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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謝文東 第358章 匪寨的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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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五十八章:匪寨的抉擇

暮春的風裹著鬆針的潮氣,卷過黑風寨舊址那片斑駁的石牆時,謝文東的馬蹄在青石板上磕出了一聲悶響。鞍前的銅鈴晃了晃,沒能驚起崖邊的山雀——它們早習慣了這寨子裡的動靜,從當年黑豹帶著人扛著刀槍呼嘯而過,到如今穿著灰布軍裝的兵卒扛著步槍巡邏,山風裡的血腥氣,終究是淡了。

“東哥,要不我先去前麵探探?”馬後跟著的小李子勒住韁繩,指了指前方被藤蔓纏滿的寨門。這小子原是黑風寨的夥夫,當年黑豹把他從餓殍堆裡撿回來時,他還拖著條凍壞的腿;如今軍裝穿得筆挺,腰間彆著的手槍擦得鋥亮,隻是說話時還帶著當年的怯生生。

謝文東沒回頭,手指在馬鞍上摩挲著一塊磨得光滑的木牌——那是黑豹當年給他的,正麵刻著“黑風”二字,背麵是道歪歪扭扭的刀痕,是兩人第一次並肩跟另一夥土匪火並時,黑豹替他擋的一刀。“不用,”他聲音沉得像崖下的潭水,“這地方,我閉著眼都能走。”

張彩霞從另一側的馬上下來,裙擺掃過石縫裡冒頭的蒲公英。她今天沒穿軍裝,換了件月白色的布衫,頭發用根青布帶束著,倒顯出幾分江南女子的柔氣——若不是腰間彆著的勃朗寧手槍,任誰也想不到,這是當年跟著謝文東在林子裡追過狼、在雪地裡埋過敵人的女戰士。“東哥,李團長那邊還等著信兒呢,咱們彆耽擱太久。”她伸手拂去謝文東肩上的草屑,指尖觸到他軍裝下凸起的舊傷疤,那是三年前在四平戰役裡,子彈擦著肋骨過去留下的。

謝文東側過頭,看著彩霞鬢邊彆著的一朵小藍花——是山邊常見的龍膽草,不起眼,卻耐得住山裡的風寒。“急什麼,”他嘴角牽起點笑,“黑豹還在這兒等著呢,我得跟他說說話。”

一行人穿過垮了半邊的寨門,往山後的墳地走。當年黑風寨鼎盛時,這裡是堆放兵器的場子;後來黑豹死在剿匪隊的槍下,謝文東帶著剩下的兄弟把他埋在這兒,就著塊斷了的石碑刻了“黑豹之墓”四個字。如今碑前長了些雜草,卻被人收拾得乾淨,顯然是常有人來。

“東哥,你看!”小李子突然指著墳前的石台上,那裡擺著兩個缺了口的粗瓷碗,碗裡還剩著點沒喝完的米酒,旁邊放著半塊高粱餅。

謝文東腳步頓了頓,眉頭皺了皺。這不是他的人來的痕跡——他的人來祭拜,都會帶著正經的祭品,不會用這種當年寨子裡纔有的粗瓷碗。“是誰來過?”他問身邊的一個老匪,姓周,當年是黑豹的副手,臉上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下頜,看著凶神惡煞,卻最是念舊。

周疤臉蹲下身,拿起那碗米酒聞了聞,又撚起一點餅渣放在嘴裡嚼了嚼,臉色沉了下來:“是老鬼他們。這米酒是後山老王家釀的,當年咱們常偷著喝;這餅子,是老鬼他婆孃的手藝,裡頭放了芝麻。”

“老鬼?”彩霞皺起眉,“他不是昨天還在營裡說,願意跟著部隊走嗎?怎麼又跑到這兒來了?”

