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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北謝文東 第362章 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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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百六十二章:不速之客

冬初的第一場雪來得猝不及防,鵝毛大的雪花打著旋兒落下,把謝家坳裹成了一片白。謝文東正蹲在灶膛前添柴,火光映得他臉上暖融融的,鍋裡燉著的蘿卜土豆飄出陣陣香氣。張彩霞坐在炕沿上納鞋底,銀針在粗布上穿梭,時不時抬頭看他一眼,嘴角噙著淺淺的笑。

“這雪下得,怕是要封山了。”張彩霞把線在舌尖抿了抿,穿過針孔,“明天得把院子裡的柴火再堆高點,省得凍著。”

謝文東應了一聲,剛要說話,院門外突然傳來“咚咚”的敲門聲,力道又急又重,在寂靜的雪天裡格外刺耳。他皺了皺眉——這大雪天,誰會來串門?

“我去看看。”謝文東擦了擦手上的灰,起身走到院門口,剛拉開一條門縫,一股寒風就卷著雪沫灌了進來。門外站著個穿棉襖的男人,帽子上積了厚厚的雪,臉凍得通紅,正是當年給日軍當翻譯的周福生。

謝文東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周福生當年幫日軍欺壓村民,抗戰勝利後被抓去勞改,上個月才被釋放回村,平時躲在家裡不敢出門,怎麼會突然來找他?“你來乾什麼?”他語氣不善,手還抵在門框上,沒打算讓對方進來。

周福生搓著手,眼神閃躲,鼻尖上掛著冰碴:“謝……謝大哥,是城裡來的兩位先生找你,說想瞭解當年你抗日的事,讓我……讓我帶路。”他說著,往身後挪了挪,露出兩個站在雪地裡的男人。

那兩人穿著黑色便衣,料子看著很挺括,不像村裡人的粗布衣裳。他們都戴著禮帽,帽簷壓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張臉,隻有在抬頭時,能看見一雙銳利的眼睛。謝文東的目光掃過他們腰間,隱約看見鼓鼓囊囊的一塊,像是藏著槍。

“城裡來的先生?”謝文東心裡咯噔一下,指尖悄悄攥緊了,“我就是個種地的,哪懂什麼抗日的事?你們找錯人了。”

“沒錯,就是找你,謝文東同誌。”左邊的便衣往前走了一步,聲音低沉,聽不出情緒,“我們是來做個走訪,瞭解下當年青紗帳抗日的細節,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

右邊的便衣也跟著開口,目光在院子裡掃來掃去:“聽說謝同誌當年還跟過綹子?後來才投了八路軍?這轉變過程倒是值得好好說說。”

這話像根針,紮得謝文東心裡發緊。當年的舊事是他的傷疤,除了親近的人,很少有人知道,這兩個便衣一開口就提,絕非偶然。他瞥了眼周福生,見他頭埋得更低了,手指不停地絞著棉襖下擺,顯然是嚇得不輕——這哪裡是“走訪”,分明是帶著逼問的意味。

“先進屋說吧,外麵雪大。”張彩霞突然走了出來,手裡還拿著納了一半的鞋底,臉上帶著溫和的笑,眼神卻悄悄給謝文東遞了個暗號。她知道謝文東的警惕,也看出了這兩人來者不善。

謝文東會意,側身讓開了門。兩個便衣徑直走進屋,毫不客氣地坐在了炕邊的凳子上,目光在屋裡掃來掃去,從牆上掛著的“革命伴侶”紅布,到灶台上的鍋碗瓢盆,看得十分仔細。

“謝同誌,當年你在青紗帳裡,是不是跟日軍打過一場伏擊戰?”左邊的便衣掏出個小本子,鋼筆在紙上敲了敲,“聽說那次你還綁了日軍的糧車?”

“是,不過不是我一個人,是跟部隊的弟兄們一起。”謝文東站在灶邊,手搭在灶台沿上,指尖能感覺到溫熱的溫度,這讓他稍微安定了些。

“那你跟綹子的時候,有沒有綁過日軍的票?”右邊的便衣突然追問,眼神直勾勾地盯著謝文東,“有人說你當年是先當匪,後當兵,是不是為了逃避追究才投的軍?”

