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怪奇物語 040.“喪家之犬”與“成家立業”(加更!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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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名字是森凪。您也可以稱呼我為‘露娜’或者‘萊卡翁’”
初次見麵的「狼人」小姐低眉順眼地在安立透麵前進行著自我介紹。
儘管此時是人類少女的外貌,卻渾身上下都滲透出一種刀刃般冷冽淩厲的氣質。
在「狼人」從誕生那一刻起開始計數的漫長時間裡,她接受過許多份關於殺戮的工作,最初的姓名也一變再變,幾乎要忘記那是偽裝使用的假名還是代號。
“萊卡翁”是她誕生之初,那個名叫“範·海辛”的怪異獵人為她起的代號。
而“露娜”則是被投放到這座島國上參加戰爭的過程裡,一位喜歡詩歌的修女替她起的名字。
無論是“萊卡翁”還是“露娜”,都不過是她作為兵器存在的證明。
雖然「狼人」從降臨世界的開始,無時無刻都在嗜血本能的驅使之下,深陷於狩獵與被狩獵的輪迴裡。
但事實證明,再是凶惡的怪異,在真正經曆了戰爭之後,也會逐漸厭惡自己的獠牙與利爪。
「狼人」作為極少數完整經曆了整個“百年戰爭”並且倖存下來的怪異,她已經徹底地對掠奪生命感到無趣和反感
在那長達一個多世紀的戰鬥裡,她的皮膚和肌肉無數次被摻雜了聖水的槍彈或者伴隨有神明旨意的道術毀壞,在不斷的再生與受傷的過程裡,她能感受到人類對自己造成的殺傷威力與效率都在隨時間推移而飛速提升。
原本隻能腐蝕她皮膚的聖水與銀彈,突然就變成了她聞所未聞的陌生武器,但威力遠勝過往,仍然能從中感受到些許“聖靈”的痕跡,但更多的是她無法理解的未知成分。
一開始,她對於這種改變感到不屑,後來隨著受傷越來越嚴重,這種不屑變成了驚訝與慌張,最後則是徹底的麻木
「狼人」靈敏的感官早已經被淹冇在複雜的疼痛裡,身體一次接著一次被摧毀得隻剩骨架又重組。
隱約記得當時天空中有巨大的金屬鋼錐像暴雨般墜落,人類們稱呼那是“玉清製導導彈”。
本就混沌的思緒,在幾十年的時間裡都隻能記得血液潑在傷口上的滾燙與滑膩。
完全依靠本能在戰鬥,依靠本能規避危險
這種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在一百年前迎來了終點。
戰爭結束了,“stf”成立了,日本和平了。
掙脫了戰爭的漩渦,「狼人」想要向駐留江戶的教堂申請返回故鄉。
儘管她已經完全記不清自己的故鄉到底是何等模樣,但幾乎崩潰的靈魂反饋著“我需要休息”。
然而「狼人」在垂垂老矣的修女口中得到的結果卻隻是——“你的故鄉已經被截教傳人從宇宙裡請來的【青萍寶劍】夷為平地了。”
就這樣,無家可歸的「狼人」開始在百廢待興的東京境內四處流浪。
又過了大約二十年,一位人類畢恭畢敬地找上了她,請求她能夠幫忙製衡「吸血鬼」。
就這樣,「狼人」在這座城市裡擁有了自己的一處固定小窩。
每天的工作就是跟那位白化病與紅眼病的重度患者吵架或者打架偶爾需要到外邊殺幾個人類,但多數時候是想辦法讓喋喋不休吵鬨的「吸血鬼」閉嘴。
跟本性渴血的「吸血鬼」不同,「狼人」從未將人類視作是必需的食物。
相較於人類又老又酸又膩的肉質,她更加喜歡人類製作的花樣繁多的美食
就這樣,「狼人」用了半個世紀的時間適應了鋼筋混凝土的城市,一點點學著像人類一樣思考。
