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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流無歇:魚玄機 準備赴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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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準備赴死

京兆府的公堂之上,氣氛凝重得能擰出水來。雖非三司會審的大場麵,但旁聽的人群擠滿了堂外廊下,竊竊私語聲如同夏日蚊蚋,嗡嗡不絕。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個跪在堂下的素衣女子身上——魚幼薇。

溫璋高坐堂上,麵色鐵青,握著驚堂木的手指因用力而關節泛白。他身上的官袍彷彿有千鈞之重,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他能感覺到身後屏風之外,那些來自更高處的、無形的目光,正冰冷地注視著這裡的一切。

“啪!”驚堂木落下,聲響乾澀,勉強壓住了堂下的嘈雜。

“犯婦魚幼薇!”溫璋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關於侍女綠翹被殺一案,你前番供認不諱,言道因爭風吃醋,失手殺人。然本官查得另有疑點,你……”他頓了頓,幾乎是咬著牙問道,“你可有冤情要訴?或有他人脅迫於你?此刻在公堂之上,你儘可直言!”

這是他最後的機會,也是他能為她爭取的,最後的縫隙。這個案子在長安引起了巨大的反響,他不得不公開審理這個案件。更要命的是魚幼薇一口咬定是自己乾的,而他又沒有找到足夠的證據來推翻她的認罪。

魚幼薇擡起頭,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幾日牢獄之災讓她更顯清減,唯有一雙眼睛,黑得深沉,不見底。她看著溫璋,目光平靜無波,彷彿早已穿透了這公堂的森嚴,望向了既定的結局。

她緩緩開口,聲音清晰,卻無半分情緒:“回大人,民女並無冤情,也無人脅迫。綠翹……確是民女所殺。外間傳言,句句屬實。民女與綠翹同時傾慕公子,因妒生恨,爭執間失手扼死了她。民女……認罪。”

話語落下,堂下一片嘩然。雖然早已傳聞紛紛,但親耳聽到這曾是才冠長安的女詩人如此平靜地承認殺人,依舊讓人群躁動起來。

溫璋的心沉了下去,如同墜入冰窟。他死死盯著魚幼薇,試圖從她眼中找到一絲掙紮,一絲被迫,哪怕一絲求生的**。但他隻看到一片死水般的沉寂,以及……一絲極其隱晦的,近乎哀求的意味。

他知道她在說謊!他知道陳題那日就在鹹宜觀附近,他知道陳題是令狐綯的爪牙,他知道綠翹很可能是因為撞破陳題搜尋溫庭筠和魚幼薇“罪證”而被滅口!他甚至找到了一個更夫,模糊地記得那晚見過一個形似陳題的可疑人影。

可是,證據呢?

那更夫的證詞模糊不清,無法作為鐵證。陳題行事狡猾,現場處理得乾淨利落,沒有留下任何直接指向他的線索。至於令狐丞相……那更是遙不可及的存在,沒有任何證據能證明他與這起小小的侍女兇殺案有關。所有的“蛛絲馬跡”,都隻是他溫璋基於邏輯和直覺的推斷,在這森嚴的公堂上,蒼白無力。

而魚幼薇,這個最重要的當事人,一口咬定了自己是凶手。

“犯婦魚幼薇!”溫璋加重了語氣,幾乎是厲聲喝道,“你可知,殺人償命,律法森嚴!一旦畫押,便是處決之刑!你……你可想清楚了?!”

魚幼薇迎著他的目光,嘴角竟微微牽動了一下,那不是一個笑容,而是一種極致疲憊下的解脫。她輕輕叩首,額頭觸在冰冷的地麵上:“民女……想清楚了。罪孽深重,甘願伏法。”

那一刻,溫璋看到了她眼中一閃而過的決絕,以及更深處的,一種為了保護什麼而毅然赴死的堅決。

一股巨大的無力感和憤怒席捲了溫璋。他身為京兆尹,掌京城司法,此刻卻連一個無辜的女子都救不了,甚至要親手將她推向斷頭台!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握著驚堂木的手微微顫抖。他幾乎要不顧一切地喊出“此案有疑,退回重審”!但他不能。這麼多人看著,他不能因為一己私慾就不顧章法流程,強行延遲這個案件。

說來也是奇怪,若是魚幼薇沒有那麼大的名氣,若她隻是個普通女子,就不會有這麼多人關注,或許他便可以無聲無息的了結這個案子。她從前追求的一身名氣,似是為她做了牢籠,斬了自己的性命。

