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無歇:魚玄機 晦氣
晦氣
讓綠翹沒想到的是,他家小姐,不需要出去散心,第二天就叫來了綠翹,她麵上神色淡然,看不出來什麼異常,但是綠翹覺得,越是平靜,越是嚇人。
魚幼薇:“綠翹,從今天開始,我們道觀就開放以文會友,以樂會詩,反正現在隻剩下我們兩個了,與其經常去外麵的場所尋求歡樂,不如把這裡變成我們的天堂。”
“小姐?”綠翹不解,“你莫不是傷心壞了,自暴自棄了?”綠翹皺著眉頭,她知道如此行動,必然會讓流言紛爭不斷,雖然他家小姐並不在意,但是她在意,她不想讓她家小姐被指指點點。
魚幼薇擡眸看了一眼綠翹,微笑著說:“怎麼了,為什麼這麼說?”
綠翹:“小姐,你在裝傻嗎?你當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嗎?”
綠翹蹲下身來,烏黑的眸子裡倒影著小小的魚幼薇。“您如今隻是經常摘星樓這些地方,外麵對您的名聲就傳的這麼難聽了,若是您來者不拒,誰來都開門接待,這流言還不知道要怎麼傳呢!”
“我不在意這些。”魚幼薇撓了撓額頭癟了癟嘴道:“你知道的,我並不在意這些流言。”魚幼薇見綠翹正眼巴巴地等著她解釋,或者說,是等著聽魚幼薇怎麼勸服她。“我這些天想了很久,也想了很多,自從溫璋那天走了以後,我就陷入了迷茫中。”
說著說著,她慢慢躺下來,躺在地板上,院子外的花倒是開的好,一條一條的枝丫垂下來隨風擺動,就像是她現在的心境似得,慢悠悠的,沒有什麼波瀾,有點無聊又有點平靜。魚幼薇繼續道:“我以前一直追求名聲,想在文學界揚名立萬,但是後來呢,又想尋那一心人,但是又被拋棄了。後來遇到了蘭姨,又弄丟了溫璋,我突然不知道自己到底追求的是什麼了”
她轉過頭去,綠翹呆呆地坐著,靜靜地低著頭沒有說話看著她。
魚幼薇道:“我想了又想,也不願再去追求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了,我隻想自己問心無愧就好,若是有愧,就儘力彌補,若是不愉悅,便想辦法讓自己愉悅,總不辜負了自己此生便是。”她轉頭麵向天,捋了捋自己的碎發,歎了口氣道:“而現今的我,能想到的讓自己愉悅的事情,就隻是有吟詩作對,以文會友了”
而後她考慮到綠翹的顧慮,畢竟她現在身邊隻有這麼一個人陪著她了,勢必要考慮一下她的想法。“綠翹,你怎麼想,若你在意,你怕會影響你的名聲……”
魚幼薇頓了頓,欲言又止,還是說出了口,“你若是介意,我可以不在這裡呆著,我可以走,你繼續住在這裡,我們就此告彆。”
綠翹聽聞,嚇了一跳,以為魚幼薇要趕她走,接連搖頭道:“你說什麼呢小姐,我怎麼會在意這些。我雖然跟著你不久,但是您對我如此照顧,從未有人如此待我,你並不像我的主人,倒像是我的長姐,我如何會為了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離開你”
她自顧自的說著,看著綠翹稚嫩的臉龐,眼神如此真摯又清澈,她什麼都不懂,就如同以前的自己,隻有一顆誠摯的心,熱乎乎的就掏出來送給彆人。
“綠翹,你還是個未嫁人的姑娘,你若是與我在一起,怕是以後再沒人敢娶你,你可得想明白了?”魚幼薇坐起身來,握住綠翹的雙手,將她的雙手握在她雙手之間,她希望聽到綠翹肯定的回答,但也是真的替她擔憂。
綠翹將雙手從魚幼薇掌中抽出來,反過來握住她的雙手,雙眼炯炯有神,望著魚幼薇,“小姐,我怎麼可能離開你呢,若是流言難聽,毀了我的清白,我也堅信這世間定有明白事理不信傳言之人,但若真的無此一人,那我終身不嫁又如何,何必為了一個不懂自己的人,奉獻自己的一生呢?”
