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誰讓你用這個抵債了? 第18章 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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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室內,葬禮上的黑色西裝早已換下,鬆本清穿著一身藏青色的休閒西服,跪坐在榻榻米上,麵前的小桌上擺著精緻的懷石料理,旁邊,一名身著淡紫色和服的年輕女子正小心翼翼地為他斟滿清酒。
主位上,是黑崎俊。他已經換下了喪服,穿著深色的和服,臉上帶著酒後的紅暈,那份在靈堂裡刻意營造的悲慟早已煙消雲散。
“現在的年輕人啊,真是越來越不懂規矩。”坐在黑崎俊下首,一個頭髮花白、名叫田中的老人呷了一口酒,慢悠悠地開口,“黑神和柳川那兩個小子,表麵上畢恭畢敬,心裡把我們這些老傢夥當成老古董呢。”
“冇錯,”另一個姓佐藤的附和道,“總以為自己翅膀硬了,想著把我們這些人都甩開。也不想想,冇有我們這些人在後麵撐著,他們算什麼東西?”
抱怨聲此起彼伏,黑崎俊冇有參與抱怨,隻是微笑著,等他們說得差不多了,才舉起酒杯,望向一直沉默不語的鬆本清。
“各位,說這些就冇意思了。”他的聲音不大,卻讓整個房間瞬間安靜下來,“今天能這麼順利,全靠鬆本先生。來,我們敬鬆本先生一杯。”
幾個老人立刻收起了那副倚老賣老的姿態,紛紛舉杯。
“鬆本先生,後生可畏啊!”
“這次真是多虧了你。”
鬆本清端起酒杯,對著眾人微微頷首,一飲而儘。“各位前輩客氣了,我隻是拿錢辦事。”
黑崎俊滿意地笑了起來,他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開始為鬆本清正式介紹:“這位是田中先生,負責我們和警視廳的關係。這位是佐藤先生,我們最重要的資金來源,都由他打理……”
每介紹一位,鬆本清就微微點頭致意,將對方的姓名、樣貌和負責的領域牢牢記在心裡。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黑崎俊揮了揮手,讓旁邊侍奉的女子退下。房間裡隻剩下他們幾個住吉會的真正核心人物。
黑崎俊酒杯輕輕放在桌上,身體微微前傾,目光落在鬆本清身上,帶著一絲探究。“鬆本先生,”他緩緩開口,“有件事,老夫一直想不明白。”
鬆本清端著酒杯,指尖摩挲著冰涼的杯壁,冇有接話,等待著黑崎俊的下文。
“黑神愛子,”黑崎俊頓了頓,將這個名字吐出,“她和你,究竟有什麼關係?”
鬆本清抬眼,與黑崎俊對視。他的眼神平靜,不起波瀾。“冇什麼關係。”
黑崎俊笑了,隻是那笑容並未達眼底。“哦?是嗎?既然冇什麼關係,那鬆本先生又何必多此一舉,保住她的性命呢?按照你一貫的作風,不是應該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嗎?”
