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北謝文東 第331章 彩霞尋夫
第三百三十一章:彩霞尋夫
1945
年盛夏的清晨,太陽似乎比往常升起得更早一些,天邊剛剛泛起一絲魚肚白,營地四周的露水還未來得及被陽光蒸發,草葉上的水珠便順著葉脈緩緩滑落,如晶瑩的淚珠一般,滴落在泥土裡,濺起一朵朵細小的塵埃。
張彩霞靜靜地站在營地的木樁旁,她的身影在晨曦中顯得有些單薄。軍綠色的褲子褲腳還沾染著昨晚奔波的泥點,彷彿在訴說著她昨夜的經曆。然而,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的疲憊之色,隻有一雙眼睛,通紅卻格外堅定,宛如燃燒的火焰,死死地盯著不遠處那片被薄霧籠罩的山林入口。
“彩霞同誌,你聽我說,現在山裡情況不明,日軍的殘餘部隊還沒清理乾淨,你一個女同誌帶著人進去,太危險了!”李團長急得直跺腳,他手裡攥著一張皺巴巴的地圖,手指在標注著“日軍臨時據點”的紅圈上反複摩挲,“謝文東同誌經驗豐富,他肯定能找到安全的路線回來,我們再等等,等天亮透了,派偵察兵先探探路再說。”
周圍圍了不少隊員,有人點頭附和,有人麵露難色。昨晚謝文東為了掩護大部隊撤退,帶著兩名戰士引開了日軍的追兵,至今沒回來。大家都清楚,這時候進山搜救,無異於羊入虎口。
張彩霞卻猛地轉過身,聲音有些沙啞,卻字字清晰:“等?李團長,我們能等,東哥不能等!昨晚我在山腳下看到了他的槍托痕跡,還有日軍的腳印,他們肯定還在搜山,多等一分鐘,東哥就多一分危險!”她伸手抹了把臉,試圖壓下眼底的酸澀,卻不小心蹭到了臉頰上的劃傷,那是昨晚在山林裡被荊棘劃破的,現在還隱隱作痛。
“可你也不能拿隊員的性命開玩笑啊!”一名老隊員忍不住開口,“我們都知道你擔心謝文東同誌,但搜救不是衝動的事,得有計劃——”
“我沒衝動!”張彩霞打斷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磨得發亮的銅懷表,那是謝文東送給她的定情信物,表蓋內側刻著小小的“霞”字,“昨晚我跟著痕跡走了三裡地,日軍的腳印是朝著西北方向去的,而東哥他們的痕跡往東北拐了,那裡有一片廢棄的獵人小屋,他說不定會去那裡躲著。我不是瞎闖,我有方向!”
她的目光掃過在場的每一個人,語氣軟了些,卻依舊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我知道進山危險,所以願意跟我去的,我張彩霞記在心裡;不願意去的,我不勉強,畢竟家裡都有等著的人。但我必須去,東哥是為了掩護我們才留下的,我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
就在這時,人群裡傳來一個清脆的女聲:“我跟你去!”
眾人回頭,隻見金秀賢挎著一把步槍走了過來,她的朝鮮族裙擺被風吹得微微揚起,臉上帶著爽朗的笑容:“彩霞姐,我們朝鮮誌士也受過謝文東同誌的幫助,這次他有難,我們不能坐視不管。我已經跟隊裡的同誌商量好了,有五個兄弟願意跟我們一起進山,我們熟悉山林裡的草藥和陷阱,說不定能幫上忙。”
金秀賢走到張彩霞身邊,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放心,我們不是一時衝動,昨晚我已經讓同誌去打聽了,日軍的主力在西南方向,東北邊隻有一小支搜尋隊,我們小心點,應該能避開。”
張彩霞看著金秀賢真誠的眼神,眼眶一熱,伸手握住她的手:“秀賢,謝謝你。”
“謝什麼,我們都是抗日的同誌,互相幫忙是應該的。”金秀賢笑著搖頭,又轉向李團長,“李團長,您就放心吧,我們會注意安全,一旦找到謝文東同誌,就立刻發訊號彈,您在營地做好接應就行。”
李團長看著眼前兩個堅定的姑娘,又看了看周圍陸續舉起手的隊員——有年輕的小李,有老炊事員老王,還有幾個剛加入隊伍沒多久的小夥子,他歎了口氣,知道自己再攔也沒用,隻能點點頭:“好,我同意你們去,但必須答應我,一旦遇到日軍大部隊,立刻撤退,不許硬拚!我讓通訊兵跟你們保持聯係,每隔半小時發一次訊號。”
他從腰間解下一把手槍,遞給張彩霞:“這把槍你拿著,裡麵有十發子彈,關鍵時刻能防身。還有,這是獵人小屋的位置圖,我年輕時在這一帶打過獵,知道那地方,你們到了之後一定要檢查周圍,彆中了日軍的埋伏。”
張彩霞接過手槍,鄭重地敬了個軍禮:“謝謝李團長,我們一定安全把東哥帶回來!”
