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怪奇物語 012.三十歲路上冇車冇房冇存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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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陌生的聲音喊到名字的時候。
白鐘鳴子下意識地放緩腳步。
她循著聲音看到了櫻樹旁邊身穿西裝的男人。
不至於滄桑,但也談不上特彆年輕,大約二十來歲。身材挺拔,打扮乾練,有著一張被工作與應酬摧殘到麻木不仁的麵龐,以旁觀者般冷漠而警惕的目光注視著周遭。神情懶散而疲乏,帶著少許的不情願,似乎是受人所托纔出現在此處。
白鐘鳴子注意到了對方的站姿,以及手掌上的繭子與疤痕,還有櫻樹底下充滿了裝腔作勢的辦公室政治意義的古董級自行車,猜測這大概率是警視廳的乾員。
再結合自己在情報局工作的爹媽,以及那個最近有些讓她討厭的舅舅
原來如此,是作為相對年輕的同僚,所以被委托來阻止我繼續從事偵探活動?
白鐘鳴子分析現狀,然後開始思考對策。
打量著這位警視廳的乾員,敏銳地捕捉到了幾個細節:
西裝清洗過許多次,顏色已經有些分佈不均了;皮鞋也是多年使用的,有著鞋油也蓋不掉的褶皺。
顯然,他冇有女朋友。
再加上他結束了警視廳的工作之後還要額外接受同事的委托
這就又證明瞭他很缺錢。
而且是堪稱“拮據”程度的經濟狀況。
他冇有特彆強烈的作為警察的自尊心、責任心以及正義感說是“冇有正義感”有些武斷,但至少冇有那種為了維護法律而赴湯蹈火的決意。
他對於個人生存的重視程度顯然超過了對於警察身份的認同。
也就是說
我可以利用這一點,“策反”他,或者說拉攏人心。
“初次見麵,白鐘同學我的名字是安立透。”
社畜靠近了,裹挾著宛如實質般的勞累感席捲向了青春靚麗的高中生。
在這等高階打工人的威壓之下,白鐘鳴子情不自禁地倒退一步,心裡剛纔的盤算全都被打亂。
“你好”白鐘鳴子雖然表麵上仍然保持著冷靜,但變輕變緩的聲音已經出賣了她的內心。
安立透冷眼看著這位自不量力妄圖以業餘偵探身份挑戰重大刑事案件的高中生,然後開門見山地說:
“我是藤堂組長的部下,聽說了你正在調查那些被警視廳暫時擱置的案件,所以受了藤堂組長的委托來勸阻你。這類事情很危險,就當是彆給大人們添麻煩,趕緊放棄偵探過家家遊戲吧。”
雖然白鐘鳴子在學校裡是當之無愧的風雲人物,憑藉著出類拔萃的成績與外貌條件,很輕易地就能在任意場合裡占據主動權。
但高中生與上班族之間終究是存在著無法跨越的鴻溝。
安立透隻是很普通地拿出作為前輩的口吻說話,就讓白鐘鳴子感受到了相當的壓迫感。
可真要是這麼簡單就能讓白鐘鳴子乖乖聽話,就不至於讓藤堂遼太郎苦惱得怠慢工作,甚至於委托安立透幫忙。
這位染著銀灰色短髮的少女在陷入短暫的動搖之後,立刻就收拾情緒,然後以毫不遜色職場強人的氣勢走向了安立透。
就像是西部牛仔在夕陽下的對決一樣互相靠近。
不過兩人手裡的武器卻有了天差地彆。
白鐘鳴子從校服外套的口袋裡拿出了一隻鼓鼓囊囊的錢包。
而安立透兩手空空,僅有藤堂遼太郎代替白鐘鳴子父母許諾的空頭支票。
“安立先生,遼太郎一定是以我父母的名義委托您幫忙吧?”白鐘鳴子強撐著鎮靜,畢竟是要在一位貨真價實的特警麵前裝腔作勢,恐怕稍微露出破綻就會招致最糟糕的結果。
安立透跟藤堂遼太郎乃至她的父母們都有著本質上的差彆——
親人做不到對自己的晚輩施以不留情麵的挖苦與抨擊。
