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謝文東 第325章 彈殼裡的餘溫
第三百二十五章:彈殼裡的餘溫
一、凝固的槍聲
山本太郎緊緊地握著手中的狙擊槍,他的眼睛透過瞄準鏡,死死地盯著前方。突然,他看到紅綢子像斷了線的風箏一樣垂直下落。
就在紅綢子落下的瞬間,謝文東的身影在岩石後微微一頓,彷彿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拖住了一般。山本太郎的心跳猛地加快,他知道,這是一個絕佳的機會。
三百米的距離對於山本太郎來說簡直就是小菜一碟,他那雙銳利的眼睛彷彿能夠穿透這漫長的距離,將謝文東的每一個細節都儘收眼底。
他緊緊地盯著謝文東,甚至連謝文東睫毛上的那一滴血珠都看得清清楚楚。那血珠是剛才被彈片劃傷後留下的,它就像一顆晶瑩的紅寶石,靜靜地懸掛在謝文東的睫毛上,隨著謝文東的呼吸而微微顫動。
山本太郎的手指穩穩地搭在扳機上,隻要他稍微用力一扣,子彈就會像閃電一樣飛馳而出,直直地鑽進謝文東的腦袋裡。然而,他並沒有急於開槍,而是耐心地等待著,彷彿在等待著一個絕佳的時機。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山本太郎的呼吸變得越來越平穩,他的心跳也逐漸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他就像一個潛伏在黑暗中的獵手,靜靜地觀察著自己的獵物,等待著最致命的一擊。
“你的女人,和諾門坎那個蘇聯娘們一樣蠢。”山本的喉結滾動,日語混著血沫噴在瞄準鏡上,“以為鏡子能擋住子彈?”
謝文東沉默不語,他的拇指輕輕地摩挲著扳機護圈,彷彿能感受到張彩霞留下的餘溫。就在今天早上出發前,張彩霞仔細地幫他檢查了槍機,她的指尖在護圈上反複摩擦,告訴他這樣做可以防止手滑。
現在,那片金屬依然散發著微微的暖意,就像懷揣著一顆跳動得過於急促的心臟。謝文東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緊,似乎想要抓住那一絲殘留的溫暖。
然而,就在這時,瞄準鏡裡的十字準星突然毫無征兆地下沉。謝文東心中一緊,他立刻意識到山本已經發現了他的異常。
他定睛看去,果然看到山本的目光正落在他的左手上——那隻纏著繃帶的手正緊緊地按在扳機上。繃帶滲出的鮮血在槍身上暈染開來,宛如一朵正在綻放的罌粟,散發著詭異而迷人的色彩。
“1938年依蘭,你站在高台上數屍體。”謝文東的聲音透過風聲飄過來,帶著冰碴,“第三十七個是個抱著孩子的女人,你讓新兵用刺刀挑起來練膽。”
山本的瞄準映象是被一股強大的力量猛烈地撞擊了一下,他的手不由得一抖,原本穩穩當當的瞄準線瞬間失去了準頭。
他瞪大了眼睛,滿臉驚愕地看著那個“土包子”,心中暗自思忖:“這個家夥怎麼會記得如此清楚?”
