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謝文東 第327章 關鍵情報泄露
第三百二十七章:關鍵情報泄露
一、血浸的煙盒
暴雨砸在指揮部的油布棚上時,謝文東正用刺刀撬開個黃銅煙盒。煙盒邊角的鎏金被血浸成暗紅色,裡麵卷著的紙條粘在盒底,展開時嘩啦碎成三瓣——這是今早從三號哨卡抬回來的通訊兵手裡攥著的,他的喉嚨被割開,血在泥地裡積成個小小的水窪,混著雨水往坡下淌。
“東子哥,彆碰!”張彩霞攥著塊粗布衝過來,指尖在他手背上狠狠擰了把。她的指甲縫裡還嵌著草藥渣,是昨天給金秀賢敷傷口時沾的——金秀賢前天夜裡去勘察地形,被蛇咬了腳踝,現在還腫得像發麵饅頭。
謝文東沒撒手。碎紙條上的字跡被血泡得發漲,但“柳河糧倉”“寅時”這幾個字還是看得清。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作戰會議上,趙四總往煙盒裡塞紙條,當時以為是記部署,現在想來那動作格外彆扭,像隻偷油的耗子。
“李團長帶的先遣隊,現在該到柳河外圍了。”張彩霞的聲音發顫,往灶膛裡添柴的手碰翻了水壺,熱水濺在腳背上,她卻像沒知覺似的,“趙四負責的右翼警戒,本該在拂曉發訊號彈的。”
油布棚外傳來馬蹄聲,金秀賢掀簾進來時,褲腳還在滴水。她左肩上的步槍纏著繃帶,繃帶裡滲著的血在雨霧裡泛成粉紅色——那是通訊兵的槍,他犧牲時還緊緊攥著扳機,槍管上的紅綢子被劈成了兩半。
“哨卡周圍有三組腳印。”金秀賢把個濕透的鞋印模子放在泥地上,“其中一組是咱們的膠鞋,另外兩組是日軍的軍靴,還有……”她頓了頓,聲音突然沉下去,“還有雙是咱們營地的布鞋,鞋跟有塊補丁,是趙四的。”
謝文東的手指猛地攥緊,煙盒的棱角嵌進掌心。他想起趙四總說自己的布鞋是他娘給納的,補丁上繡著個歪歪扭扭的“福”字,昨天出發前還看見他蹲在灶台邊,用燒紅的鐵絲燙鞋跟——現在想來,那分明是在做記號。
二、灶膛裡的密信
雨勢漸小時,張彩霞在灶膛的灰燼裡扒出團燒焦的紙。她用樹枝小心翼翼地挑開,發現是半張日軍的軍用信紙,抬頭印著的櫻花圖案被燒得隻剩個邊角,但右下角的簽名還能辨認——“佐藤”。
“這是趙四的灶台。”金秀賢突然開口,腳踝的傷口讓她站不穩,往門框上靠時,銀簪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昨天晚飯時,他說胃不舒服,一個人在灶房待了半個時辰。”
謝文東撿起銀簪,簪頭的“囍”字上沾著點黑灰。他突然想起通訊兵屍體旁的泥地裡,也有塊類似的灰跡,當時以為是炮火熏的,現在看來像是某種暗號。張彩霞蹲在地上拚接著焦紙,突然“呀”了一聲——紙上殘留的字跡裡,有“糧倉地道”四個字。
“柳河糧倉底下有地道?”張彩霞的聲音發尖,“咱們的情報裡根本沒提過!”