但安立透是個陌生人,也就是說,他極有可能以公事公辦的口吻,向白鐘鳴子做出一位警員所能做出的批評教育。
白鐘鳴子再是天賦異稟,也隻是個高中生。
選擇成為一名偵探調查各種警視廳放棄處理的案件,完全是處於對警察工作的憧憬,以及在警察家庭裡培養出來的正義感的驅使。
換而言之,她的偶像就是代表了這個國家公安力量的警視廳的乾員們。
如果受到了一位特警毫不留情地斥責
白鐘鳴子覺得自己應該是冇有勇氣繼續堅持追逐理想了。
必須想辦法在這裡一口氣說服他才行
白鐘鳴子握著錢包的手有些發顫,她知道自己接下來的行為極有可能被判定為“行賄”。
但無關緊要了,因為麵前的這個男人是為了生存和娛樂能夠一定程度上捨棄正義、誠信乃至尊嚴的傢夥。
否則他就不可能為了錢專門跑來跟高中生較勁。
很近的距離,白鐘鳴子如此清晰地通過安立透的眼睛,察覺到了他那顆枯井般沉寂與乾涸的心。
安立透也注意到了白鐘鳴子的表情與動作。
他稍微驚訝於這個高中生的膽大包天,但覺得有趣,於是拿出了一些耐心,坦然回答著白鐘鳴子的問題:
“事實跟你所說的一樣。”
“但加班的酬勞應該不是簡單的請吃飯吧?”
“當然你知道的,普通警員的收入並不高。雖然我的職務和薪資比一般警員高,但想要應對東京的消費水平還是會有點勉強。”
“也就是說”白鐘鳴子緊張地盯著安立透的眼睛,“是不是隻要我和他們一樣出錢,就能讓你放棄這個委托?”
安立透聽到了意料之內的回答,忍不住笑出聲,“那你可要拿出一個讓我心動的價格了。”
“我把我從小學時候存到現在所有的零花錢全都給你。”
“呃零花錢?”考慮到白鐘鳴子也算是一位大小姐,安立透冇敢小覷這句話。
白鐘鳴子打開錢包,裡麵是很厚的一遝萬円鈔票,以及一張銀行卡。
她猶豫了一下,正準備把它們全部交給安立透。
卻冇想到對方伸手一推,把錢包按了回去。
白鐘鳴子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兩人正在校門口。
以白鐘鳴子的顯眼程度,此時已經收穫了許多學生的矚目。
“我們換個地方聊。”
“去我的偵探事務所怎麼樣?”
“該不會是社團教室吧?”
“是一間我用零花錢在校外租下之後再重新裝修的公寓啦!”
半小時後。
【星光偵探事務所】。
坐在質感很高檔的沙發上,安立透觀察著這間被一位比自己年輕了整整九歲的高中生租賃下來的獨立公寓。
當然,它已經被改造成了維多利亞風格,隻需要穿上偵探的服裝、再叼起一根菸鬥,就能翹著二郎腿在桌子後邊偽裝福爾摩斯。
正是黃昏,事務所裡的一切都被染上了一層緋紅的光暈。
精美的仿燭台造型的檯燈,帶有浮雕與彩畫的紅木桌椅,圖案華麗繁複的羊毛地毯
每一寸空間都在滲出資本的銅臭味。
濃厚的陰影被夕陽潑灑在安立透的側臉,讓那副似乎無時無刻都呈現出疲態與懶散的麵龐額外增添了幾分冷酷。
白鐘鳴子緊張而謹慎地等待著這位有些毀壞她童年濾鏡的特警的答覆。
然後在沉默裡忍不住揣測安立透的想法。
事實上,安立透冇什麼深沉的考慮或者衡量。
沉默隻是在單純地維持自己作為大人的氣品。
他暗自感慨今天實在是走運。
遲到、耽誤任務,翹掉巡邏,這一係列放平日裡足夠讓他寫檢討寫到天昏地暗的過失在今天全部加到一起不僅冇扣工資,甚至神奇地冇有被問責。
不僅如此,安立透還更加幸運地通過藤堂遼太郎間接跟白鐘家搭上了線。
如果說柊家是“stf”裡代表了老舊勢力的陰陽師世家。
那麼在安防設施設備領域極具影響力的白鐘家就是“stf”裡新興勢力的代表。
萬萬冇想到,兩年前在九州分部的乾員宿舍裡做過的夢。
兩年之後居然在東京得到了實現。
雖然白鐘鳴子不算蘿莉。
但她確實富有。
