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前位置:悅暢小說 > 其他 > 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 第989章 獨眼觀世間,嬉笑藏真情
加入收藏 錯誤舉報

東北天城之禮鐵祝 第989章 獨眼觀世間,嬉笑藏真情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
    黃北北的“金籠悲歌”落幕了。

那塊由霧氣組成的缺德螢幕,終於像訊號不好的老舊電視機一樣,閃爍了幾下,黑了。

禮鐵祝長長地,長長地,吐出了一口濁氣。

那口氣,又冷又重,像是從冰櫃裡放了三十年的凍帶魚。

他感覺自己不是在看電影,是在參加一場精神上的追悼會。

先是方藍的“我本可以”,後是黃北北的“從未擁有”。

一個是被現實捅穿了心臟,一個是還沒出生就被現實掐斷了氧氣管。

這悲傷森林的設計師,你他媽真是個頂級心理學帶師,不去搞傳銷都屈才了。

你不是在殺人。

你是在用最溫柔的刀,把人心裡那點對生活僅存的幻想,一片一片地,剮得乾乾淨淨。

禮鐵祝現在看誰都像個悲劇。

他甚至覺得,這片森林裡的一草一木,都他媽有段不堪回首的過去。

那棵歪脖子樹,是不是因為表白被拒,想上吊結果繩子斷了,最後活成了自己最憋屈的樣子?

那塊長滿青苔的石頭,是不是年輕時棱角太分明,總跟人硬碰硬,結果被歲月這把大錘子盤了上千年,最後盤得圓滑無比,連個脾氣都長不出來了?

操。

這破地方,呆久了真能把人逼瘋。

就在禮鐵祝胡思亂想,試圖用東北人天生的幽默感來稀釋這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時,那塊剛歇了不到半分鐘的霧氣螢幕……

他媽的又亮了!

“我尼瑪……”

禮鐵祝在心裡爆了一句最純正的國粹。

還讓不讓人活了?

生產隊的驢都不帶這麼使的!你這kpi是跟閻王爺簽了對賭協議嗎?完不成要扣你投胎指標是吧?

禮鐵祝的心,像個被扔進冰窟窿裡的秤砣,duang一下就沉到了底。

下一個是誰?

他下意識地,朝著一個方向“看”去。

雖然隔著濃霧,他什麼也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那個平時最跳脫、最不正經的氣息,就在那個方向。

龔讚。

這個好色的、有點賤兮兮的、四十多歲還天天追著自己仙家屁股後麵跑的……麅子仙。

禮鐵祝的頭皮,瞬間麻了。

完了。

芭比q了。

他寧願看商大灰的悲傷往事,因為商大灰的悲傷是明牌,是天崩地裂,是看得見的血海深仇。

可龔讚這種人……

禮鐵祝活了小半輩子,總結出一條血淚教訓:

一個圈子裡,那個平時看起來最不正經,最喜歡開黃腔,最擅長用自嘲來活躍氣氛的男人,你千萬彆去揭他的傷疤。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那張嬉皮笑臉的麵具下麵,藏著一個多大的血窟窿。

他不是沒有悲傷。

他隻是把所有的悲傷,都釀成了一壇子烈酒,每天自己一口一口地,往下灌。

你看到的,是他喝多了以後手舞足蹈的瘋癲。

你看不到的,是他每天晚上,被那壇子烈酒燒得千瘡百孔的,五臟六腑。

霧氣螢幕,緩緩清晰。

畫麵裡,沒有金碧輝煌的宮殿,也沒有血流成河的戰場。

隻有一個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

不,更像是一個超大型的裝修現場。

一個穿著工裝,臉上沾著灰,但依舊掩蓋不住英氣的年輕人,正指揮著工人們,搬運著各種建材。

“七哥!這批金絲楠木的料子到了!你過來看看!”

年輕人興奮地朝著不遠處一個大胖子喊道。

那年輕人,劍眉星目,鼻直口方,笑起來,露出一口大白牙,陽光得能直接給太陽能充電。

禮鐵祝揉了揉眼睛,又使勁掐了自己大腿一把。

疼。

是真的。

可……這他媽是誰?這帥得跟偶像劇男主角似的小夥兒,跟那個缺了一隻眼,笑起來猥瑣得像剛從苞米地裡偷了棒子的麅子精,是同一個人?