那天的情景如同一幅血腥的畫卷在山本的腦海中徐徐展開。熾熱的陽光無情地烘烤著大地,彷彿要將一切都燃燒殆儘。女人的鮮血像噴泉一般噴湧而出,濺落在他那鋥亮的馬靴上,形成了一朵朵詭異的血花。
山本站在原地,他的麵容如同雕塑一般毫無表情,雙眼冷漠地凝視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他的內心就像一潭死水,沒有泛起一絲漣漪,甚至對於這殘酷的場景,還有些冷漠地欣賞著。
他慢慢地抬起手,動作優雅而從容,彷彿在進行一場莊重的儀式。那隻戴著雪白手套的手,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他用手套輕輕擦拭著馬靴上的血跡,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細致入微,彷彿這不是血跡,而是一件珍貴的藝術品。
隨著他不斷地擦拭,馬靴上的血跡漸漸消失不見,原本暗紅色的鞋麵逐漸恢複了原本的顏色。然而,儘管血跡已經被抹去,但那股濃烈的血腥味卻依然在空氣中彌漫,久久不散。這股味道異常刺鼻,讓人聞了之後不禁感到一陣惡心,想要嘔吐。
然而,山本卻似乎對這股味道毫無反應,他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在手中的馬靴上,彷彿這是他此刻世界裡唯一的存在。他全神貫注地擦拭著馬靴,每一個動作都顯得那麼專注和認真,彷彿這雙馬靴是一件無比珍貴的藝術品,需要他用最細膩的手法去嗬護。
終於,馬靴被擦拭得一塵不染,山本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然而,當他再次低頭看向手套時,那一抹鮮豔的紅色卻讓他的心中湧起了一種莫名的愉悅感。
那紅色是如此的鮮豔奪目,比盛開的櫻花還要豔麗幾分,彷彿在黑暗中燃燒的火焰,吸引著人們的目光。它是如此的引人注目,以至於山本的眼睛無法從它身上移開。
“你該感謝我。”他突然笑了,傷疤在臉頰上扯開,“至少給了你們反抗的理由。”
子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子彈如同閃電一般呼嘯著飛射而出。謝文東的眼睛緊緊盯著山本的動作,隻見他的槍管猛地後坐,與此同時,山本的身體也迅速地往左側翻滾。
好一個狡猾的老狐狸!謝文東心中暗叫不好,他萬萬沒有想到,山本竟然在說話的時候就已經預判到了他的射擊位置,並提前做出了躲避動作。
隻聽“嗖”的一聲,子彈緊貼著謝文東身旁的岩石疾馳而過,瞬間擊碎了他身後的野蜂巢。蜂巢被打破後,裡麵的黃蜂像是被驚擾的蜂群一樣,嗡的一聲炸開了鍋,四處亂飛。
二、蜂巢與紅綢
謝文東在黃蜂的圍攻中狼狽地翻滾著,他的身體不斷地被黃蜂撞擊和叮咬,手背更是被蟄出了三個紅腫的大包。然而,就在這緊急關頭,他突然想起了張彩霞曾經對他說過的一句話:“蜂群不叮死人,遇到危險就裝死。”
這句話如同閃電一般在謝文東的腦海中閃過,他立刻意識到這可能是他逃脫黃蜂圍攻的唯一方法。於是,他毫不猶豫地屏住呼吸,趴在地上一動不動,彷彿已經失去了生命的跡象。
黃蜂們在謝文東的身邊盤旋著,嗡嗡聲在他耳邊回響,讓他感到一陣恐懼。但他強忍著內心的不安,緊緊地閉上雙眼,將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山本藏身的那塊巨石上。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黃蜂們似乎對這個“死人”失去了興趣,逐漸散去。謝文東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觀察著周圍的動靜。確定黃蜂已經飛走後,他才緩緩地站起身來,鬆了一口氣。
“裝死?”山本的笑聲從石後傳來,“和你那個女人一樣的小聰明。”
在瞄準鏡的視野中,那身卡其色製服正緩緩地移動著。山本小心翼翼地用匕首挑開蜂巢,顯然是想將黃蜂引過來。他的動作很輕,似乎生怕驚動了那些危險的昆蟲。
然而,就在這時,謝文東突然做出了一個讓人意想不到的舉動。他迅速抓起一塊石頭,毫不猶豫地朝著與山本相反的方向扔了出去。石頭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然後重重地落在遠處的地上,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這突如其來的聲響立刻引起了山本的注意。他猛地轉過頭,目光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就在他轉頭的瞬間,謝文東抓住了這個稍縱即逝的機會。
隻見謝文東迅速從懷中掏出張彩霞留下的那條紅綢子,如同閃電一般,將其纏繞在槍管上。紅綢子在陽光下閃爍著鮮豔的光芒,與卡其色的製服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看這裡!”
紅綢子在風裡猛地展開,像麵招展的紅旗。山本的視線果然被吸引,就在他瞳孔收縮的刹那,謝文東扣動了扳機。子彈穿透紅綢的瞬間,染血的綢布正好矇住了山本的瞄準鏡。
“呃!”