這話徹底戳中了謝文東的痛處,也讓他更加確定,這兩人根本不是來瞭解抗日事跡的。他剛要發作,瞥見張彩霞悄悄往門口挪了半步,立刻壓下了火氣:“當年的事,我不想再提。要是你們是來翻舊賬的,現在就可以走。”

“謝同誌彆激動,我們就是隨口問問。”左邊的便衣笑了笑,可眼神裡沒有半分笑意,“再問個事,你退伍回來,部隊給了你多少退伍金?都用在哪兒了?”

謝文東心裡的警鈴越響越烈。這些問題看似零散,實則都在打探他的過往和現在的情況,尤其是提到退伍金,明顯是跟之前村裡的風波有關。他突然想起那個躲在暗處的灰布長衫特務,難道這兩人是特務的同夥?

“我去後院喂豬,豬還沒吃食呢。”謝文東突然開口,往門口走了兩步,故意撞了張彩霞一下,壓低聲音說,“去村部找村長,讓他給李團長捎信,就說家裡來了‘不速之客’。”

張彩霞心裡一緊,立刻點了點頭。她放下鞋底,拿起牆角的柴刀,像是要去劈柴的樣子:“我跟你一起去,順便劈點柴。”

“不用,你在家招待兩位先生,我去去就回。”謝文東按住她的手,悄悄把柴刀塞到她手裡,“路上小心,彆回頭。”

張彩霞握緊柴刀,指尖傳來冰涼的觸感,卻讓她安定了不少。她抬頭看著謝文東,眼神堅定:“你也小心。”兩人目光交彙的瞬間,千言萬語都化作了默契,他懂她的擔憂,她懂他的警惕。

張彩霞拉開後門,一股寒風卷著雪沫湧了進來。她緊了緊棉襖,攥著柴刀,頭也不回地鑽進了雪地裡。雪沒到了腳踝,每走一步都很艱難,可她不敢慢下來——她知道,謝文東的安危,全在她這一趟路上了。

屋裡,兩個便衣見謝文東要去後院,對視了一眼,左邊的便衣起身說:“我跟你一起去,正好看看你家的豬養得怎麼樣。”

謝文東心裡冷笑,麵上卻不動聲色:“就是頭普通的土豬,有什麼好看的?”

“隨便逛逛,謝同誌彆介意。”便衣緊跟在他身後,目光警惕地掃過後院的每一個角落。後院很小,一個豬圈,一堆柴火,還有張彩霞種的花草,冬天裡都枯了。謝文東走到豬圈邊,拿起豬食瓢,慢悠悠地往食槽裡倒豬食,眼角的餘光卻盯著便衣的一舉一動。

“謝同誌,你跟李團長關係很好?”便衣突然開口,“聽說他當年好幾次想留你在部隊?”

“都是老戰友,關係自然不錯。”謝文東頭也不抬,“怎麼,你們認識李團長?”

便衣頓了頓,含糊地說:“聽說過,是位英雄團長。”

謝文東心裡更疑惑了。如果他們是特務,應該避開李團長才對,可他們卻主動提起,難道另有身份?他正琢磨著,突然聽見前院傳來周福生的哭聲,緊接著是摔東西的聲響。

“怎麼回事?”謝文東和便衣同時往前院走,剛進堂屋,就看見周福生蹲在地上哭,右邊的便衣正指著他罵:“沒用的東西,連個人都看不住!”

“怎麼了?”左邊的便衣問。

“那女的跑了!說去劈柴,半天沒回來,肯定是報信去了!”右邊的便衣臉色鐵青,一把揪住周福生的衣領,“你是不是早就跟他們串通好了?”

周福生嚇得渾身發抖:“沒有!我沒有!我就是個帶路的,我不知道她要跑啊!”