出發前,張彩霞回到自己的帳篷,從床底下翻出一件洗得有些發白的灰色外套,那是謝文東最喜歡穿的衣服,袖口還補著一塊深藍色的補丁,是她去年冬天給他縫的。她坐在床邊,小心翼翼地把外套疊好,疊得方方正正,就像謝文東每次出門前自己疊衣服那樣,連衣角都對齊了。
這時,留守的隊員小芳走了進來,看到張彩霞手裡的外套,眼眶也紅了:“彩霞姐,你這是……”
“小芳,”張彩霞把外套遞給她,聲音輕輕的,卻帶著滿滿的期待,“這衣服你幫我收好,等我們把東哥接回來,讓他穿上。他總說這件衣服暖和,冬天穿不冷,現在雖然是夏天,但山裡早晚涼,他肯定用得上。”
小芳接過外套,緊緊抱在懷裡,用力點頭:“彩霞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收著,等謝文東同誌回來,我第一時間給他。”
帳篷外傳來小李的聲音:“彩霞姐,我們都準備好了,隨時可以出發!”
張彩霞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又摸了摸腰間彆著的短刀——那是謝文東去年教她防身時送的,刀鞘是黑色的牛皮,上麵刻著簡單的花紋,刀柄被她摸得光滑發亮。她記得當時謝文東握著她的手,教她怎麼握刀,怎麼出刀,還笑著說:“霞兒,以後我不在你身邊,這把刀就替我保護你,誰敢欺負你,你就用它削他!”
想到這裡,張彩霞的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眼眶卻又紅了。她深吸一口氣,走出帳篷,小李正背著揹包站在門口,看到她出來,笑著打趣:“嫂子,你放心,東哥那麼厲害,肯定沒事,他捨不得你啊!”
周圍的隊員都笑了起來,氣氛輕鬆了不少。張彩霞紅著眼眶,也笑了,她伸手拍了拍小李的肩膀:“你這小子,就會說好聽的。不過你說得對,他要是敢有事,我饒不了他!”她說著,下意識地握緊了腰間的短刀,指尖傳來刀柄的溫度,就像謝文東的手握著她的手那樣溫暖。
金秀賢走過來,手裡拿著一個布包,遞給張彩霞:“彩霞姐,這裡麵是我媽做的辣白菜和幾個饅頭,我們路上吃,山裡沒什麼吃的,彆餓肚子。”
張彩霞接過布包,說了聲“謝謝”,又看了一眼身後的營地,心裡默默唸叨:東哥,我來接你了,你一定要等著我。
搜救隊一行十個人,背著步槍,帶著指南針和地圖,朝著山林入口出發。清晨的山林裡格外安靜,隻有鳥叫聲和腳步聲,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下來,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張彩霞走在最前麵,手裡拿著一根樹枝,撥開擋路的雜草,眼睛緊緊盯著地麵,尋找著謝文東留下的痕跡。
走了大概一個小時,金秀賢突然停下腳步,指著地麵上的一個腳印說:“彩霞姐,你看,這是不是謝文東同誌的腳印?”
張彩霞立刻蹲下身,仔細看了看——那個腳印是布鞋的痕跡,鞋底的紋路她很熟悉,是她去年給謝文東做的布鞋,鞋底納了密密麻麻的針腳,就是為了耐磨。她又看了看腳印旁邊的草,草葉被踩彎了,上麵還沾著一點褐色的泥土,和她昨晚看到的痕跡一模一樣。
“是他的!”張彩霞激動地站起身,聲音都有些顫抖,“東哥肯定往這邊走了,我們快跟上!”
