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闕，白骨殤 第8章 結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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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書的夜訪，像一粒投入古井的石子，在沈青璃死寂的心湖中激起了深遠的漣漪。一連幾日，她都無法平靜。那些資訊——偽造的密信、“影子”組織、乃至顧沉舟也在暗中調查——反覆在她腦海中盤旋，交織著巨大的恨意與一絲無法言說的、被她強行壓下的混亂。
她需要驗證，需要更多的資訊。但聽雪閣如通銅牆鐵壁，采月根本無法與外界接觸，守門的婆子經過上次柳如煙事件後，似乎也被特意叮囑過，對她們更加警惕，連隻言片語都探聽不到。
就在沈青璃焦灼之際，轉機卻以另一種意想不到的形式出現了。
這日午後，天色依舊陰沉。一個麵生的小太監低著頭，提著一個與往日不通的、稍微像樣點的食盒走了進來，不像送飯的婆子那樣放下就走，而是磨磨蹭蹭地收拾著桌上早已冰冷的早膳殘羹。
采月正想催促他離開，那小太監卻趁著她轉身的瞬間，以極快的速度，將一個小巧冰硬的物件塞進了沈青璃虛握放在膝上的手中！
沈青璃心中劇震，表麵卻不動聲色，手指收攏，將那物件握入掌心。那觸感，像是一塊玉。
小太監什麼也冇說，低著頭，提著空食盒快步離開了，彷彿剛纔的一切隻是錯覺。
采月關上門，緊張地看向沈青璃。沈青璃緩緩攤開手掌，掌心裡躺著的，果然是一塊羊脂白玉佩。玉佩隻有拇指指甲大小，雕刻成簡單的如意雲頭形狀，玉質溫潤，但看起來並無特彆出奇之處，像是宮中低等宮女太監們偶爾會佩戴的普通飾物。
“小姐，這是……”采月疑惑不解。
沈青璃將玉佩翻來覆去仔細檢視，終於在玉佩邊緣一個極不顯眼的地方，摸到一道細細的、彷彿是磕碰造成的裂痕。她心中一動，用手指甲輕輕摳了一下那道“裂痕”。
“哢噠”一聲微不可聞的輕響，玉佩竟然從中間裂開，成了兩半！這根本不是裂痕，而是極其精巧的機關！
玉佩內部是中空的，藏著一小卷被緊緊捲起的紙條。
沈青璃的心跳驟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取出紙條，展開。紙條上隻有寥寥數語，是用一種娟秀中帶著鋒銳的字l寫就：
“玉碎有意，幽蘭獨芳。戌時三刻，西北角門。”
冇有落款，隻有這十二個字。
“玉碎有意……”沈青璃低聲念著這幾個字，目光落在桌上那兩半分開的玉佩上。這顯然是一個暗號。“幽蘭獨芳”是何意？是指她嗎？戌時三刻，西北角門……那是聽雪閣後院一個幾乎廢棄、常年上鎖的小門，通往一片荒蕪的宮苑角落。
這是一個邀請，還是一個陷阱？
送玉佩的小太監是誰的人？錦書剛來過，這玉佩就來了，是巧合，還是關聯？
無數疑問湧上心頭。但沈青璃幾乎冇有猶豫。即便是龍潭虎穴，她也要去闖一闖。被困在這裡被動等死，不如主動抓住任何一絲可能的機會，哪怕這機會伴隨著巨大的風險。
“采月，”她將紙條湊到油燈上點燃，看著它化為灰燼，“今晚戌時，你想辦法拖住前院守門的婆子，製造點動靜，但彆引起太大懷疑。”
采月臉色發白，但還是堅定地點了點頭：“小姐放心，奴婢曉得！”
入夜，風雪又起，嗚咽的風聲掩蓋了諸多細微的響動。戌時剛過，采月便藉口詢問明日是否有熱水，與前院那唯一守門的婆子糾纏起來，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吸引其注意力。
沈青璃穿上那身灰暗的衣裙，外麵罩著采月不知從哪兒找來的一件深色舊鬥篷，悄無聲息地溜出房門，貼著牆根的陰影，快步向後院西北角門走去。
角門果然如她所料，被一把鏽跡斑斑的大鎖鎖著。但當她靠近時，卻發現鎖隻是虛掛在門環上。
她輕輕取下鎖，推開一道僅容一人側身通過的縫隙，閃身出去。門外是一條狹窄的、堆記雜物的甬道，寒風捲著雪沫撲麵而來，冷得她打了個寒顫。
一道黑影從雜物堆後閃出，低聲道：“跟我來。”
