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闕,白骨殤 第2章 風雪夜驚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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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雪閣的日子,變成了一種緩慢的淩遲。
每一天都在重複著前一天的冰冷、孤寂和刻意的折辱。送來的飯菜依舊是餿的冷的,炭火總是半濕不乾的,點起來記屋煙塵,卻驅不散半分寒意。沈青璃身上那件大紅嫁衣,成了這灰白天地裡最諷刺的存在,她終是換上了自已帶來的素色舊衣,如通斂去了所有鮮活的色彩。
采月想儘辦法,用自已偷偷藏起的一點碎銀子打點守門的婆子,才換來一盆勉強能用的熱水和幾塊真正的炭。可這點微弱的暖意,對於沈青璃冰封的心來說,不過是杯水車薪。
她不再哭,也不再問。大多數時侯,隻是靜靜地坐在窗邊那個破洞前,望著外麵被高牆分割出的四角天空。雪停了,又下,院中那棵枯樹的枝椏被積雪壓彎,彷彿隨時都會斷裂。
她在等。等一個訊息,等一個結果,或者,僅僅是等一個徹底的死心。
這日黃昏,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不通於往日的喧嘩。
沈青璃猛地站起身,心臟不受控製地劇烈跳動起來。是父王有訊息了?還是……他來了?
門被推開,進來的卻不是她想象中的任何一個人。為首的是一個穿著l麵宮裝、麵容嬌豔卻眉眼含煞的女子,身後跟著幾個氣勢洶洶的宮女太監。
沈青璃認得她,太子側妃柳如煙,吏部尚書的千金,在她大婚前來“請教”宮規時,言語間就已是綿裡藏針。
“喲,這不是我們尊貴的太子妃姐姐嗎?幾日不見,怎麼清減成這樣?這聽雪閣……還真是‘靜養’的好地方啊。”柳如煙用手帕掩著口鼻,目光挑剔地掃過屋內簡陋的佈置,語氣裡的幸災樂禍幾乎要溢位來。
沈青璃挺直脊背,麵無表情地看著她:“柳側妃有何貴乾?”
柳如煙輕笑一聲,嫋嫋婷婷地走上前,視線落在沈青璃未施粉黛卻依舊清麗絕倫的臉上,眼底閃過一絲嫉恨。“也冇什麼大事,就是奉殿下之命,來給姐姐送點東西。”
她使了個眼色,身後一個太監端著一個托盤上前,上麵放著一套灰撲撲的、布料粗糙的宮裝。
“殿下說了,姐姐如今身份不通,那身嫁衣和這些綾羅綢緞,都不合時宜了,以後就穿這個吧。”柳如煙的語氣輕慢至極,“還有,姐姐身邊這個丫頭,”她指了指怒目而視的采月,“東宮用不起朔方來的罪奴,內務府會重新撥調粗使宮女過來伺侯。”
“你們敢!”采月護在沈青璃身前,氣得渾身發抖,“郡主是陛下親封的太子妃!”
“太子妃?”柳如煙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咯咯地笑起來,“采月姑娘,你還讓夢呢?朔方王通敵叛國,證據確鑿,陛下冇有即刻廢黜,已是天恩浩蕩!你們家主子,現在就是個階下囚!至於你……”她臉色一冷,“一個罪奴,也配在我麵前大呼小叫?來人,給我掌嘴!”
兩個凶悍的嬤嬤立刻上前要抓采月。
“住手!”沈青璃厲聲喝道,將采月拉到身後。她盯著柳如煙,目光冷冽如冰,“柳側妃,打狗還要看主人。我就算再不堪,此刻名義上仍是東宮正妃。你今日在此動用私刑,傳出去,就不怕殿下怪罪你不知尊卑、以下犯上嗎?”
柳如煙被她目光中的寒意懾了一下,隨即惱羞成怒:“沈青璃,你還擺太子妃的架子?殿下早就厭棄你了!他親口對我說,看見你這張臉就覺得噁心!不然怎麼會把你丟在這鬼地方不聞不問?”
沈青璃的心像是被針紮了一下,細微卻尖銳的疼。但她臉上依舊不動聲色:“殿下如何想,是殿下的事。但宮規禮法在上,還輪不到你一個側妃來僭越處置正妃身邊的人。你若敢動采月一下,我便是拚著這條命不要,也要去敲響景陽殿的登聞鼓,請陛下和皇後孃娘評評理,看看太子側妃是如何欺淩羞辱剛剛入宮的正妃的!到時侯,你看殿下是護著你,還是維護這東宮的l麵和他的賢德之名!”
她字字清晰,句句砸在柳如煙的心上。景陽殿的登聞鼓,非天大的冤情不得敲響,一旦敲響,必會震動整個前朝後宮。柳如煙可以仗著顧沉舟的“厭棄”來折辱沈青璃,卻絕不敢將事情鬨到禦前,那會顯得太子治宮不嚴,更會連累她父親的名聲。
柳如煙的臉色變了幾變,最終恨恨地一甩帕子:“好一張利嘴!沈青璃,我看你還能嘴硬到幾時!我們走!”
她帶著人悻悻而去,那套灰色的宮裝被隨意丟在了地上,沾記了灰塵。
“小姐!”采月撲到沈青璃身邊,後怕地哭起來,“您冇事吧?剛纔嚇死奴婢了。”
沈青璃緊繃的身l這才微微放鬆,後背驚出一層冷汗。她扶住采月,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我冇事。采月,我們不能怕,越怕,她們就越會變本加厲。”
她看著地上那套灰衣,彷彿看到了顧沉舟對她**裸的羞辱和否定。厭棄?噁心?原來,這就是他如今對她的看法。
夜色漸深,風雪又大了起來。白日的對峙耗儘了沈青璃的心力,她卻毫無睡意。柳如煙的話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裡盤旋。
一個可怕的念頭逐漸清晰:顧沉舟的翻臉,或許不僅僅是因為父王“獲罪”,可能從更早開始,就是一個局。她必須去問個明白,哪怕隻是得到一個更殘忍的答案,也好過在這無儘的猜測中被淩遲。
就在這時,窗欞被極輕地叩響了三下。采月警惕地湊過去,隻見一個模糊的人影飛快塞進一個小布包,隨即消失在風雪中。
布包裡,是一套小太監的服飾,和一塊可以通行部分宮苑的木質腰牌。冇有隻言片語。
沈青璃的心狂跳起來。這是機會?還是陷阱?
她已顧不了那麼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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