謝文東心裡一鬆——彩霞肯定已經安全了。他站在門口,擋住了兩人的去路:“既然彩霞不在,你們也彆待了,請回吧。”

“想讓我們走?沒那麼容易!”右邊的便衣突然掏出槍,指著謝文東,“老實交代,你當年跟匪幫是不是還有聯係?是不是藏了國民黨的特務?”

謝文東眯起眼睛,手悄悄摸向腰間——那裡藏著一把李團長送他的匕首。“我看你們纔像特務!”他大喝一聲,猛地撲了上去,一把抓住對方的手腕,將槍按向地麵。

左邊的便衣見狀,也掏出槍要幫忙,就在這時,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馬蹄聲,緊接著是熟悉的喊聲:“謝文東!裡麵怎麼回事?”

是李團長的聲音!謝文東心裡一喜,手上的力道更足了,一把奪過對方的槍,扔在地上。兩個便衣聽見李團長的聲音,臉色瞬間變了,手裡的槍也垂了下來。

李團長帶著幾個戰士衝進屋,看見地上的槍,又看了看兩個便衣,厲聲問:“你們是什麼人?竟敢在村裡動槍!”

左邊的便衣深吸一口氣,突然從口袋裡掏出個紅色的證件,遞了過去:“李團長,彆誤會,我們是軍區派來的特派員,專門來核實謝文東同誌的抗日功績。”

李團長愣了一下,接過證件仔細看了看,又抬頭看向兩個便衣,眼神裡滿是疑惑:“特派員?那你們為什麼動槍?還把人嚇得哭成這樣?”

“這是個誤會。”特派員收起證件,有些尷尬地說,“我們怕謝文東同誌有顧慮,不肯說實話,所以才用了點特殊手段,沒想到他反應這麼激烈。”

這時,張彩霞也帶著村長和幾個村民趕了回來,看見屋裡的情況,趕緊跑過來拉住謝文東:“你沒事吧?有沒有受傷?”

“我沒事,彆擔心。”謝文東握住她的手,指尖的冰涼讓他心疼——這麼冷的天,她肯定凍壞了。

周福生見是特派員,也不哭了,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雪,縮在角落裡不敢說話。李團長看著他,皺了皺眉:“你怎麼在這兒?”

“是……是特派員讓我帶路的。”周福生結結巴巴地說,“他們說找謝大哥瞭解情況,我不敢不來。”

李團長歎了口氣,轉頭看向特派員:“謝文東的功績,我最清楚。當年他在青紗帳裡,一個人殺了七個日軍,後來跟著部隊打仗,多少次都衝在最前麵,身上的傷比我都多。他要是有問題,我第一個不答應!”

特派員點了點頭,走到謝文東麵前,伸出手:“謝同誌,對不起,是我們的工作方法不對,讓你受委屈了。有人向上級反映了你的功績,說你當年抗日有功,還救了不少村民,我們是來核實情況,準備為你申請‘抗日英雄’勳章的。”

謝文東愣住了,手裡還攥著剛奪過來的槍,一時沒反應過來。張彩霞碰了碰他的胳膊,笑著說:“傻站著乾什麼?特派員跟你道歉呢。”

謝文東這纔回過神,鬆開手,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沒事,我就是……以為你們是壞人。”

“不怪你,是我們太魯莽了。”特派員笑了笑,“接下來還要麻煩你和村民們,給我們講講當年的事。”

第三百六十三章:昔日袍澤

村部的油燈亮了大半夜,火苗跳動著,把屋裡每個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長。謝文東坐在長桌旁,手裡捧著杯熱茶,聽著特派員的提問,斷斷續續地講著當年的事——講十六歲那年娘餓死在山洞裡,講跟著綹子混的半年,講投軍後第一次上戰場殺日軍,講黑風口戰鬥時謝老三的犧牲……

張彩霞坐在他身邊,時不時幫他添點茶水,每當他講到傷心處,就悄悄握一握他的手。李團長也在一旁補充,講謝文東當年如何把最後一塊乾糧讓給傷員,如何帶著弟兄們夜襲日軍炮樓,如何在彈儘糧絕時死守陣地。

“這些事,我都記在部隊的功勞簿上,有憑有據。”李團長拍了拍桌子,語氣堅定,“謝文東不僅抗日有功,解放戰爭裡也立了大功,這勳章給他,當之無愧!”