眾人加快了腳步,沿著腳印的方嚮往前走。走了沒多久,張彩霞突然停了下來,眉頭皺了起來。金秀賢看出她的不對勁,問道:“彩霞姐,怎麼了?”
“你聽,”張彩霞側著耳朵,“好像有腳步聲。”
眾人立刻安靜下來,仔細聽著——不遠處傳來了輕微的腳步聲,還有樹枝被撥動的聲音,聽起來不止一個人。金秀賢臉色一變:“不好,可能是日軍的搜尋隊!”
小李立刻端起步槍,警惕地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嫂子,怎麼辦?我們要不要躲起來?”
張彩霞深吸一口氣,示意大家蹲下,壓低聲音說:“大家彆慌,我們先看看情況,要是日軍人少,我們就繞過去;要是人多,我們就往東邊撤,那裡有一片灌木叢,容易隱蔽。”
她慢慢探出身子,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隻見三個穿著日軍軍裝的士兵,背著步槍,正漫不經心地走著,嘴裡還說著聽不懂的日語,手裡拿著刺刀,時不時地撥開路邊的草叢。
“隻有三個人,”張彩霞小聲說,“我們繞到他們後麵,儘量彆驚動他們,我們的目標是找東哥,不是跟日軍硬拚。”
金秀賢點點頭,對身邊的兩名朝鮮隊員比劃了一下手勢,那兩名隊員立刻會意,悄悄繞到日軍的側麵,準備掩護大家通過。
就在眾人準備起身繞過去的時候,其中一名日軍士兵突然朝著他們這邊看了過來,嘴裡大喊了一聲日語。張彩霞心裡一緊:“不好,被發現了!”
那名日軍士兵端起步槍,朝著他們的方向開了一槍,子彈擦著張彩霞的耳邊飛過,打在旁邊的樹乾上,濺起木屑。小李立刻開槍反擊,子彈打在日軍士兵的腿上,那名士兵慘叫一聲,倒在地上。
另外兩名日軍士兵見狀,立刻舉槍射擊,雙方頓時交火起來。張彩霞趴在地上,從腰間掏出手槍,瞄準一名日軍士兵的胸口,扣動扳機——子彈打在那名士兵的身上,他晃了晃,倒在地上。
剩下的一名日軍士兵見勢不妙,轉身就跑,金秀賢拿起步槍,瞄準他的後背,“砰”的一聲,那名士兵應聲倒地。
交火很快就結束了,張彩霞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心裡卻有些不安:“剛才的槍聲肯定會引來其他日軍,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去獵人小屋!”
眾人不敢耽擱,收拾好東西,繼續朝著獵人小屋的方向趕去。走了大概半個多小時,張彩霞突然看到前麵不遠處有一片低矮的木屋,屋頂上還冒著淡淡的炊煙。
“是獵人小屋!”張彩霞激動地說,加快了腳步。
可就在這時,她突然停住了腳步,眼睛死死盯著木屋門口——那裡站著兩個穿著日軍軍裝的士兵,正靠在門框上抽煙,手裡的步槍就放在旁邊。
“怎麼會有日軍?”小李小聲說,“難道東哥已經被他們發現了?”
張彩霞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握緊了腰間的短刀,大腦飛速運轉:如果東哥在木屋裡,那他現在肯定有危險;可如果他們現在衝上去,不僅救不了東哥,還會把自己搭進去。
金秀賢拉了拉張彩霞的衣角,小聲說:“彩霞姐,你彆衝動,我們先觀察一下,看看木屋裡還有多少日軍,再想辦法。”
張彩霞點點頭,和金秀賢一起躲在一棵大樹後麵,仔細觀察著木屋的情況。隻見木屋的窗戶緊閉著,窗簾拉得嚴嚴實實,看不到裡麵的情況。門口的兩名日軍士兵抽完煙,又從口袋裡掏出餅乾,一邊吃一邊聊天,看起來很放鬆,不像是有重大發現的樣子。
“說不定東哥不在裡麵,”金秀賢小聲說,“這兩個日軍可能隻是在這裡休息。”
張彩霞卻搖了搖頭,她看到木屋門口的地上,有一根煙頭——那是謝文東最喜歡抽的“老刀牌”香煙,煙頭上還沾著一點煙灰,看起來剛扔沒多久。
“東哥肯定在裡麵,”張彩霞的聲音有些發顫,“那是他抽的煙,他肯定在裡麵!”