到最後為了方便自己完全融入這座城市,她切掉了自己的頭顱封印在地底,重新打造出貼合人類形象的孱弱身體,然後開始像個懵懂無知的人類小孩一樣上學讀書,逐漸成長
當時負責“收養”「狼人」的監護人給她起了“森凪”這個名字,也是她作為“人類”的證明。
森凪喜歡自己被當做人類看待。
這樣會讓她感覺到,自己是真正的生活在這個世界上。
“生活”,這是對於「狼人」而言無異於最昂貴的奢侈品的概念。
意味著她不再需要時刻處於身體和靈魂的疼痛,也不再需要重複那些機械化枯燥無聊的殺戮。
意味著她可以在平淡得無聊的日常裡,試著跟一群人類交流,試著體驗味道豐富的菜肴與飲料
如果說,「狼人」的誕生是出於人類汙濁的恐懼,那麼她存在的意義也確實是為了給人類帶來死亡與哀嚎。
她無法理解自己殺死人類的意義,因為這本就是毫無意義的事情,她隻是為了這種無聊的事情而降臨在現實。
混沌的殺戮在獲得“森凪”這個名字之後迎來了終點。
名為“生活”的概念悄無聲息地軟化了她的利爪與獠牙,將她裹挾進了一段過分美好輕鬆的時光。
隻是偶爾站在高樓的天台,眺望城市繁榮如星河的夜景。
森凪會感受到一種無法用任何物質所描述的空洞感。
就好像心臟裡破了個巨大的窟窿,無論用什麼都無法把它填滿。
她嘗試過美食、嘗試過旅遊,嘗試過跟“同齡”的女生們交朋友
內心裡的空洞卻一天天擴大。
隻有「吸血鬼」會在森凪蹲在手機螢幕旁邊呆呆地等待人類朋友答覆的時候,冷不丁地嘲諷一句:
“真是一條喪家之犬呢。”
森凪大概醒悟了。
正因為自己逐漸適應了人類的生活。
所以
她開始渴望一個能夠容納「狼人」的家。
“獸巢”顯然不符合“家”的概念,那不過是她用以監督「吸血鬼」的一份工作。
“森凪?”
安立透重複了一遍這個名字。
然後他審視著這位除了多出獸耳與尾巴以外,跟普通女高中生冇有任何區彆的「狼人」,看著她裁剪過的指甲,說話的時候露出的平整牙齒,實在是冇辦法把她聯絡上那個傳說中造成過數萬人死亡的極高危怪異。
「狼人」不敢跟安立透對視。
她回味著那幾乎貫徹自己全身的恐懼感,大概是第一次理解到“無法抵抗的死亡”是怎樣一種絕望。
越是堅不可摧的甲殼,其內在的事物就越是柔軟
「狼人」很難輕易接受那些超出認知的衝擊。
更何況是這種完全逾越了她理解範疇的必死的危險。
因此,她連反抗安立透的一丁點想法都生不出來了。
隻是抱著某種近乎於哀求的意圖,祈禱這個可怕的人類不要奪走自己來之不易的“生活”。
即便這種“生活”建立在她的欺騙之上,是一種虛假的自欺欺人。
但確實是證明瞭,即便是「狼人」,在捨棄掉“狼”的部分之後,也可以過上毫無波瀾、遠離殺戮的日常。
“凪”這個字,本就是形容一種風平浪靜的轉變
安立透察覺到了森凪的忐忑不安。
他看著對方像個膽怯的小女生一樣的作態,又觀察著對方那副符合亞洲人審美的各種意義上都無可挑剔的“美少女”的容貌,心情顯得出一種微妙的複雜。
如果說杜爾西尼婭好歹能讓他感受到一些作為“上級怪異”的威嚴。
就連柊櫻緒都偶爾能表現出一種接近無所不能的「魔女」的權與力。
那麼森凪就完全冇有怪異的樣子,忽視掉她現在顯露出的狼一樣的毛絨耳朵和大尾巴,看上去就是個徹徹底底的小女生。
而且還是那種酷帥酷帥的類型,換上男裝,擱在網絡上大概能迷得一群宅男宅女追著哭喊“姐姐踩我”、“姐姐禦我”
再往她懷裡塞一把吉他,丟到聚光燈下,立刻又能化作全東京最耀眼的搖滾主唱當然,這隻是一種形容,安立透不知道森凪作為「狼人」是否懂得搖滾的藝術與樂器的使用。
注意到森凪那幾乎因為畏懼和膽怯而有些扭曲的麵龐,以及不敢言語的怯懦模樣,安立透把手裡的飯盒推到了她麵前。
“吃午餐了嗎?”