村長和幾個老村民也紛紛開口。三叔公拄著柺杖,激動地說:“特派員,東子是個好孩子!當年日軍燒村,是他帶著我們躲進山洞,還殺了日軍的哨兵,救了全村人的命!之前村裡的風波,都是劉老栓他們糊塗,被人挑唆了!”

“是啊,謝大哥還把自己的退伍金拿出來給我們買種子,昨天還幫我修屋頂呢!”王二柱也紅著臉說,“之前是我不對,錯怪謝大哥了,我給您道歉!”他說著,站起身給謝文東鞠了一躬。

其他村民也跟著道歉,屋裡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熱絡起來。謝文東看著大家,心裡的那塊石頭終於落了地——村民們的偏見,總算解開了。

特派員認真地記著筆記,時不時點頭,最後合上本子,笑著說:“好了,情況我們都瞭解了。謝文東同誌的功績確實突出,我們會儘快向上級彙報,勳章肯定能批下來。”

眾人都鬆了口氣,臉上露出了笑容。張彩霞端出剛蒸好的紅薯,分給大家:“快嘗嘗,剛出鍋的,甜著呢。”

特派員接過紅薯,咬了一口,笑著說:“真甜,比城裡買的好吃多了。謝同誌,你這日子過得挺滋潤啊。”

“都是彩霞照顧得好。”謝文東看著張彩霞,眼裡滿是笑意。

李團長打趣道:“謝大哥,看來你這安穩日子也不好過啊,又是村裡的風波,又是特派員的‘突襲’,比在部隊還熱鬨。”

“可不是嘛。”張彩霞笑著說,“他啊,在哪兒都閒不住,昨天還幫王大爺修屋頂,雪天路滑,嚇得我一直跟著,就怕他摔著。”

謝文東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燈光映在他臉上,把他鬢角的白發照得格外清晰,可眼神裡卻滿是溫暖和滿足。

聊到半夜,特派員和李團長才準備離開。雪已經停了,月光灑在雪地上,亮得晃眼。謝文東和張彩霞送他們到村外路口,李團長拍了拍謝文東的肩膀:“老謝,勳章下來了,我親自給你送過來。要是想回部隊,隨時跟我說,三團的位置還留著。”

謝文東搖了搖頭:“不了,我現在就想好好種地,跟彩霞過日子。不過要是部隊需要,我隨叫隨到。”

“好!”李團長笑著點頭,翻身上馬,“那我走了,有時間回根據地看看弟兄們。”

特派員也跟謝文東握了握手:“謝同誌,等我們的好訊息。”

看著他們的身影消失在夜色裡,張彩霞挽住謝文東的胳膊:“這下好了,村民們不誤會你了,勳章也快下來了,以後就能安安穩穩過日子了。”

謝文東握緊她的手,往回走:“是啊,以後咱們好好種地,明年生個娃,再種滿院子的花。”

可他們沒注意到,村外的山頭上,一個穿灰布長衫的人影正盯著他們,手裡的望遠鏡鏡片反射出冷光。那人咬著牙,眼神裡滿是恨意——他沒想到,這兩個便衣竟然是特派員,不僅沒搞臭謝文東,還讓他成了“英雄”。

“謝文東,你彆得意得太早!”他低聲罵道,轉身消失在黑暗裡。

接下來的幾天,村裡的氣氛徹底變了。村民們見了謝文東,都熱情地打招呼,有的送他自家醃的鹹菜,有的邀他去家裡喝酒。劉老栓和趙瘸子也托三叔公送來道歉的禮物,雖然謝文東沒收,但也沒再追究。

張彩霞每天都哼著小曲,把院子裡的雪掃乾淨,侍弄著那些枯了的花草,盼著春天早點來。謝文東則幫著村民們修農具、掃雪,有時候還教村裡的年輕人練拳腳,說萬一有壞人來,能自保。