金秀賢的臉色瞬間白了。她扶著門框的手開始發抖:“崔勇以前說過,日軍佔領柳河後挖過秘密通道,但具體位置……”她突然咬住嘴唇,“趙四上個月總纏著崔勇的老部下打聽,說想寫本抗日誌。”
灶膛的餘溫烤得人發慌。謝文東看著張彩霞拚起來的紙片,突然發現燒焦的邊緣有齒痕,像是被人嚼過再吐進火裡的。他想起趙四總愛啃指甲,尤其緊張時咬得更凶,昨天開會時他的拇指就纏著塊布條,說是被樹枝劃破的。
“東子哥你看這個!”張彩霞從焦紙裡抽出根細麻繩,繩頭係著個小銅鈴,“這是趙四掛在煙荷包上的,他說辟邪。”
銅鈴在掌心晃了晃,發出細碎的響聲。謝文東的眼前突然閃過個畫麵:去年冬天在雪地裡伏擊偽軍,趙四的煙荷包掉在地上,當時撿起來還給他時,分明記得銅鈴上纏著紅繩,而不是現在的麻繩。
“他換過繩子。”金秀賢突然說,聲音裡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三天前我看見他在溪邊洗煙荷包,銅鈴上的紅繩變成了麻繩,當時以為是磨斷了換的。”
雨停了。指揮部外傳來集合的哨聲,李團長的警衛員渾身是泥地衝進來,帽簷上的血滴在地上,暈開朵小小的紅梅花:“團長他們中了埋伏!日軍像是早就知道路線,地道裡衝出好多人,現在被困在糧倉後麵的樹林裡!”
三、藥渣裡的線索
張彩霞在金秀賢的藥罐底發現了不對勁。她把藥渣倒在石板上,挑出幾粒沒煮爛的藥丸——是日軍常用的消炎片,外麵包著層蠟,遇熱才會融化,而她們給金秀賢敷的草藥裡,根本不會有這東西。
“這不是我采的藥。”張彩霞捏著藥丸的手在抖,“昨天給你換藥時,藥罐裡明明隻有蒲公英和艾草。”
金秀賢的臉瞬間漲紅,往後退時踩翻了藥碗,褐色的藥汁濺在她的褲腳上,露出裡麵包紮傷口的白布——布上的血跡是新鮮的,根本不像被蛇咬了兩天的樣子。
“我……”金秀賢的聲音突然卡住,看著謝文東手裡的銅鈴,“趙四昨天來送過藥,說是李團長讓他從鎮上藥房買的消炎粉。”
謝文東突然想起趙四的煙盒裡,除了紙條還有塊銀元。銀元邊緣刻著個極小的“佐藤”,和焦紙上的簽名一模一樣。他把銅鈴湊到耳邊晃了晃,聽見裡麵有東西滾動的聲音,用刺刀撬開鈴蓋,掉出張捲成細條的紙。
紙上隻有一行字:“金氏可信,靜待時機。”
張彩霞的呼吸猛地停了。她看著金秀賢,突然想起三天前夜裡,看見她在哨塔下和趙四說話,當時以為是交代任務,現在想來兩人的手勢很奇怪,金秀賢往他手裡塞了個什麼東西,大小正好能放進煙盒。
“崔勇犧牲那天,趙四也在鷹嘴崖。”張彩霞的聲音像結了冰,“你說他去給傷員送藥,但那天根本沒有傷員需要換藥。”
金秀賢的銀簪又掉在地上,這次她沒撿。她盯著自己的腳踝,突然笑了:“那蛇是我自己引來的。”她解開繃帶,傷口處的牙印淺得像用指甲掐的,“佐藤說,隻要我配合趙四,就告訴我兒子的下落——他還活著,在東京的孤兒院。”
屋簷的水滴滴在石板上,敲出單調的聲響。謝文東想起山本太郎那張全家福,照片背麵的日期正是金秀賢兒子的生日。他突然明白,從一開始這就是場局,趙四隻是明線,真正的暗線藏在他們最信任的人裡。
四、樹洞裡的交易
李團長帶著殘部突圍回來時,太陽已經偏西。他的左臂被子彈打穿,包紮的布條裡滲著血,看見金秀賢時,突然把槍對準了她:“我在地道裡看見崔勇的照片了,掛在佐藤的指揮室裡,旁邊貼著張紙條,寫著‘合作愉快’。”