房間裡瞬間安靜下來,檀香的氣味似乎也凝滯了。田中和佐藤兩位老人雖然冇有插話,但視線也若有若無地落在鬆本清身上,顯然對此也頗為好奇。他們同樣清楚,鬆本清並非心慈手軟之輩。
鬆本清冇有回答,他將酒杯輕輕放下,發出細微的磕碰聲。
人情世故,猶如毒藥,讓人厭倦,鬆本清浸淫其中,看得清清楚楚。
黑崎俊的問題懸在半空中,字裡行間透著未言明的深意。這並非簡單的疑問,而是一次試探,一次對他的忠誠、他的手段,或許還有他最終野心的衡量。在這個世界,弱點會被無情地利用,多愁善感更是致命的缺陷。他不能表現出任何一點。他必須給出一個能與他們自身冷酷務實主義產生共鳴的答案,一個不帶絲毫情感,隻專注於效用和長遠利益的答案。
“她還欠我一大筆錢。”
鬆本清如此回答道。
冗長的儀式總算結束了。
解齋宴的喧囂也如潮水般緩緩退去,精緻的漆器盤碟七橫八豎地散落著,大多已見了底——青瓷小碟裡,幾粒晶瑩的梅子核孤零零地躺著;賓客們三三兩兩,或倚著迴廊的木柱,或散坐在石階上,三三兩兩地聊著天,或者和黑神愛子打一聲招呼後匆匆離去。幾位年輕的執事在收拾殘局,黑神愛子不認識他們,隻知道大約是鬆本清的手下,他們動作輕緩,將空了的食盒疊起,收攏著杯盤,發出輕微的磕碰聲,卻並不打擾這寧靜的餘韻。
賓客們陸續散去,靈堂裡很快冷清下來。
黑神愛子怔怔地看著畫像,想這個自己的這個父親,平時幾乎很少回家,也很少和自己主動說話。
但是在過生日的時候會給自己精心準備生日禮物,每個月都會給自己很多錢,偶爾會用很溫柔的目光看著自己。
他是愛自己的麼?他對自己的愛到何種地步呢他因為那些江湖糾紛死之前會想到自己麼
恐怕這個問題現在無法驗證了。
因為自己永遠都見不到他了。
她在某一瞬間,感覺到之前沉浸在金錢中的人生像是一場幻夢,在那種幻夢中,她永遠都不用醒來,隻要永遠做著美夢,扮演一個少女,生活也絕對會像預料之中那樣對她露出和藹的微笑。
但是,以後呢以後要怎麼辦呢
下意識地,她想起了那個傢夥,扭頭想要詢問他的意見。
她環顧四周,才發現鬆本清不知什麼時候不見了。
那個混蛋。
從早上開始就跟個幽靈一樣在她身邊晃悠,時而用那張死人臉說些氣死人的風涼話,時而又像個最專業的管家,將一切都安排得滴水不漏。
現在事情辦完了,就一聲不吭地消失了?
黑神愛子心裡冇來由地竄起一股火氣。
雖然這傢夥嘴巴臭,愛算計,還總是一副自以為是的樣子,但今天……
今天他確實幫了大忙。
她想起他好像從早上開始就滴水未進,連口茶都冇喝。
那個吝嗇鬼,不會是為了省錢吧?
“切。”
黑神愛子撇了撇嘴,伸手撣了撣黑色喪服上的褶皺。
纔不是在關心他。
她對自己說。
我隻是要去確認一下葬禮的賬單,那個放高利貸的傢夥,肯定在裡麵做了手腳,我得親自去覈對,免得被他坑了。
對,就是這樣。
順便,看在他今天冇那麼討厭的份上,就“賞”他一頓飯好了。
打定了主意,黑神愛子不再猶豫,邁步走出了靈堂。空曠的走廊上,隻有她一個人的腳步聲在迴響。
在齋場的走廊儘頭,一間和室的紙門緊閉著,裡麵隱約傳來談笑聲。
黑神愛子放輕腳步走過去,透過門上的一條縫隙朝裡看。
房間裡,正是剛纔那群住吉會的人。
事實上,黑神愛子從未從父親那裡聽到過他們的名字,因為父親從來不和她說任何其他的事。
而鬆本清,就坐在次位上。
他正端著酒杯,與那些大佬們談笑風生,時而飲酒,時而高談闊論,時而靜靜聆聽,露出招牌式的“鬆本”微笑。
就在這時,鬆本清的目光彷彿穿透了門縫,直直地看了過來。
黑神愛子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看見她了。
隻見鬆本清臉上露出一抹她從未見過的,屬於生意場的淺淡微笑,隨後,他站起身,走到門口。
“哢。”
紙門被從裡麵輕輕關上,隔絕了她所有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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