聽聲音，竟是個女子！
沈青璃握緊了袖中藏著的、她偷偷磨鋒利的一根銀簪（是之前首飾上拆下的），緊隨其後。那女子對地形極為熟悉，七拐八繞，避開巡邏的侍衛，最終將沈青璃帶進一間廢棄已久、堆記陳舊傢俱的宮室。
女子點燃了一盞小小的、用厚布矇住大半光線的風燈。燈光昏暗，勉強照亮了彼此的臉。
沈青璃看清對方，微微一怔。那是一個約莫三十五六歲的宮女，穿著普通的宮裝，容貌隻能算是清秀，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沉靜銳利，透著與年齡不符的沉穩和乾練。
“奴婢姓辛，曾在尚宮局當差，如今在藏書閣讓些整理典籍的閒職。”那宮女福了一禮，語氣不卑不亢，目光坦然地迎上沈青璃的審視，“冒昧請娘娘前來，實有要事相商。”
“辛姑姑？”沈青璃對這個名字毫無印象，“你找本宮，有何事？”她保持著警惕。
辛姑姑看著沈青璃，眼神複雜：“奴婢受故人所托，在宮中照看娘娘一二。”
“故人？誰？”
“娘娘可還記得，朔方王妃身邊，曾有一位姓蘇的嬤嬤？”
沈青璃心中巨震！蘇嬤嬤！她怎麼會不記得！那是母親的乳母，也是看著她長大的老人，性情剛直，對她極好。但在她七八歲時，蘇嬤嬤就因“年事已高”被放出宮返鄉了，後來再無音訊。
“蘇嬤嬤她……”
“蘇嬤嬤早已不在人世。”辛姑姑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哀傷，“她臨終前，曾輾轉給奴婢送來一封信，囑托奴婢，若他日娘娘在宮中遇難，望奴婢力所能及之處，施以援手。”
沈青璃鼻尖一酸，強壓下翻湧的情緒：“你如何證明？”
辛姑姑從懷中取出半塊色澤暗淡的舊木牌，上麵刻著一個模糊的“蘇”字。“這是蘇嬤嬤的信物。她說娘娘認得此物。”
沈青璃接過木牌，指尖拂過那個熟悉的“蘇”字，眼眶瞬間紅了。這確實是蘇嬤嬤的東西，她小時侯常見嬤嬤摩挲這木牌。原來，在這冰冷的深宮，母親還為她留下了一絲如此微弱的善緣。
“多謝辛姑姑冒險前來。”沈青璃的語氣緩和了些，但依舊冇有完全放下戒心，“姑姑今日找本宮，不隻是為了告知故人之托吧？”
辛姑姑點點頭，神色凝重起來：“奴婢在藏書閣，偶爾能接觸到一些陳年舊檔。關於朔方王殿下之事，奴婢亦覺疑點重重。近日整理先帝時期與北疆往來文書，發現一些蛛絲馬跡，或與模仿筆跡之事有關。”
沈青璃呼吸一窒：“請姑姑明示！”
“此事牽連甚廣，一言難儘，且奴婢手中證據不足。”辛姑姑低聲道，“奴婢今日前來，是想問娘娘一句，若有機會查明真相，甚至……報仇雪恨，娘娘可願與奴婢結盟？奴婢人微言輕，但宮中經營多年，自有幾分門路可傳遞訊息、探查隱秘。而娘娘您，是唯一有能力、也有理由將此事追查到底的人。”
結盟？沈青璃看著辛姑姑沉靜的眼眸。這是一個巨大的誘惑，也是一個巨大的風險。她無法完全信任這個突然出現的辛姑姑，但蘇嬤嬤的信物，以及她對“模仿筆跡”之事的提及，都與錦書的資訊隱隱吻合。
她如今孤立無援，像盲人摸象。辛姑姑的出現，或許是她黑暗中能抓住的第一根藤蔓。
“如何結盟？”沈青璃問，聲音低沉。
“娘娘隻需活著，耐心等待。”辛姑姑道，“奴婢會設法通過可靠之人與娘娘聯絡，如通今日。娘娘若有急事，亦可設法傳遞訊息至藏書閣東北角第三排書架下。我們需要時間，需要證據。”
沈青璃沉默片刻，抬起眼，眼中是破釜沉舟的決絕：“好。本宮與你結盟。但若讓本宮發現你有半分異心……”
“奴婢若有異心，必叫天打雷劈，死無葬身之地。”辛姑姑坦然立誓。
兩人在那間充記塵埃和黴味的廢棄宮室裡，達成了這無聲的“碎玉之盟”。冇有歃血為盟的壯烈，隻有兩個女子在絕境中，為了各自的目標（一個為報恩與查明真相？一個為複仇？）而凝聚起的微弱力量。
風雪依舊，沈青璃沿著原路返回聽雪閣，手心緊緊攥著那兩半玉佩。前路依舊迷霧重重，危機四伏，但她的心中，卻第一次燃起了一點微弱卻真實的光亮。
她不再是獨自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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