“我趣……歲月這把殺豬刀,在讚哥身上是用了開山斧吧?”禮鐵祝在心裡發出了由衷的感歎。

畫麵裡的龔讚,是那麼的意氣風發。

他為了幫助他哥龔富,創立那個後來在天城(一個妖魔鬼怪橫行的城市)城西區叱吒風雲的“富翁棋牌娛樂城”,幾乎是傾儘了所有。

他懂設計,就沒日沒夜地畫圖紙。

他懂管理,就吃住在工地,監督每一個施工細節。

他能說會道,就陪著笑臉,去應付那些來找茬的地痞流氓和各路神仙。

那段時間,他就像一台上了發條的永動機,不知疲倦。

因為他心裡,有個夢。

他想等娛樂城開業了,穩定了,他就找個好姑娘就娶了。

禮鐵祝看著這一幕,心裡五味雜陳。

原來,每一個後來油膩了的中年男人,都曾經是那個眼裡有光的追風少年。

隻是後來,風停了,光滅了,隻剩下一地雞毛,和被生活壓彎了的,肥胖的腰。

……

幻境的畫麵,一轉。

富翁棋牌娛樂城,開業了。

金碧輝煌,賓客如雲。

龔讚穿著一身筆挺的西裝,站在他六哥龔富身邊,臉上洋溢著成功的喜悅。

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已經走上了巔峰。

事業有了,愛情,還會遠嗎?

然而,他不知道。

命運這個編劇,最擅長的,就是在你覺得一切都完美的時候,給你來個神轉折。

一個穿著紅色旗袍,氣質如鋒芒,眼神狠厲的女人,毫無征兆地,出現在了開業慶典上。

是鬼新娘,紀虹。

後麵的事,禮鐵祝在富翁棋牌城的時候聽說過,鬼新娘紀虹跟龔富合作,名義上龔富是一把手,龔讚是二把手,實際上,紀虹在這裡說一不二。

當龔讚真的開啟事業的時候,他才知道什麼叫身不由己,才明白根本沒有時間去戀愛。

這一轉眼就是十幾年,再後來就是禮鐵祝在富翁棋牌時候親身經曆的,鬼新娘紀虹,也就是他的虹姐說龔讚看了不該看的東西,把他單獨叫到富翁閣裡進行侮辱。

然後在富翁閣裡,龔讚被紀虹強大的鬼氣死死壓製,動彈不得。

“傻麅子。”

紀虹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輕飄飄的,卻惡毒無比。

這三個字,是龔讚的死穴。

他最恨彆人這麼叫他。

他想反駁,想怒吼,可他連張嘴的力氣都沒有。

他隻能眼睜睜地看著,紀虹那塗著鮮紅蔻丹的,長長的指甲,緩緩地,伸向了他的一隻眼睛。

“噗嗤。”

一聲輕微的,像是熟透的葡萄被捏爆的聲音。

整個世界,瞬間,隻剩下了一半。

和無邊無際的,黑暗與劇痛。

禮鐵祝的心,猛地抽了一下。

他知道龔讚瞎了一隻眼是因為紀虹,但他從沒想過,當真實畫麵浮現出來之後,竟然是這麼殘忍。

這不隻是傷害。

這是侮辱。

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將一個男人的驕傲和英俊,連根拔起,然後狠狠地,踩在腳下。

然而,這還不是最致命的。

幻境,再次流轉。

龔讚躺在病床上,右眼蒙著厚厚的紗布。

身體上的疼痛,在慢慢消退。

可心裡的那個窟窿,卻越來越大。

他毀容了。

他從一個英俊的麅子仙,變成了一個獨眼的怪物。

他最害怕的,不是彆人異樣的眼光。

他最害怕的是,從醫院裡再次回到富翁棋牌娛樂城的時候,彆人會怎麼看他。後來,他忍著傷痛回到富翁棋牌娛樂城,鬼新娘紀虹的得力助手小丹問他眼睛怎樣了,他隻好尷尬的編了一個謊言,回答阿霍是青光眼手術了。

隻有人看到他的玩世不恭和滿不在乎,沒人能看到他那為了顧全大局犧牲自己而嚥下的委屈。

而在沈狐被抓入富翁棋牌的時候,他確實喜歡沈狐,但是卻隻能執行工作命令,和守護所謂的規矩,對自己喜歡的人上刑。

因此他隻能擁有她的人,卻不能擁有她的心。

就在他打算設計一個英雄救美的計謀,要跟沈狐一起私奔的時候,沈芯出現,把沈狐跟沙冷一起救走了。

後來和沈狐在雲風大酒店相遇的時候,他看見沈狐,發現她還是那麼美,一顰一笑,都牽動著龔讚的心。

龔讚像個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期待著她的安慰,期待著她的心疼,期待著她能像以前一樣,摸著他的頭說:“讚讚,沒事的,我知道你當初也很難。”

然而,沈狐隻是坐在離他三米遠的地方,皺著眉,打量。

那眼神,沒有心疼,沒有同情。

隻有一種,像是在看一件沾了汙漬的漂亮衣服的,嫌棄。

“你離我遠點!”沈狐開口了,語氣裡帶著幾分不耐煩,“真醜。”