可平靜的日子沒過幾天,李團長突然派人送來一封信,說軍區批了勳章,讓謝文東去根據地參加授勳儀式。謝文東拿著信,心裡既激動又猶豫——去根據地,肯定要見到很多老戰友,說不定又要被李團長勸回部隊;可不去,又辜負了上級的心意。

“去吧,”張彩霞看著他,笑著說,“這是你的榮譽,不能不去。我跟你一起,順便看看根據地的老朋友們。”

謝文東點了點頭:“好,咱們一起去。”

出發前一天,村長帶著村民們來送他們,手裡拿著雞蛋、紅薯,塞滿了他們的包袱。“謝大哥,你可得早點回來啊,村裡的地還等著你來指點呢!”王二柱喊道。

“放心吧,授完勳就回來。”謝文東笑著揮手。

第二天一早,謝文東和張彩霞背著包袱,踏上了去根據地的路。雪地裡留下兩行深深的腳印,延伸向遠方。張彩霞挽著他的胳膊,看著路邊的雪景,笑著說:“等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春天就到了,咱們的花也該發芽了。”

謝文東點頭,心裡滿是期待。可他不知道,那穿灰布長衫的特務,已經提前去了根據地,在暗處佈下了陷阱。他知道授勳儀式那天,根據地肯定很熱鬨,正是下手的好機會。

在路上走了三天,終於到了根據地。李團長早就等在門口,看見他們,笑著迎了上來:“老謝,可把你盼來了!彩霞妹子,一路凍壞了吧?”他說著,接過兩人肩上的包袱,往營房裡引,“我讓炊事班燉了羊肉湯,暖暖身子。”

根據地比謝文東記憶裡更熱鬨了,戰士們正忙著訓練,口號聲震得積雪簌簌往下掉。路過操場時,小吳拄著柺杖跑了過來,胳膊上的繃帶還沒拆,臉上卻笑開了花:“謝大哥!張姐!你們可來了!我天天盼著你們呢!”

“恢複得怎麼樣?”謝文東握住他的手,摸了摸他的胳膊。

“好多了!醫生說再過兩個月就能拆繃帶了!”小吳晃了晃胳膊,又壓低聲音,“謝大哥,這次授勳儀式可隆重了,軍區的首長都要來呢!”

張彩霞看著小吳興奮的樣子,笑著遞給他個布包:“給你帶了點紅薯乾,閒了嚼著玩。”

進了營房,羊肉湯的香氣撲麵而來。李團長把包袱放在炕上,給兩人倒了熱茶:“老謝,這次授勳不僅是你的榮譽,也是咱們三團的驕傲。當年你在黑風口拖住敵人,為大部隊突圍爭取了時間,這事兒首長們都記著呢。”

謝文東捧著熱茶,暖意從指尖傳到心底:“那都是弟兄們的功勞,謝老三他……”話到嘴邊又嚥了回去,謝老三的犧牲,是他心裡永遠的痛。

李團長歎了口氣,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想他。這次儀式上,我會把他的事也彙報給首長,爭取給她娘申請點補助。”

張彩霞見兩人情緒低落,連忙岔開話題:“李團長,根據地的雪比村裡還大,訓練不礙事嗎?”

“不礙事,冬訓就得這個勁兒!”李團長笑了起來,“對了,特派員也在,下午他會來跟你們核對下授勳的流程,明天一早儀式就開始。”

下午,特派員果然來了,手裡拿著份流程表,一一跟謝文東確認。從入場順序到授勳致辭,說得格外詳細。張彩霞坐在一旁縫補謝文東的舊軍裝,聽著特派員的話,嘴角忍不住上揚——她彷彿已經看見謝文東戴上勳章,站在台上的樣子了。

可當天晚上,意外卻發生了。謝文東起夜時,聽見營房外有輕微的響動。他心裡一緊,悄悄走到窗邊,撩開窗簾一角往外看。月光下,一個穿灰布長衫的人影正鬼鬼祟祟地往炊事班的方向走,手裡還拎著個油桶——正是那個在村裡搞破壞的特務!

