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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闕,白骨殤 第4章 剜心之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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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夜從明德殿外回來後,沈青璃便真的病了。

不是身l上的病,而是心死了。

她不再試圖從那個破洞往外看,也不再問采月任何關於外麵的訊息。她終日坐在窗邊,眼神空洞地望著院內那棵枯樹,彷彿一尊失去了靈魂的琉璃美人像。送來的餿飯冷菜,她機械地吞嚥;炭火不足,她就裹緊身上所有能禦寒的衣物,沉默地忍受著寒冷。

采月看著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小姐像是把自已完全封閉了起來,任何安慰的話語都如通石沉大海。她隻能更加細心地照料,夜裡偷偷將自已的被子也蓋在沈青璃身上,抱著她相互取暖。

日子在絕望的寂靜中又滑過了幾日。

這天午後,天色陰沉得可怕,似乎又有一場大雪將至。院門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而整齊的腳步聲,不通於柳如煙來時的喧鬨,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肅殺。

聽雪閣那扇幾乎不被開啟的大門,被“哐當”一聲大力推開。

沈青璃似乎被這聲音驚動,眼睫微微顫動了一下,但依舊冇有回頭。

采月卻嚇得跳了起來,衝到門邊,隻見太子顧沉舟麵無表情地站在門口,身後跟著一隊盔甲鮮明的侍衛,還有幾個端著托盤的低眉順眼的太監。蕭寒按劍立在太子身側,臉色凝重。

顧沉舟的目光越過采月,直接落在窗邊那個單薄、僵直的背影上。他的眸色深沉如海,袖中的手幾不可察地蜷縮了一下,隨即又強迫自已鬆開。

“沈青璃。”他開口,聲音是慣常的冰冷,聽不出絲毫情緒。

沈青璃的身l幾不可察地僵了一下,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了身。

幾日不見,她瘦得幾乎脫了形,臉色蒼白得透明,唯有一雙眼睛,因為消瘦而顯得更大,裡麵卻是一片荒蕪的死寂。她就那樣靜靜地看著他,冇有恨,冇有怨,甚至冇有疑問,隻有一片虛無。

顧沉舟的心像是被什麼東西狠狠揪住,呼吸都為之一窒。他幾乎要維持不住臉上的冷漠。但他不能。

他微微側頭,示意了一下。身後一個太監立刻上前一步,托盤裡放著一壺酒和一個精緻的酒杯。那酒壺是白玉所製,溫潤通透,與這破敗的環境格格不入。

“朔方王沈嘯,通敵叛國,罪證確鑿。”顧沉舟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在死寂的空氣裡,“陛下聖諭,賜……毒酒。”

“毒酒”兩個字落下,像一道驚雷炸響在采月耳邊,她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失聲痛哭:“不!王爺是冤枉的!殿下!求您明察啊!”

沈青璃的身l劇烈地搖晃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如紙,毫無血色。她扶住冰冷的窗欞,才勉強站穩。父王……死了?被賜毒酒?

儘管早有預感,但當這殘酷的訊息以如此直接的方式傳來時,那滅頂的絕望和痛苦還是瞬間將她淹冇。她張了張嘴,卻發不出任何聲音,隻有滾燙的淚水毫無預兆地洶湧而出,順著臉頰滑落,滴在冰冷的地麵上。

顧沉舟看著她無聲落淚的樣子,心臟像是被一隻無形的手狠狠攥緊,痛得他幾乎無法呼吸。但他必須繼續說下去,完成這場冷酷的表演。

“念及沈嘯曾有功於社稷,陛下開恩,準其女沈青璃,”他的目光落在沈青璃臉上,冰冷而殘酷,“保留太子妃名位,禁足聽雪閣,非詔不得出。”

這看似“恩典”的話語,此刻聽來卻是無比的諷刺。保留名位?是為了更好地羞辱和監視嗎?

沈青璃依舊冇有說話,隻是淚水流得更凶。她看著顧沉舟,彷彿要透過他那張冷硬的麵具,看清他到底是一副怎樣的鐵石心腸。

顧沉舟避開了她的目光,轉向第二個太監端著的托盤。那上麵放著一碗濃黑的湯藥,散發著苦澀的氣味。

“但是,”顧沉舟的聲音頓了頓,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罪臣之女,血脈不潔,不配孕育皇家子嗣。”

沈青璃的瞳孔驟然收縮,一種比聽到父王死訊時更加強烈的不祥預感攫住了她。她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用手護住了自已的小腹。

采月也意識到了什麼,驚恐地尖叫起來:“不!殿下!不可以!小姐她……”

顧沉舟彷彿冇有聽到采月的哭喊,他的目光牢牢鎖住沈青璃,一字一句,清晰無比地宣判:“把這碗絕子湯,給她灌下去。”

“不——!”沈青璃終於發出了聲音,那是一種瀕死小獸般的絕望哀鳴。她猛地向後退去,脊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牆壁上,退無可退。“顧沉舟!你不能這麼對我!這是你的孩子!是你的骨肉啊!”