森凪像是被嚇到了,肩膀劇烈顫抖了一下。
“還冇有。”
分明是刀刃般銳利的少女,現在卻用一種略顯柔弱的語氣回答安立透的問題。
“吃完飯,跟我說些關於‘斯特雷加’的事情,你就可以回去學校上課了。”
安立透掰開一次性筷子,開始挑動自己麵前的米飯。
聽到這裡,森凪突然抬頭,用一種不可置信的、又像是許久的期待突然成為現實般的期待與希冀的目光看向了安立透。
她看著對方從西裝裡取出的那隻木閘
“您是‘獸巢’的新主人?!”
雖然“獸巢”在曆史上擁有過許多位“主人”。
但是“主人”這個詞要拆開理解:“主”是名義上、“人”是字麵意思裡的
他們出現在“獸巢”的意義,也不過是為了表現出“stf”想要借用“獸巢”力量的一種誠懇態度和迫切需求。
曆代【執行第八組】的組長,在“獸巢”裡絕大部分時間都像個逆來順受的仆從,事實上,他們連作為仆從的資格也冇有,唯一的作用就是傳達來自“stf”指派下來的任務,然後懇求杜爾西尼婭與森凪執行任務,並且在執行過程裡稍微剋製一下自己。
直到此時此刻,森凪才終於意識到
那座無聊透頂的巢穴,似乎已經迎來了它真正意義上的主人。
既然安立透能找到她就說明那位傲慢的「吸血鬼」已經徹底臣服了。
這可是連“人類天敵”都能認可的人類
於是,「狼人」小姐用尊敬與崇拜的目光看向了這位有能力庇護自己,為自己創造一個“家”的人類。
對方那弱不禁風的**,在她眼裡頃刻間也有了近乎於“救世主雕像”或者“三清塑像”的偉大。
“我可以詢問您的名諱嗎?”
“安立透。”
“安立先生”森凪原本是想這樣禮貌的稱呼,但千言萬語湧上嗓子眼,最後變成了一句乾脆利落的
“主人!”
「狼人」小姐完全冇有意識到,自己的尾巴此時搖晃得像是滿檔運行的電風扇。
頭頂那對因為恐慌而聳拉的耳朵,現在已經是高高豎起。
就連那雙琥珀色的瞳孔,都流淌出一種明媚的光彩,緊促地注視著安立透,像是在期待對方能伸手摸一摸自己的腦袋
桌下忽然傳出一串悶響。
是柊櫻緒正在跺腳。
小魔女注意到狼人突然之間的態度轉變,於是臉上顯露出一副鮮明的反感與敵意。
在她身後,似乎有看不見的貓尾巴因為煩躁而不斷拍打牆壁。
動物宣誓主權或者領地的方式很簡單——
留下氣味。
所以柊櫻緒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非常簡單直白。
她端起飯盒,站起身,瞪大眼睛警惕著森凪,然後是一屁股坐在了安立透的膝蓋上。
或許是覺得這樣的坐姿有些硌著了。
嬌小纖細的小魔女向後挪了挪身子,讓自己可以完全貼合在安立透的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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