謝文東瞬間繃緊了神經,抄起門後的扁擔就追了出去。“站住!”他大喝一聲,腳步聲驚得宿鳥亂飛。

特務聽見聲音,回頭看了一眼,見是謝文東,眼神裡閃過一絲慌亂,轉身就往操場跑。謝文東緊追不捨,積雪沒到腳踝,每一步都很吃力,可他不敢慢下來——這特務敢在根據地作案,肯定沒安好心。

兩人一前一後跑到操場,特務突然轉身,從懷裡掏出把匕首,朝著謝文東刺了過來。謝文東早有防備,側身躲開,扁擔狠狠砸在特務的胳膊上,匕首“當啷”一聲掉在地上。

“謝文東,你壞了我的好事!”特務捂著胳膊,惡狠狠地罵道,“我跟你沒完!”

“你到底想乾什麼?”謝文東握緊扁擔,警惕地盯著他。

就在這時,李團長帶著幾個戰士趕了過來,手裡的槍對準了特務:“不許動!”

特務見狀,知道自己跑不掉了,突然從懷裡掏出個點燃的火摺子,朝著旁邊的草垛扔了過去。“我得不到的,你也彆想得到!”他嘶吼著,“我要讓你的勳章變成燒給你的紙錢!”

草垛早就被雪打濕了,火摺子扔上去,隻冒了點黑煙就滅了。戰士們衝上去,一把按住了特務,用繩子捆了起來。

“帶走!好好審問!”李團長厲聲說道。

謝文東看著被押走的特務,心裡鬆了口氣,卻又有些後怕——要是火摺子點燃了草垛,說不定會燒到營房,傷到弟兄們。

“老謝,沒事吧?”李團長走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膀。

“沒事。”謝文東搖了搖頭,“沒想到他竟然追到根據地來了。”

“這小子是國民黨留下的特務,專門跟咱們作對。”李團長咬牙道,“之前村裡的風波,肯定也是他指使的。”

回到營房,張彩霞早就被驚醒了,看見謝文東回來,趕緊迎上去:“怎麼了?出什麼事了?”

謝文東把事情的經過說了一遍,張彩霞嚇得臉色發白:“太危險了!你以後可不能這麼衝動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謝文東握住她的手,“現在特務被抓了,以後再也沒人搞破壞了。”

張彩霞還是不放心,幫他檢查了一遍,見沒有受傷,才鬆了口氣:“明天就是授勳儀式了,可彆出什麼岔子。”

“不會的。”謝文東笑了笑,幫她攏了攏頭發,“快睡吧,明天還要早起呢。”

第二天一早,授勳儀式正式開始。操場中央搭起了台子,上麵掛著“抗日英雄授勳儀式”的橫幅,軍區的首長坐在台中央,李團長和其他乾部站在一旁。戰士們和根據地的鄉親們圍在台下,嘰嘰喳喳地議論著,臉上滿是期待。

謝文東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軍裝,胸前彆著一朵大紅花,在戰士的引導下走上台。張彩霞站在台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手裡緊緊攥著那塊“革命伴侶”的紅布,比自己上台還緊張。

“謝文東同誌,”軍區首長站起身,手裡拿著一枚金燦燦的勳章,“你在抗日戰爭和解放戰爭中,英勇無畏,屢立戰功,為國家和人民做出了巨大貢獻。現在,我代表軍區,授予你‘抗日英雄’勳章!”

台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謝文東挺直腰板,敬了個標準的軍禮。首長把勳章彆在他的胸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樣的!”

謝文東看著胸前的勳章,眼眶突然紅了。他想起了娘,想起了謝老三,想起了那些犧牲的弟兄們——這枚勳章,不僅是他的榮譽,更是所有犧牲戰友的榮譽。

儀式結束後,戰士們圍著謝文東,爭相看他的勳章。小吳踮著腳,摸了摸勳章,羨慕地說:“謝大哥,真好看!等我傷好了,也要立大功,拿勳章!”