時間彷彿凝固了。公堂上安靜得隻剩下窗外呼嘯的風聲,以及他自己沉重的心跳。

許久,許久。

溫璋緩緩閉上了眼睛,再睜開時,裡麵隻剩下一種被權力和現實碾碎後的麻木與冰冷。他拿起桌案上的判決書,那上麵的每一個字,都像是燒紅的烙鐵,燙在他的心上。

“犯婦魚幼薇,殺害侍女綠翹,供認不諱……人證物證……情節惡劣……按《唐律》……判處斬刑……秋後處決……”他幾乎是憑借著本能,一字一頓地念出了這冰冷的判決。每一個字出口,都感覺自己的魂魄彷彿被抽走了一分。

“畫押。”他無力地吐出兩個字。

衙役將供狀和判詞拿到魚幼薇麵前。她沒有任何猶豫,伸出纖細的手指,蘸了鮮紅的印泥,在那決定她命運的位置,按了下去。一個清晰的指印,如同一滴凝固的血。

她再次擡頭,望向溫璋,眼神空洞,卻似乎又帶著一絲微不可察的……感激?感謝他,最終選擇了“明斷”?

溫璋避開了她的目光。

“退堂!”

驚堂木最後一次落下,聲音沉悶,如同喪鐘。

……

就在魚幼薇被定罪收監,等待處決的日子裡,長安城的暗流並未停歇。

初羽,一直默默關注、暗中調查,並且她一直在等一個人。雖然聽溫璋說來,令狐丞相和上麵的人,或許是一夥的,但是初羽還是想要一試,或許事情會有轉機呢。皇天不負有心人,終於等來了那個人。黃寅並不知道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依舊是信步閒庭的樣子前來見初羽,誰想到,這鹹宜觀已經物是人非,滄海桑田了。初羽詳細陳述了她的懷疑,以及她拚湊出的線索——關於陳題受令狐綯指使,搜尋溫、魚詩稿以構陷,以及綠翹可能因此被滅口的推斷。更重要的是,她提及了一個關鍵秘密:當年令狐綯進獻給皇帝、博得盛讚的那首《淩雲賦》,實乃竊取溫庭筠舊稿,犯下了欺君之罪!

黃寅與陳題,關係匪淺,她這麼做,隻能賭自己沒有看錯人,當然,從黃寅的反應來看,他確實不知道這其中的事情。

“黃先生,幼薇自己承認了罪行,這件事絕對不是她做的,綠翹和她的關係,你也知道,這其中定然有隱情,我覺得她被人威脅的,但是我們沒有足夠的證據,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初羽說著,跪倒在黃寅麵前,向他磕了個頭,黃寅匆忙去扶她,她卻拒絕了。“初羽知道,您的身份,日理萬機,我們這些市井小民的事情本不應該麻煩您。但是背後涉及的人,我們無法抗衡,隻能不自量力請您明察。”

“姑娘,我並不知道這事,陳題是令狐引薦給我的樂師,令狐乃是丞相,我從未想過他會不惜做這種齷齪的事情。你放心,這件事情我會關注的。但是,我也要告知你,他是丞相,輕易動不得,你們必須有證據,你明白嗎?”黃寅憂心忡忡的,他心裡明瞭,初羽所言,八成是真的,但是沒有人證物證,他也確實無可奈何,僅憑初羽幾句話,便處置當朝丞相,這豈不是昏君所謂,會使朝野震動。

初羽那日見過黃寅之後,便與溫璋商議,為了做足準備,他們打算給令狐滈寫信,他或許能作為證人,證明丞相的欺君之罪,可是令狐滈是丞相之子,他能為了魚幼薇去揭發自己的父親嗎,這隻是他與初羽的美好嚮往,也不抱希望,隻希望令狐滈看在昔日情分的份上,能出手相助。

時間緊迫,魚幼薇被判7天之後便要處斬,所有人都在爭分奪秒的想方設法救她,隻有她自己,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在大牢裡淡定靠在牆邊,望著淡淡的月光從柵欄處灑進來,鋪滿了滿是柴草的地麵,冷冷清清的,淒美冷冽。她撿起地上的石塊,百無聊賴,想寫詩,可是這裡什麼都沒有,她隻能用石頭劃在牆麵上,寫著“人世悲歡一夢,如何得作雙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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