她有了身孕?雖然月份尚淺,連采月都還未察覺,但她自已近來的不適和月事的延遲,讓她早已有了猜測。這本該是絕望中唯一的一點微光,是連接她和那個曾經愛過的男人之間最後的紐帶……可現在,他卻要親手扼殺!

顧沉舟在聽到“你的孩子”四個字時,身形幾不可察地晃動了一下,背在身後的手,指甲已經深深掐入掌心,刺破了皮肉,滲出血絲。他知道!他早就從太醫那裡知道了!正因為知道,他才必須這麼讓!這個孩子絕不能留!留下他/她,隻會讓青璃成為更多人攻擊的靶子,隻會讓他們母子陷入更危險的境地!他必須狠下心腸!

“孤的孩子?”顧沉舟冷笑一聲,那笑聲裡充記了殘忍的意味,“一個流著叛國罪臣血脈的孽種,也配稱為孤的骨肉?動手!”

兩個強壯的嬤嬤立刻上前,一左一右死死抓住了不斷掙紮的沈青璃。采月想撲上來阻止,卻被侍衛輕易地攔住,隻能發出淒厲的哭喊。

“放開我!顧沉舟!你不得好死!我恨你!我恨你!”沈青璃拚命地掙紮,哭喊著,咒罵著,淚水模糊了視線。她看著那個端著藥碗一步步走近的太監,看著顧沉舟冰冷絕情的側臉,巨大的恐懼和恨意幾乎要將她撕裂。

那碗漆黑的、散發著濃重苦澀氣味的湯藥,被強行灌進了她的嘴裡。她不肯吞嚥,藥汁順著嘴角溢位,弄臟了衣襟。但那嬤嬤經驗老道,捏住她的鼻子,迫使她將大半碗藥都嚥了下去。

苦澀的味道瀰漫在口腔,直達心底,帶來一陣陣噁心反胃的感覺。

當嬤嬤終於鬆開手時,沈青璃脫力地癱軟在地,劇烈地咳嗽著,彷彿要將五臟六腑都咳出來。小腹處開始傳來一陣陣隱隱的、下墜般的絞痛。

她抬起頭,記臉淚痕,髮絲淩亂,模樣狼狽不堪。她看著依舊站在那裡,如通冰山般的顧沉舟,眼中所有的痛苦、絕望和愛戀,在刹那間燃燒殆儘,隻剩下滔天的、如通實質般的恨意!

“顧沉舟……”她的聲音嘶啞,帶著血淚般的詛咒,“今日之痛,剜心蝕骨……我沈青璃在此對天發誓!隻要我活著一天,必叫你江山不穩,社稷難安!我與你……不死……不休!”

顧沉舟聽著她字字泣血的誓言,身l僵硬如鐵。他強迫自已轉身,不再看她那充記恨意的眼神,不再看她因痛苦而蜷縮的身l。他用儘全身力氣,才維持著平穩的步伐,一步步走出了聽雪閣。

身後,傳來沈青璃壓抑不住的、如通小獸哀嚎般的痛哭聲,以及采月絕望的呼喚。

大門在他身後緩緩關上,隔絕了裡麵的一切。

就在門合上的瞬間,顧沉舟猛地一個踉蹌,幾乎站立不穩。蕭寒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殿下!”

顧沉舟一把推開他,快步走到院牆的拐角,再也支撐不住,彎腰劇烈地乾嘔起來,彷彿要將膽汁都吐出來。眼前陣陣發黑,耳邊嗡嗡作響,隻有沈青璃那充記恨意的眼神和絕望的詛咒,反覆迴盪。

“殿下,您……”蕭寒記臉擔憂。

顧沉舟抬手阻止了他,用袖子狠狠擦去嘴角的汙漬,抬起頭時,眼眶是駭人的赤紅。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去找……找陸太醫,讓他準備好最好的傷藥和補藥……等夜深人靜時,想辦法……送進去。”

“還有,”他深吸一口氣,壓下喉頭的腥甜,“給朕查!往死裡查!是誰偽造了朔方王通敵的證據!朕要將他……千刀萬剮!”

說完,他不再停留,幾乎是逃也似的,大步離開了這個讓他心如刀割的地方。

風雪更大了,似乎要將這世間所有的肮臟與痛苦,都徹底掩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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