發僅用一根簡單的白玉簪束在腦後。他身形挺拔,氣質儒雅,風度翩翩,手中還拿著一把繪著山水畫的摺扇,正不急不緩地輕搖著。
他不像魔窟裡的惡魔,反倒像個在等待故人歸來的江南詩人。
當他注意到井星一行人時,他緩緩轉過身來,臉上露出一個溫和的微笑。那笑容,溫潤得像三月的春風,能輕易卸下人的所有防備;又深邃得像一口千年古潭,彷彿能洞悉你內心所有的秘密與渴望。
他看著他們,就像看著一群遲到的故人,彷彿已經在這裡,等候了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