魚幼薇錯愕,這小妮子,不過當年她回長安時的年紀,對這世間之事倒是看的如此通透。
“我知道你想陪著我,隻怕你是現在還小,沒有經曆過這些事情所以並不嚮往,若是你有一天想明白,怕你會後悔。”魚幼薇還是擔心,因為人總是會變得,不同的年紀不同的認知,每個階段想法都會不同,所以她必須要讓綠翹經過深思熟慮,再做這個決定。
“你不必現在就回答我,你可以慢慢想,若是你改變主意,隨時來告訴我,我走便是”魚幼薇摸了摸綠翹的臉繼續,眼裡滿是看待小妹般的寵溺,“或者,你若是不想跟著我,回去我師父那,或者去彆人處,我都會幫你安排,你再好好思考一下。”說完,她站起身來,梳洗打扮了一番,出門去了。
她實在是很擔心溫璋,這麼些天,她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悲傷中,沒有勇氣去打聽溫璋的訊息,也不敢去找他,溫璋也沒有出現過,看來,蘭姨的死對他實在是太大的打擊了,或許,溫璋真的一輩子都不想見她了。
風,到底軟了下來,怯生生的,像是怕攪擾了什麼,隻敢在柳條間穿行,把那抹新綠摩挲得沙沙輕響。陽光呢,也褪了冬日的蒼白,變得醇厚而溫潤,懶懶地潑灑下來,將萬物都浸在一種淡金色的光暈裡。泥土是鬆的,蒸騰出濕潤的、帶著腐殖質甜腥的氣息;草芽兒頂開去歲的枯葉,那一點倔強的綠,竟有些紮眼。
魚幼薇按著原來的老路,從後門進去醉花樓找初羽,她正伏在案前,研究著溫庭筠的菩薩蠻,邊看邊彈奏著琵琶,研究得正認真,魚幼薇推門進來,很明顯,她是這裡的常客,沒人攔她也不需要通報。
初羽並沒有擡頭看她,依舊擺弄著她的琵琶,漫不經心道:“你來啦,你終於願意出門了?”
這話說著輕巧,又似乎在調侃她。魚幼薇並不生氣,自顧自的坐下倒了杯茶,淺淺嘗了口。
“是的,我來了,我來的原因,我想你也猜到了吧。”魚幼薇和初羽,是知己,她的心思,初羽幾乎都能猜到,她在她麵前,就如同透明的似得,沒有一點秘密。
“來問溫璋吧?”初羽道,“他沒去找過你,你就不能去找他嗎?你就不能主動一次嗎?”她自顧自說著,依舊不看她,似是有點責怪她。
魚幼薇聽著頓住了,淺淺低下頭,若有所思道:“他或許,並不想見我,也許,他這輩子都不想見我了吧。”魚幼薇的心被刺痛了一下。這麼多年,似乎是這麼多人來了又走,走了又認識新的,但是除了她與李憶在一起的那一年,溫璋始終都在,如今他與溫璋的疏遠,讓她覺得自己的心空了一半,空落落的。
初羽終於停下手中的事情,轉而望向魚幼薇,眼中的責怪一閃而過,瞬間轉換成了憐惜的不忍,她歪了歪頭,歎著氣道:“幼薇,我且問你,你對溫璋到底是什麼感情,若是你心裡有他,那你就,不要顧慮這麼多了,他如今因為蘭姨的死受了傷,那你就去治癒他的傷。若你隻當他是普通的朋友,那你就權且順其自然吧,也不要與他有過多的交往了,讓他慢慢忘了你,慢慢開始自己的新生活,慢慢找到那個屬於他的人。”
溫璋在她心裡是什麼人,這個問題是真的把魚幼薇給問住了,如今的她,有什麼資格把溫璋放在心裡,或者說,她是不敢,不敢麵對自己的心,不敢承認自己心裡有溫璋。或許,溫璋真的遠離她,才能過得更好。
“初羽,我不知道,我真的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辦,但是我覺得,我無法為他帶來快樂,除了拖累,就是晦氣。原本我以為,可以和蘭姨和他一直這麼過下去的時候,我又給他帶來了沉重的打擊,我不知道我對他還有什麼意義,或許,我離他遠遠的,他慢慢地忘了我,就能有新的開始。”
魚幼薇低著頭默默地自言自語,她不知道在不經意間臉頰上劃過一顆晶瑩剔透的眼淚,滴落在桌上,消失在空氣中。
初羽沒有勸說她,沒有繼續說什麼話,隻是默默地轉頭繼續研究她的譜子。
魚幼薇遲遲張不開口,深吸一口氣,問出了那句她很想知道的話:“溫璋……他現在如何?”她的臉上爬滿了侷促和焦慮,不敢自己去看他,隻能來這,探聽一下他是否安好。
“我若是說,我不知,你當如何?”初羽撥弄了兩下琴絃,琴聲短促用力,魚幼薇從中聽出了初羽怒其不爭,不想正麵回答,還是希望魚幼薇能自己邁出那一步,親自去關心溫璋。
魚幼薇望著初羽,她也不語,垂眸如有所思了一會,歎了口氣起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