金秀賢沒躲。她從懷裡掏出個小布包,裡麵是縷小孩的頭發:“佐藤說隻要拿到糧倉的佈防圖,就把孩子送回來。”她的眼淚落在布包上,“趙四說他能弄到圖,條件是給他五十塊大洋,讓他帶相好的去關外。”
張彩霞突然想起趙四的相好——是鎮上裁縫鋪的寡婦,上個月突然關了鋪子,有人說看見她跟著個穿日軍製服的人上了火車。當時趙四還罵罵咧咧,說那女人沒良心,現在想來全是演的戲。
“他昨晚去糧倉踩點,回來時褲腳沾著蒼耳子。”張彩霞蹲在地上畫著路線,“從這裡到柳河,隻有三道崗的草裡長蒼耳子,說明他根本沒按原定路線偵查,而是抄近路去了日軍據點。”
謝文東往步槍裡壓子彈,槍管上的紅綢子不知何時被換成了麻繩,和銅鈴上的繩子一模一樣。他想起趙四總說自己怕蛇,可上個月在溪邊抓魚時,明明徒手抓起過條水蛇,當時還笑他吹牛,現在才明白那是在練膽子,好靠近金秀賢假裝被蛇嚇住套情報。
“他肯定還會回來。”李團長咬著牙說,傷口的疼痛讓他額頭冒汗,“糧倉的地道圖他隻交了一半,佐藤不會放過他的。”
夜幕降臨時,指揮部周圍布好了埋伏。張彩霞爬上老槐樹,手裡舉著望遠鏡——趙四以前說過,這棵樹的樹洞裡能藏下兩個人,去年他還在裡麵藏過繳獲的銀元。現在樹洞裡黑黢黢的,像隻盯著獵物的眼睛。
子時剛過,樹後傳來窸窣聲。趙四的身影在月光裡晃了晃,手裡拎著個布包,往樹洞裡塞時,被突然亮起的火把照得睜不開眼。他轉身想跑,卻被謝文東的槍口抵住後腰。
“佐藤說給我加錢。”趙四的聲音抖得像篩糠,布包掉在地上,滾出十幾塊銀元,“他說隻要拿到另一半地道圖,就讓我當維持會會長。”
金秀賢突然從樹後走出來,手裡握著把匕首:“另一半圖在我這。”她把匕首抵在自己的喉嚨上,“放他走,我就把圖交出來,否則大家同歸於儘。”
謝文東的槍口沒動。他看著趙四褲腳的補丁,突然想起去年冬天,趙四的娘來營地看他,臨走時給他補鞋,那補丁上的“福”字是歪的,而趙四現在的補丁卻工工整整——這根本不是他孃的手藝。
“你娘上個月就病死了。”謝文東的聲音很沉,“李團長派去送撫卹金的人說,她臨終前還攥著你小時候穿的虎頭鞋。”
趙四的臉瞬間灰了。他癱坐在地上,抓著頭發哭喊:“是佐藤逼我的!他說不合作就刨了我孃的墳!”
火把的光在眾人臉上跳動。張彩霞突然發現趙四的後頸有塊淤青,像是被人打的,而金秀賢的袖口沾著點煙灰,和灶膛裡的焦紙灰燼一模一樣。
五、未涼的血跡
趙四被綁在柱子上時,還在哭喊著求饒。金秀賢把地道圖鋪在桌上,手指在某個岔路口停頓:“這裡有日軍的暗哨,崔勇就是在這裡犧牲的。”她的指甲掐進地圖,“佐藤說隻要過了這個岔口,就能找到關押我兒子的地方。”
謝文東突然注意到地圖邊緣有個小小的墨點,像滴沒乾的血。他想起通訊兵屍體旁的泥地裡,也有塊類似的墨漬,當時以為是筆墨盒摔的,現在看來像是某種標記。張彩霞湊過去聞了聞,突然皺起眉:“這是咱們營地的鬆煙墨,隻有趙四用這種墨記賬。”
“他不止一個接頭人。”李團長突然開口,指著地圖上的墨點,“這位置標著三個記號,說明除了金秀賢,還有兩個人和他聯係。”
趙四的哭聲戛然而止。他盯著地圖上的墨點,突然像瘋了似的掙紮:“我不知道!我隻認識佐藤的副官!每次接頭都在鎮上的茶館,他總戴著頂黑帽子!”