真。

醜。

這兩個字,像兩把燒紅的鐵鉗,狠狠地,烙在了龔讚的心上。

把他心裡最後一絲幻想,最後一絲僥?,燒成了灰。

如果說,紀虹挖掉的,是他的一隻眼睛。

那麼沈狐這兩個字,挖掉的,就是他的心。

他看著沈狐那張美得不真實的臉,那張他曾經願意為之付出一切的臉。

他突然覺得,好陌生。

好可笑。

他為了保護家族,被人挖了一隻眼,卻還要撒謊說是自己青光眼手術了。

他最想保護的,最想得到她認可的人,卻覺得他……醜。

龔讚笑了。

他照著鏡子,看著自己那隻空洞的眼眶,笑得渾身發抖。

笑著笑著,眼淚,就從那隻完好的一隻眼睛裡,流了出來。

是啊。

我醜。

我真醜。

我不僅眼睛醜,我天真得以為你會心疼我的樣子,更醜。

……

霧氣螢幕外。

禮鐵祝已經說不出話了。

他的喉嚨,像是被一團燒紅的炭堵住了,又乾又疼。

他終於明白了。

他終於明白,龔讚的悲傷,到底是什麼。

那不是失去一隻眼睛的痛苦。

那是一個男人,在付出了一切,在跌入穀底之後,被自己最心愛的女人,親手補上的,最致命的一刀。

這世界上,最傷人的,從來都不是敵人的刀子。

而是愛人的眼神。

禮鐵祝想起了自己。

想起了自己創業失敗,欠了一屁股債,走投無路的時候。

他最怕的,不是債主上門。

他最怕的,是回到家,看到妻子那失望的眼神。

一個男人,可以窮,可以敗,可以被人打斷了腿,踩碎了骨頭。

但他不能,被自己心愛的女人,看不起。

那是比死還難受的,淩遲。

男人這種生物,真他媽的奇怪。

年輕的時候,覺得自己是世界的中心,是天選之子,隨便跺跺腳,地球都得抖三抖。

我們把自己的臉麵,看得比命都重要。

這張臉,就是我們的“資產”。

我們用這張臉,去社交,去求職,去談戀愛。

我們小心翼翼地維護著這張“資產負債表”,生怕它出現一點點瑕疵。

可生活這個最牛逼的會計師,總有辦法,讓你的資產,一夜清零。

一場意外,一次失敗,一句惡毒的嘲諷。

你的臉,就沒了。

你的“資產”,就變成了“負資產”。

然後你就會發現,這個世界,是多麼的現實。

那些曾經圍著你轉的人,那些曾經對你笑靨如花的人,一夜之間,都消失了。

她們不是不愛你。

她們隻是,不愛這個“負資產”的你。

她們愛的,是那個英俊的、成功的、能給她們帶來價值的你。

當那個你死了,她們的愛,也就跟著陪葬了。

龔讚的悲傷,就是這個。

他的悲傷,不是毀容。

而是“看清”。

他看清了,他所以為的愛情,不過是一場基於“顏值”和“價值”的,精明算計。

他看清了,自己不過是彆人那片廣袤魚塘裡,一條比較好看的魚。

當這條魚,被人撈走,颳了鱗,去了眼,變得醜陋不堪的時候。

塘主,連多看一眼,都覺得臟了眼睛。

所以,他瘋了。

他用一種最極端的方式,來報複這份“看清”。

你不就是嫌我醜嗎?

那我就變得更醜,更猥瑣,更不正經。

我天天開黃腔,我見一個愛一個,我把“好色”兩個字刻在腦門上。

我用玩世不恭,當我的鎧甲。

我用嬉皮笑臉,當我的麵具。

我親手,把我剩下的那點真心,我對我愛情僅存的那點渴望,埋進了一個誰也找不到的墳墓裡。

然後,在墳頭上,蹦起了最浪蕩的迪。

我把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這樣,就再也沒有人,能嘲笑我了。

因為,我自己,就是那個笑得最大聲的人。

……

幻境裡,龔讚的身影,在濃霧中浮現。

他還是照著鏡子看著自己。

他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被沈狐那句“真醜”刺穿心臟的瞬間。

他捂著自己空洞的右眼,身體顫抖著,像一個被全世界拋棄的孩子。

那張平時總是掛著猥瑣笑容的臉上,此刻,隻剩下無儘的,被羞辱的,悲傷。

他正在重演,那個英俊少年龔讚的,死亡。

以及,那個好色小醜龔讚的,誕生。

禮鐵祝看著這一幕,鼻子一酸,眼淚差點掉下來。

他媽的。

原來,每一個小醜的麵具下麵,都藏著一張,流淚的臉。

他突然想衝進幻境裡,抱抱這個可憐的麅子。

跟他說一句:

“讚哥,你不醜。”

“真的,一點都不醜。”

“醜的,是這個隻看臉的,操蛋的世界。”
← 上一章 章節列表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