一聲悶哼從石後傳來。謝文東趁機滾到新的掩體後,發現槍管上的紅綢子缺了個角,邊緣還在滴著血。他對著對講機低語:“彩丫頭,中了。”
電流聲裡突然傳來輕輕的哼唱,是那年在菜窖裡,她教他的朝鮮族民謠。謝文東的眼眶猛地發熱——那台對講機明明已經摔壞了。
三、斷指與家書
山本靠在巨石上喘息,左肩的傷口又裂開了。他扯下染血的繃帶,發現子彈擦著肩胛骨飛過,帶出的碎骨卡在肉裡。更要命的是,剛才被紅綢子矇住視線時,他的左手小指被後座力震得脫臼,現在連握槍都費勁。
“廢物。”他咬著牙將小指硬生生掰回去,疼得眼前發黑。口袋裡的家書掉了出來,泛黃的紙上印著妻子和女兒的照片,女兒的羊角辮上還係著紅綢子——和剛才槍管上那截一模一樣。
1941年的東京櫻花突然飄落眼前:妻子把這張照片塞進他懷裡,說等他回來就教女兒打槍。他當時笑著揉女兒的頭發,說女孩子學什麼打槍,應該學插花。現在想來,真是蠢話。
“你的家書,掉了。”
謝文東的聲音突然在三米外響起。山本猛地抬頭,看見對方正舉著槍站在麵前,槍管上的紅綢子在夕陽裡獵獵作響。他想舉槍反擊,卻發現左手根本使不上勁。
“諾門坎的蘇軍女狙擊手,是你妻子的姐姐吧?”謝文東的槍口抵住他的胸口,“她的紅圍巾,現在掛在莫斯科的博物館裡。”
山本的瞳孔驟然收縮。這個秘密他從未對人說過,連妻子都不知道。當年在雪原上,他是故意打偏第三槍的,就想讓那個戴著紅圍巾的女人活著回去,告訴妹妹自己還活著。
“你怎麼……”
“金秀賢的丈夫,是她的侄子。”謝文東的聲音很輕,“他死前,在雪地裡畫了你的樣子。”
山本突然笑了,笑得眼淚都流了出來。他從懷裡掏出個鐵皮盒子,開啟是截乾枯的櫻花枝:“本來想帶回去,種在院子裡。”
謝文東的視線落在他的左手。那隻手的虎口處有個月牙形的傷疤,和他自己右手的一模一樣——那是初學射擊時,被後座力撞在扳機護圈上留下的。
四、兩顆子彈
遠處傳來衝鋒號的聲音,是李團長的部隊攻上來了。謝文東看著山本手裡的櫻花枝,突然想起張彩霞埋在老槐樹下的參渣。
“你還有女兒。”他慢慢放下槍,“投降吧。”
山本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黯淡下去。他從靴子裡抽出把短刀,突然刺向謝文東的腹部。就在謝文東後仰躲避的瞬間,他調轉刀頭,狠狠紮進了自己的心臟。
“我女兒……不能有個……投降的父親。”
謝文東看著他倒下去,左手還緊緊攥著那張全家福。夕陽照在照片上,女兒的紅綢子和槍管上的紅綢子在風中同時顫動,像兩隻相依的蝴蝶。
他蹲下身合上山本的眼睛,發現對方的左手小指上,還戴著枚褪色的櫻花戒指——和照片裡妻子手上的那枚,一模一樣。
五、未竟的民謠
謝文東把山本的家書和櫻花枝埋在鷹嘴崖上,旁邊就是張彩霞躺著的石縫。他用刺刀在石頭上刻了兩個字:等你。
風裡的哼唱還在繼續,這次他聽清了歌詞:“紅綢子飄啊飄,飄到山那邊……”
遠處的炮樓正在爆炸,火光映紅了半邊天。李團長的歡呼聲越來越近,但謝文東總覺得少了點什麼。他摸出懷裡的粘豆包,發現不知何時被體溫焐得發了黴,像塊長滿斑點的月亮。
突然,一陣熟悉的反光從炮樓方向傳來。謝文東猛地舉起槍,看見瞭望臺的廢墟裡,有人正舉著鏡子朝他晃了晃。那道反光的角度很特彆,是張彩霞慣用的45度角。
他的心臟驟然停跳。
是幻覺嗎?還是……
槍管上的紅綢子突然劇烈抖動起來,彷彿被無形的手攥住。謝文東對著空無一人的山穀低語:“是你嗎,彩丫頭?”
風卷著硝煙掠過耳畔,那首未完的民謠還在輕輕哼唱,隻是這一次,歌聲裡多了個輕快的腳步聲,正朝著他慢慢走來。
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