謝文東沒說話,走到墓碑前,蹲下身把木牌放在碑上。陽光透過鬆樹葉,在他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他看著那“黑豹之墓”四個字,突然想起十年前的那個冬天——那天雪下得特彆大,他跟黑豹搶了一隊從奉天來的商隊,得了兩匹好馬,還有一袋子白麵。黑豹把白麵全分給了寨裡的兄弟,自己就著雪啃了塊凍硬的窩頭,還跟他說:“東子,等咱以後有了錢,就不做這營生了,帶著兄弟們去種莊稼,娶個婆娘,生幾個娃,比啥都強。”

那時候他還笑黑豹傻,說土匪就是土匪,還想當莊稼人。可如今,他真的帶著兄弟們穿上了軍裝,真的有機會過上太平日子,有些人,卻又想回頭了。

“黑豹,”謝文東的聲音有點啞,“兄弟們現在有兩條路,一條是跟著我留在部隊,打鬼子,保家國,以後能堂堂正正地活著;另一條,是拿著安家費回老家,種莊稼,娶婆娘,過安生日子。可有人不想走這兩條路,想回山裡,重操舊業。”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撫過石碑上的刻痕,“我知道你當年為啥做土匪——家裡沒糧,爹孃餓死了,你不搶,就得死。可現在不一樣了,鬼子被打跑了,咱們有機會做正經人了。我不敢強留誰,也不敢攔著誰,可我得跟你說,誰要是再做傷天害理的事,我謝文東第一個不饒他。”

“東哥!”身後突然傳來一陣腳步聲,幾個穿著軍裝的漢子跑了過來,為首的是個矮胖的男人,臉上滿是油光,正是周疤臉說的老鬼。他看到謝文東,腳步頓了頓,眼神有點躲閃,卻還是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東哥,你咋在這兒?”

謝文東站起身,轉過身看著老鬼,眼神冷得像山裡的冰:“我不在這兒,怎麼知道你偷偷跑來祭拜黑豹,還帶著你婆娘做的餅子?老鬼,你跟我說實話,昨天在營裡說願意留隊,是真心的,還是裝的?”

老鬼被他看得渾身發毛,往後退了一步,又被周疤臉擋住了路。“東哥,我……我不是裝的,”他聲音有點抖,“可我昨晚想了一夜,我跟了黑豹這麼多年,除了打家劫舍,啥也不會。留在部隊裡,要訓練,要守規矩,我怕我受不了;回老家,我那婆娘早就跟人跑了,家裡就剩個破房子,我回去了咋活?”

“咋活?”謝文東往前走了一步,抓住老鬼的胳膊,“當年你在雪地裡快餓死的時候,是誰把你救回來的?是黑豹!他救你,不是讓你接著做土匪,是讓你活著!現在有機會讓你堂堂正正地活著,你卻說你不會?我謝文東當年也是個窮小子,隻會砍柴打獵,可我現在不也成了營長?你怕訓練,怕守規矩,難道就不怕再被剿匪隊追著打,不怕死了連個埋的地方都沒有?”

老鬼被他說得低下頭,眼圈紅了:“東哥,我知道你是為我好。可我……我就是想不通。當年咱們在黑風寨,吃香的喝辣的,沒人管,多自在。現在天天要出操,要學文化,我這腦子,根本記不住那些字……”

“自在?”彩霞走過來,聲音裡帶著點氣,“老鬼,你忘了三年前,你女兒發高燒,沒錢買藥,是東哥把自己的棉衣賣了,給你女兒請的大夫?你忘了去年在錦州,你被鬼子的炮彈炸傷了腿,是東哥背著你跑了三裡地,才找到醫療隊?你說在寨子裡自在,可那時候你女兒生病,你隻能眼睜睜看著她疼得哭,你能自在嗎?你被炮彈炸傷,躺在雪地裡等死,你能自在嗎?”

老鬼的頭垂得更低了,雙手攥成了拳頭,指節都泛了白。旁邊的幾個匪兵也都低下了頭,顯然也想起了過去的日子。周疤臉歎了口氣,拍了拍老鬼的肩膀:“老鬼,東哥和彩霞說得對。咱們做了這麼多年土匪,害了不少人,也受了不少罪。現在有機會贖罪,有機會過上太平日子,咱們得抓住。我跟你說,我現在跟著部隊學認字,雖然慢,可我已經能寫自己的名字了,我還打算等戰爭結束了,回老家買幾畝地,娶個婆娘,生個娃,讓娃將來做個讀書人,再也不做土匪。”

老鬼抬起頭,看著周疤臉,又看了看謝文東,眼淚終於掉了下來:“東哥,我……我錯了。我不該想回頭,我願意跟著部隊走,我願意學認字,學訓練,我也想讓我女兒將來能堂堂正正地做人。”