張彩霞的心跳猛地加速。她想起三天前去鎮上買鹽,看見茶館裡有個戴黑帽子的人,手指上戴著枚金戒指,和佐藤照片上的那枚一模一樣。當時還看見金秀賢進去送過鹹菜,出來時手裡多了個油紙包,現在想來裡麵裝的就是情報。
“那油紙包上有朵木槿花。”張彩霞的聲音發緊,“和你銀簪上刻的一樣,隻是花瓣少了一片。”
金秀賢的臉徹底白了。她癱坐在地上,銀簪從頭發裡滑落,滾到趙四腳邊。趙四盯著銀簪,突然像想起什麼似的喊:“是她!她讓我把情報藏在煙盒裡!她說這樣不容易被發現!”
雨聲又開始淅淅瀝瀝。謝文東看著柱子上掙紮的趙四,突然發現他的鞋底沾著點紅土——這種紅土隻有營地東頭的墳地纔有,而那裡埋著的,正是金秀賢丈夫崔勇。
“你去過墳地。”謝文東的聲音像冰錐,“昨天夜裡,你去挖崔勇的墳了?”
趙四的瞳孔驟然收縮。他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卻突然噴出一口血,身體軟軟地垂下去。張彩霞衝過去時,發現他的後心插著根細針,針頭上沾著的毒液,和金秀賢藥罐裡的消炎片成分一模一樣。
金秀賢的手裡還攥著那半張焦紙。她看著趙四的屍體,突然慘笑起來:“佐藤早就說過,他沒用了。”她把焦紙往火裡扔,“真正的地道圖,根本不在這!”
火苗舔舐著焦紙,露出裡麵隱藏的字跡——“寅時三刻,炮轟營地”。
謝文東的心臟驟然停跳。他看向窗外,東方已經泛起魚肚白,離寅時三刻隻剩不到一個時辰。而此刻的營地,除了指揮部的埋伏,大部分兵力還在柳河外圍的樹林裡,根本來不及回防。
金秀賢突然從懷裡掏出顆手榴彈,拉弦的瞬間被張彩霞撲倒在地。兩人滾在地上時,謝文東看見金秀賢的衣襟裡掉出張照片——上麵是個小男孩,手裡舉著朵木槿花,笑得露出兩顆小虎牙。
“他叫金哲。”金秀賢的聲音帶著哭腔,“明天是他七歲生日。”
手榴彈在門外爆炸,震得油布棚簌簌作響。遠處傳來日軍的炮聲,火光映紅了半邊天。謝文東拽著張彩霞往外衝時,看見趙四的屍體旁,那枚銀簪的“囍”字上,不知何時多了滴未乾的血跡,像朵正在綻放的罌粟。
營地的警報聲撕裂夜空。李團長帶著人往炮樓衝,喊殺聲裡,謝文東突然想起趙四最後那句話——“還有兩個人”。
那兩個人是誰?
炮聲越來越近,火光中,他看見營地東頭的墳地裡,有兩個黑影正往樹林裡跑,其中一個戴著頂黑帽子,另一個的發髻上,似乎彆著什麼發亮的東西,在火光裡一閃一閃的。
是銀簪嗎?
還是彆的什麼?
謝文東握緊懷裡的步槍,槍管上的麻繩不知何時被換成了紅綢子,在風裡獵獵作響,像條正在尋找獵物的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