安立透仔細清點了一下白鐘鳴子交給自己的那一遝萬円鈔票。
合計三十萬,但這隻是她用來應付日常的現金。
按在鈔票之上的儲蓄卡,裡麵有著接近四百萬円的存款這甚至是白鐘鳴子在辦置了這處事務所之後餘下的零錢。
而白鐘鳴子要做的可不是簡單地讓安立透放棄藤堂遼太郎的委托。
她許諾了自己未來每個月的零花錢都會拿出絕大部分交給安立透作為酬勞,以雇傭這位正兒八經的警視廳特警在偵探事務所裡擔任顧問。
曾經不止一次跟同事們抱怨“資本真可惡”的安立透,今天也算是徹底淪陷在資本家後代的金錢攻勢裡了。
猶然記得三年前剛剛從大學畢業的安立透,還是個能昂首挺胸站在講台上振臂高呼“無視強權、無視糖衣炮彈,恪守本心,堅持正義”的口號的熱血青年。
畢業三年之後的安立透已經是癱軟在辦公椅裡掰手指數著發工資的日期的頹廢社畜了。
甚至麵對女高中生的金錢攻勢都要迅速潰敗
實在是可悲。
但想到安立透今年25歲,再過兩週就要到26歲,其實也能理解他心態的轉變。
男人一旦過了25歲這個檻,按照四捨五入的邏輯也就是奔三了。
走在三十歲的道路上,安立透冇有車冇有房冇有存款還冇有女朋友。
遠在鄉下的爹媽隔三差五就要催婚。
再不濟也是打聽他的情感生活。
每當手機螢幕亮起熟悉的電話號碼,安立透都要滿心苦悶地接通,然後用各種陰謀陽謀含糊不清地把結婚生子的話題敷衍過去。
在九州分部的第一年,其實安立透遇到了許多個能幫助自己“進步”的機會。
但那會兒確實是正義之心尚未泯滅,懷揣著“有激情、有乾勁,隻要踏實工作、認真出勤就一定能被器重”的信念,他拒絕了各種宴會的邀請,每天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加班的路上。
即便不是加班,也是在艱苦鍛鍊體能、鞏固格鬥術,以及鑽研認知訶學。
奈何現實給了他沉重一擊。
即便一個月加班整整六十個小時,安立透的工資也冇有任何變化,甚至一年期滿的實習崗位還差點被從情報局被調到交通部。
第二年安立透就學聰明瞭,開始試著圓滑世故。
隻是新手紅利期已過,那群像他一樣被髮配邊疆的老油條們已經摸清楚了這位新人的底細,開始自發地把他排斥到小團體之外。
那麼安立透走不通辦公室路線,就隻能走領導路線。
可是走領導路線需要的就不僅是人情世故,還有家境人脈
曾經熱血沸騰的正義青年就這樣被現實敲打成了活一天算一天的一般社畜形狀。
如今顛沛流離重返東京,又恰逢良機
安立透看著自己麵前的紙鈔與銀行卡,像是要捨棄尊嚴般站起身。
“白鐘同學白鐘社長!!!”
隨時要踏入“奔三”境界的社畜彷彿毫無廉恥之心地朗聲說,“今後請多多指教!”
比社畜年輕九歲的社長小姐露出瞭如釋重負的笑容。
“還好是安立先生呢,正常來說那些乾員都不會答應我吧?”
“其實”安立透斟酌了一下,“白鐘同學你隻要試著私下去邀請一下,警視廳裡的任何一個乾員都會欣然答應加入你這個偵探事務所的。”
畢竟這可是白鐘集團的大小姐。
而且這筆酬勞可比課長的工資都高了。
再加上白鐘鳴子一般都是利用社團活動時間展開“偵探活動”,大多數時候不會影響到警視廳的工作,而這個“顧問”的職位也談不上繁重
可能不會再有比這更加優渥待遇的兼職了值得糾正,白鐘集團是警視廳自己人,等效於安立透換了個地方加班。
聽到了安立透的回答。
白鐘鳴子隻是無比輕鬆地說,“不一樣哦,安立先生我或許隻會選擇你。”
“因為你不站在‘正義’的那一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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