謝文東鬆開老鬼的胳膊,從口袋裡掏出一塊銀元,塞到老鬼手裡:“這是我私人給你的,你先寄回老家,讓你女兒好好讀書。以後要是有啥困難,跟我說,跟部隊說,彆再想那些沒用的。”

老鬼接過銀元,雙手哆嗦著,哽咽著說:“謝謝東哥,謝謝東哥……”

就在這時,山下傳來一陣馬蹄聲,小李子跑過來報告:“東哥,李團長來了,還有幾個頭目,說要跟你商量兄弟們去留的事。”

謝文東點點頭,對老鬼說:“走吧,跟我下山,跟兄弟們說清楚你的想法。”

一行人往山下走,彩霞走在謝文東身邊,小聲問:“東哥,你說其他頭目會不會也像老鬼一樣,心裡還想著回山裡?”

謝文東看了她一眼,笑了笑:“不管他們怎麼想,我都尊重他們的選擇。但我得讓他們知道,回山裡做土匪,隻有死路一條;留在部隊,或者回老家,纔有活路。”

走到山下的營地時,營門口已經圍了不少人,都是原匪幫的頭目,還有李團長。李團長穿著一身整齊的軍裝,肩上扛著中校軍銜,看到謝文東,笑著走過來:“謝文東同誌,你可算回來了。這些頭目們都等著呢,想跟你說說他們的想法。”

謝文東跟李團長握了握手,說:“李團長,讓你久等了。咱們進去說吧。”

眾人走進營裡的一間大木屋,屋裡擺著幾張桌子和板凳,地上燒著個火盆,暖意融融的。謝文東坐在主位上,彩霞坐在他旁邊,李團長坐在另一邊,其他頭目們分坐在兩邊。

一個高個子頭目先開口了,他叫趙虎,當年是黑風寨的先鋒,打仗很勇猛,卻也最是桀驁不馴。“東哥,李團長,我就直說了。我趙虎這輩子,除了打仗,啥也不會。留在部隊,能打仗,能殺鬼子,我願意;可要是讓我天天訓練,學那些沒用的文化,我受不了。我想好了,我拿著安家費,回老家找我兄弟,一起去打遊擊,照樣能殺鬼子。”

李團長皺了皺眉:“趙虎同誌,打遊擊也是部隊的一部分,也需要守規矩,學文化。你要是想打鬼子,留在正規部隊裡,有更好的裝備,更好的訓練,不是更好嗎?”

趙虎搖了搖頭:“李團長,我知道正規部隊好,可我就是受不了那規矩。我還是喜歡自由自在的,想打就打,想走就走。”

謝文東看著趙虎,想起當年在黑風寨,趙虎為了救他,胳膊上被砍了一刀,差點廢了。“趙虎,我知道你性子野,受不了約束。可你想過沒有,你回老家打遊擊,沒有補給,沒有支援,萬一遇到鬼子的大部隊,你怎麼辦?你那些兄弟怎麼辦?你當年為了救我,差點丟了胳膊,你難道想讓你那些兄弟也跟你一樣,隨時都可能丟了性命?”

趙虎低下頭,沉默了一會兒,說:“東哥,我知道你擔心我。可我……我真的受不了部隊的規矩。我已經跟兄弟們商量好了,我們拿著安家費,去長白山那邊打遊擊,那邊鬼子少,我們能活下去。”

謝文東歎了口氣:“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不攔你。但我有個條件,你去打遊擊可以,可不能傷害老百姓,不能搶老百姓的東西。要是讓我知道你做了傷天害理的事,我謝文東絕不會放過你。”

趙虎抬起頭,看著謝文東,鄭重地點了點頭:“東哥,你放心,我趙虎雖然是土匪出身,可也知道不能傷害老百姓。我去打遊擊,隻為殺鬼子,絕不動老百姓一根手指頭。”

接下來,又有幾個頭目陸續開口。有的說願意留在部隊,有的說想回老家種地,還有的跟趙虎一樣,想拿著安家費去打遊擊。謝文東一一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跟願意留隊的頭目說,會儘快安排他們進行訓練和學習;跟想回老家的頭目說,會把安家費足額發給他們,還會給他們開證明,讓他們回老家後能受到當地政府的照顧;跟想打遊擊的頭目說,會給他們一些武器和彈藥,還會跟當地的遊擊隊聯係,讓他們能有個照應。