她正想衝上去,突然被金秀賢拉住:“彩霞姐,你彆衝動!我們現在衝上去,就是送死!你想想,東哥要是知道你為了救他,把自己的命搭進去,他會怎麼想?”
張彩霞愣住了,金秀賢的話像一盆冷水,澆醒了她的衝動。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那我們怎麼辦?總不能眼睜睜看著東哥在裡麵吧?”
“我們可以等,”金秀賢說,“你看這兩個日軍,看起來很放鬆,說不定他們隻是在這裡臨時休息,等他們走了,我們再進去看看。如果東哥在裡麵,我們再想辦法救他;如果不在,我們再繼續找。”
張彩霞點點頭,隻能按捺住心裡的焦急,和大家一起躲在大樹後麵,等待著日軍離開。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太陽漸漸升高,山林裡的溫度也越來越高。張彩霞的額頭滲出了汗水,她緊緊盯著木屋門口的日軍,心裡默默祈禱:東哥,你一定要沒事,一定要等著我。
突然,她想起了去年冬天的一件事——那時候她得了重感冒,發著高燒,躺在床上起不來。謝文東守在她的床邊,一夜沒閤眼,給她敷毛巾,喂她喝藥。第二天早上,她醒來的時候,看到謝文東趴在床邊睡著了,手裡還握著她的手。那時候她就想,這輩子能遇到謝文東,是她最大的幸運。
她又想起有一次,他們一起去鎮上買東西,遇到了日軍的巡邏隊,他們躲在一個小巷子裡,謝文東把她護在身後,緊緊抱著她,小聲說:“霞兒,彆害怕,有我在。”那時候她能聽到謝文東的心跳聲,那麼有力,那麼讓她安心。
“嫂子,你看!”小李突然小聲說,“日軍要走了!”
張彩霞立刻回過神,隻見木屋門口的兩名日軍士兵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朝著山林深處走去。等他們走遠了,張彩霞立刻站起身,朝著木屋跑去。
她推開門,裡麵的光線很暗,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她環顧四周,隻見木屋的角落裡,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一件灰色的外套——那是她給謝文東疊好的那件外套!
“東哥!”張彩霞激動地跑過去,蹲下身,輕輕推了推那個人,“東哥,你醒醒!我來接你了!”
那個人慢慢睜開眼睛,露出了一張熟悉的臉——正是謝文東!他的臉上有一道劃傷,嘴角也破了,看起來很虛弱,但看到張彩霞的時候,眼睛裡立刻閃過一絲光亮,他伸出手,握住張彩霞的手,聲音沙啞:“霞兒,你怎麼來了?這裡危險,你快回去!”
“我不回去,”張彩霞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下來,她緊緊握著謝文東的手,“我來接你回家,我們一起回去!”
金秀賢和其他隊員也走了進來,看到謝文東沒事,都鬆了一口氣。小李笑著說:“東哥,我就說你沒事吧,嫂子那麼擔心你,你要是敢有事,嫂子饒不了你!”
謝文東笑了笑,想站起身,卻因為虛弱,踉蹌了一下。張彩霞趕緊扶住他:“東哥,你彆著急,我們扶你回去。”
就在這時,外麵突然傳來了一陣密集的槍聲,還有日軍的喊叫聲!金秀賢臉色一變:“不好,是日軍!他們肯定是聽到了剛才的槍聲,又回來了!”
張彩霞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她扶著謝文東,看著門口,心裡想:怎麼辦?日軍來了,他們現在帶著受傷的謝文東,根本跑不快!
謝文東緊緊握著張彩霞的手,眼神堅定:“霞兒,彆害怕,我們跟他們拚了!”
小李和其他隊員也端起了步槍,警惕地看著門口。張彩霞看著謝文東虛弱的樣子,又看了看身邊的隊員,心裡充滿了絕望:他們能順利衝出日軍的包圍嗎?這一次,他們還能像以前那樣幸運地躲過危險嗎?而在山林的另一邊,會不會還有更多的日軍在等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