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漢不三國 第1132章 遠遁海島 孫權恐懼
程普、黃蓋本已起身,目光不經意掃過周瑜懷中的孫紹,見那孩子眉眼飛揚,鼻梁高挺,依稀竟有當年孫策少年時的英銳之氣,頓時心頭一震,腳步不受控製地緊走兩步,仔細端詳片刻,老淚瞬間湧了上來。
“少主……”程普聲音哽咽,猛地拉著黃蓋再次跪倒在地,對著孫紹深深一拜,“屬下程普(黃蓋),拜見少主!”
孫紹雖年幼,卻也知禮,被周瑜扶著小小的身子,學著大人的模樣抬手虛扶:“程爺爺、黃爺爺快請起,不必多禮。”
這一聲“程爺爺”,更讓兩位老將泣不成聲。想當年孫策平定江東,何等意氣風發,卻英年早逝,如今見他後人有這般氣象,怎能不讓人感慨萬千?黃蓋抹了把眼淚,抬頭望著孫紹,又看了看身旁的馬超、周瑜,顫聲道:“好……好啊!有少主在,有馬將軍、周都督在,江東後繼有人了!”
馬超掌心的溫度透過衣袖傳到周瑜臂上,兩人目光相觸的瞬間,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默契。周瑜先俯身扶起程普,馬超跟著攙起黃蓋,掌心觸到老將粗糙的手背時,能摸到常年握刀磨出的厚繭。
“老將軍這手,護了江東多少年。”馬超聲音沉緩,帶著敬意,“伯符的基業,有你們在,本就穩如泰山。”
周瑜介麵道:“回城吧,灶上該燉著酒了,正好陪老將軍們溫著喝。”
程普被扶起來時還在抹淚,黃蓋卻梗著脖子笑:“喝!今日得好好喝幾杯!看誰先醉倒!”說著拍了拍馬超的胳膊,力道不輕,帶著股長輩對晚輩的親昵。
孫紹趴在周瑜肩頭,偷偷扯了扯馬超的衣角,小聲問:“伯父,他們為什麼哭呀?”
馬超低頭看他,眼底的暖意更濃:“因為他們守著心裡的光,見著你,就像見著光又亮了些。”
江風卷著水汽撲在臉上,帶著點濕意,卻吹不散這片刻的熱乎勁兒。隊伍往城裡走時,程普和黃蓋的笑聲混著孫紹的問話聲,在江堤上蕩開,比酒還醉人。
回到城中府邸,分賓主落座,侍女奉上熱茶,氤氳的水汽模糊了窗欞外的天光。簡單寒暄了幾句沿途風物,程普便放下茶盞,直截了當地開口:“涼王遠道而來,特意遣人相邀,想必有要事相商。我與公覆(黃蓋字)雖已年邁,但隻要是涼王吩咐,哪怕是粉身碎骨,也定當效力——當年涼王助伯符平定江東的恩情,我等片刻不敢忘。”
黃蓋在旁重重點頭,花白的胡須微微顫抖:“程公所言極是。涼王有話不妨明說,我二人絕無二話。”
馬超端著茶盞的手頓了頓,抬眼與周瑜對視一眼。周瑜眼底含笑,微微頷首,示意他開口。馬超心中瞭然,這兩位老將軍果然還是當年的性子,對孫策的基業忠心耿耿,對自己當年的援手也始終記掛,那份赤誠從未因歲月流逝而消減。
馬超緩緩放下茶盞,青瓷杯底與案幾相觸發出輕響,他的聲音沉穩如深潭靜水,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兩位老將軍,不瞞你們說,我此番前來,心頭最沉的事,便是伯符的死因。”他指尖在杯沿摩挲片刻,目光掠過案上燭火,“他走了這些年,我這個做大哥的,竟沒能早些為他查清真相,這份遲來的虧欠,日夜都壓在心裡。”
他抬眼看向兩位老將,眸色清明:“今日請二位來,正是因為我已查到些眉目。”
話音未落,程普與黃蓋對視一眼,渾濁的老眼裡驟然泛起水光,兩人“撲通”一聲齊齊跪倒在地,花白的胡須簌簌顫抖:“涼王!”程普的聲音嘶啞如破鑼,“主公之死絕非意外,我等四個老骨頭不是不願查,隻是……隻是怕攪動江東亂局,讓主公辛苦打下的基業不穩啊!”黃蓋緊接著叩首,額頭磕在青磚上發出悶響:“如今涼王既已著手,我等願拋卻一切,助涼王徹查到底,隻求還主公一個公道,讓他在天有靈能得安息!”