等所有頭目都說完,天色已經暗了下來。李團長站起身,對謝文東說:“謝文東同誌,沒想到事情能這麼順利。這些頭目們能有這樣的選擇,多虧了你啊。”

謝文東笑了笑:“李團長,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是兄弟們都想過上太平日子。隻要能讓他們堂堂正正地活著,我做什麼都願意。”

眾人走出木屋,營裡已經點起了火把,照亮了整個營地。願意留隊的兄弟們圍在一起,興奮地討論著以後的日子;想回老家的兄弟們則在收拾東西,臉上帶著對未來的憧憬;想打遊擊的兄弟們則在檢查武器,眼神裡滿是堅定。

謝文東看著眼前的景象,心裡一陣感慨。他想起當年在黑風寨,兄弟們雖然也熱鬨,可那熱鬨裡帶著點不安,帶著點絕望;如今的熱鬨,是踏實的,是充滿希望的。

“東哥,咱們去看看黑豹吧,”彩霞拉了拉謝文東的手,“剛才走得急,我還沒給黑豹大哥放花呢。”

謝文東點點頭,跟李團長打了個招呼,就帶著彩霞往山後的墳地走。夜色裡的山風有點涼,彩霞往謝文東身邊靠了靠,謝文東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她身上。

走到黑豹的墳前,彩霞從口袋裡掏出一束野花——是她剛纔在山邊采的,有紅的,有黃的,還有藍的,雖然不起眼,卻很鮮豔。她蹲下身,把野花放在墓碑前,輕聲說:“黑豹大哥,謝謝你當年救了我和東哥。你看,現在兄弟們都有了自己的選擇,都能過上太平日子了,你要是泉下有知,肯定會高興的。”

謝文東也蹲下身,拿起那碗剩下的米酒,倒了一點在墓碑前:“黑豹,兄弟們都好,你放心吧。以後我會常來看你,跟你說說兄弟們的事。”

兩人站起身,準備下山。剛走了兩步,彩霞突然“哎呀”一聲,腳崴了,差點摔倒。謝文東趕緊扶住她,緊張地問:“怎麼了?是不是崴到腳了?”

彩霞皺著眉,點了點頭:“剛才沒注意,踩在石頭上了,有點疼。”

謝文東蹲下身,把彩霞的褲腿捲起來,看到她的腳踝已經腫了起來。“走不了路了,我揹你下山。”他說著,就背起了彩霞。

彩霞趴在謝文東的背上,雙手環著他的脖子,臉頰貼在他的肩膀上,能聞到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和陽光的味道。她忍不住笑了笑,說:“東哥,你還記得當年在雪地裡,你也是這樣揹我的嗎?那時候你還說,我太輕了,跟隻小貓一樣。”

謝文東也笑了,腳步穩了穩,哼起了東北小調:“正月裡來是新春,家家戶戶掛紅燈……”他的聲音不高,卻很溫柔,在夜色裡的山路上回蕩著。

彩霞靠在他的背上,聽著他哼的小調,看著天上的星星,心裡滿是幸福。她覺得,不管以後還會遇到多少困難,隻要能跟謝文東在一起,就什麼都不怕了。

可就在這時,山下突然傳來一陣槍聲,緊接著是一陣喊殺聲。謝文東的腳步頓住了,臉色沉了下來。他把彩霞放下來,讓她靠在一棵樹上,從腰間拔出手槍,對她說:“你在這兒等著,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彩霞拉住他的手,緊張地問:“東哥,會不會是老鬼他們反悔了?或者是趙虎他們遇到了鬼子?”

謝文東皺了皺眉,說:“不知道,我去看看就知道了。你在這裡彆亂動,注意安全。”他說完,就朝著山下跑去。

彩霞靠在樹上,心裡又緊張又擔心。她看著謝文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又看了看黑豹的墓碑,心裡默默祈禱著:黑豹大哥,求你保佑東哥,保佑兄弟們,彆出什麼事。

可她不知道,這陣槍聲,隻是一個開始。離開的匪幫真的能像他們說的那樣,不傷害老百姓,隻殺鬼子嗎?留在部隊的人,真的能適應部隊的生活,不再懷念過去的日子嗎?而這陣突然響起的槍聲,到底是誰開的?是鬼子,還是自己人?這些疑問,像一團迷霧,籠罩在黑風寨的上空,也籠罩在謝文東和彩霞的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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