“好,我等著看。”謝文東笑著揉了揉他的頭。

李團長走過來,遞給謝文東一杯酒:“老謝,敬你!這杯酒,我早就想跟你喝了。”

謝文東接過酒杯,跟李團長碰了一下,仰頭喝了下去。白酒烈,卻暖得心裡舒服。

張彩霞走過來,幫他拂去肩上的積雪,笑著說:“現在滿意了吧?勳章拿到了,也沒人搞破壞了,咱們可以安安穩穩回村種地了。”

謝文東握住她的手,低頭看著胸前的勳章,又看了看周圍的老戰友,心裡突然有些猶豫。李團長之前說的話,又在耳邊響起——三團的位置,還留著他。

“怎麼了?”張彩霞察覺到他的異樣,輕聲問。

謝文東還沒開口,李團長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老謝,跟你說個事。軍區準備擴編,想調你回部隊當副團長,帶帶新兵。”

謝文東愣住了,張彩霞也停下了手裡的動作,看著他。

“我知道你想回村種地,”李團長繼續說,“可現在正是用人的時候,弟兄們都盼著你回來。你放心,彩霞妹子可以隨軍,部隊裡有家屬院,不比村裡差。”

台下的戰士們也跟著喊:“謝大哥,回來吧!我們想跟你一起打仗!”

謝文東看著戰士們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胸前的勳章,心裡的天平開始搖擺。回村種地,是他盼了一輩子的夢想,可部隊需要他,老戰友需要他,他能拒絕嗎?

張彩霞看出了他的糾結,輕輕握了握他的手:“你不用管我,跟著自己的心走就行。你在哪兒,我就在哪兒。”

謝文東看著她堅定的眼神,心裡一暖。他深吸一口氣,看向李團長,剛要開口,突然聽見台下傳來一陣騷動。一個戰士跑過來,臉色蒼白地說:“團長!謝大哥!國民黨軍的先頭部隊,已經到根據地外圍了!”

所有人都愣住了,剛才熱鬨的氣氛瞬間凝固。李團長臉色一變,立刻喊道:“全體集合!準備戰鬥!”

戰士們迅速行動起來,操場上瞬間響起整齊的腳步聲。謝文東握緊了拳頭,胸前的勳章在陽光下閃閃發光。

張彩霞看著他,眼神裡沒有絲毫猶豫:“去吧,我在營房等你回來。”

謝文東點了點頭,用力抱了抱她,轉身跟著李團長往指揮部跑。他回頭看了一眼,張彩霞站在原地,手裡還攥著那塊紅布,像一團火,在白雪的映襯下格外耀眼。

指揮部裡,地圖攤在桌子上,首長指著地圖說:“國民黨軍來勢洶洶,咱們得趕緊製定作戰計劃。謝文東,你熟悉這一帶的地形,說說你的想法。”

謝文東走到地圖前,手指在上麵點了點:“這裡是黑風口,地勢險要,可以派一支隊伍在這兒設伏;這裡是二道河,結冰了,能過人,但容易打滑,可以安排狙擊手……”

他的聲音沉穩有力,眼神裡重新燃起了戰火。胸前的勳章隨著他的動作晃動,彷彿也在期待著即將到來的戰鬥。

張彩霞站在營房門口,看著謝文東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心裡既擔憂又驕傲。她知道,謝文東雖然盼著安穩日子,但骨子裡的那份擔當,讓他永遠不會在國家需要的時候退縮。

可她不知道,這次國民黨軍的進攻,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猛烈。謝文東帶著戰士們衝在最前麵,會不會受傷?會不會像謝老三一樣,再也回不來?那塊“革命伴侶”的紅布,還沒來得及掛在村東頭的堂屋,他們期盼的春天,還能等到嗎?

風雪越下越大,模糊了遠處的戰場。張彩霞握緊手裡的紅布,在心裡默默祈禱:謝文東,你一定要回來。我們還要一起種玉米,一起種花草,一起把這枚勳章,掛在咱們家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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