周瑜清了清嗓子,聲音低沉而清晰地述說道:“事情要從伯符兄欲報父仇、率軍征討江夏說起。那日他親率精銳奔襲,本是十拿九穩的部署,卻不料在半途遭人伏擊,對方彷彿對我軍行軍路線瞭如指掌,箭矢如雨般襲來,打得我們措手不及。伯符兄雖奮力突圍,卻也因此受了傷。”
“後來在江上醫治期間,明明傷勢已漸平穩,誰知一日夜裡,他所服的湯藥被人動了手腳,毒勢驟發,竟就此撒手人寰。那毒來得蹊蹺,絕非尋常毒物,顯然是有人早有預謀。”
“再到後來,孫權孫栩兄弟,連年幼的孫紹在內,竟同時遭遇刺客伏擊,凶險萬分。那些刺客的身手路數,竟透漏著我周家的影子。”
周瑜話鋒一轉,目光銳利起來:“我之所以不惜與江東那些世家撕破臉,也要護著孫紹過來,正是因為看清了這背後的勾當——那些世家忌憚孫家勢大,竟不惜用如此陰狠的手段斬草除根,妄圖掌控江東。若不將孫紹護在身邊,恐怕伯符兄一脈,真要被他們連根拔起了。”
他端起茶盞抿了一口,壓下話音裡的憤懣:“這些陰謀詭計,藏在冠冕堂皇的體麵之下,才更讓人不齒。”
程普、黃蓋臉上的皺紋都擰成了疙瘩,麵色由紅轉白,顯然被這話戳中了心事。程普伸手抹了把臉,聲音澀得像含著沙:“公瑾所說,我等豈會不知?隻是……隻是……”話到嘴邊,卻像被什麼堵住,半天吐不出下文。
周瑜目光一沉,接話道:“你們是想說孫老夫人吧?”
兩位老將齊齊歎了口氣,黃蓋捶了捶膝蓋:“哎,仲謀畢竟是老夫人身上掉下來的肉,她怎能容人動他?更何況……我們也隻是揣度,雖覺他疑點重重,可拿不出真憑實據,總不能憑著猜測就……”
周瑜聞言也沉默了,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案幾邊緣。是啊,有老夫人這尊菩薩橫在中間,彆說動孫權,便是查得緊了,都難免落個“離間骨肉”的名聲,確實棘手。
座中氣氛正沉滯,馬超忽然開口,聲音朗朗如破雲:“諸位不必為難。且先拋開孫權不論——伯符遇刺前後,那些江東世家的異動,諸位總都看在眼裡吧?這總沒什麼可含糊的?”
程普、黃蓋對視一眼,重重點頭。程普道:“那是自然!顧家、張家在伯符遇害後,短短半月便吞了三家軍功舊部的田產,呂家更是借著‘安撫遺孤’的由頭,把伯符親衛的兵權都攬了去,要說沒貓膩,打死我也不信!”
“這就對了。”馬超掌指在案上輕輕一叩,“無論孫權那邊如何,這些世家脫不了乾係是實。既然如此,便先繞開孫權,專找這些世家的麻煩。”
周瑜眉頭緊鎖:“兄長有所不知,如今仲謀對世家倚仗甚深,雙方早已盤根錯節。動世家,便是動他的左膀右臂,江東必亂,老夫人那裡也定然不依。”
“亂便亂了,難道要讓伯符在地下都閉不上眼?”馬超眼中閃過銳光,“他一生磊落,憑什麼死得不明不白,還讓宵小之輩踩著他的基業作威作福?”
這話如重錘敲在程普、黃蓋心上,兩位老將嘴唇翕動,似有話要說,卻又被什麼顧忌絆住,一張臉憋得通紅。
馬超瞧出端倪,溫聲道:“二位老將軍有話不妨直說,莫非還有彆的隱情?”
程普拽了拽黃蓋的衣袖,黃蓋也朝他遞了個眼色,終究是程普咬了咬牙,開口道:“涼王、公瑾,你們怕是還不知道一件事——自去年年底,仲謀與公瑾談妥約定後,便領了兵去了交州,已打下南海郡。這事,公瑾該是知曉的?”
周瑜點頭:“此事我知道,他當時說是要為江東拓土,我便未多阻攔。”他頓了頓,追問,“那他如今是在交州繼續用兵,還是已回秣陵?”
程普又與黃蓋交換了個眼神,這次由黃蓋接過話頭,聲音壓得更低:“他既沒回秣陵,也沒接著打交州——反倒是帶著祖茂將軍,轉頭去攻……去攻夷州了。”
“夷州?”周瑜猛地抬眼,眸中閃過一絲驚惑,“他去夷州做什麼?”
黃蓋歎了口氣:“他不單去了夷州,還在那裡娶了夷州先王之女,打算長駐下來。祖茂帶著些舊部隨他留下,呂蒙等將已先回了秣陵,說起這事都搖頭歎氣。”
周瑜指尖在案上輕輕叩著,眉頭緊鎖:“夷州孤懸海外,瘴氣重,他攻下有什麼用?張昭他們可有說什麼?”
黃蓋佝僂著身子,聲音裡帶著幾分蒼老的沙啞:“老夫人這幾日都沒好好進食,總在祠堂裡對著伯符的牌位垂淚,嘴裡反複唸叨‘權兒怎麼還不回’。”他頓了頓,往門外望瞭望,壓低聲音,“更讓人焦心的是,張昭、張紘那幾位,最近總以‘商議國事’的名義聚在一塊兒。有小吏聽見,他們在府裡議論‘國不可一日無主’,還提到伯符的幼弟孫續——說什麼‘孫栩聰慧,肖似伯符’,這風聲漏出來,誰都明白是什麼意思。”
馬超眉峰微蹙,目光落在周瑜緊繃的側臉上,帶著幾分探尋:“公瑾,依你看,孫權此番遠走夷州,當真隻是為了避禍?”
周瑜指尖在案幾上輕輕叩著,眸色沉沉,像浸在寒潭裡的墨石:“避禍是真,但未必是怕了那些世族。”他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兄長在草原揚威的訊息傳回江東時,誰最坐不住?”
馬超心頭一動:“你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