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無歇:魚玄機 人都是孤獨的
人都是孤獨的
溫璋第二天,照例來看魚幼薇。
一進門,就看見她趴在床邊,一動不動。一瞬間他還以為,魚幼薇是靠在床沿邊睡著了。
待他輕手輕腳地走近之後,他纔看見,靠在床沿上的魚幼薇,滿臉掛滿了淚痕,睜著一雙大眼,眼中沒有半點神氣。
他嚇得一膝蓋跪倒在魚幼薇身邊,他還以為,魚幼薇是乾了什麼傻事,臉色煞白地猶如一具屍體,靠在那一動不動。
他伸手去扶,才鬆了一口氣。還好,她還活著,身子還是軟的,還能喘氣,但她為何這樣,溫璋能想到的可能性,也就是,魚幼薇的母親出事了。
果不其然,他的想法很快被證實了,魚幼薇的母親已經身體僵硬了。
但今日的她,倒是看上去與之前有所不同,她皺了一個月的眉頭,不再緊收了,她原本耷拉的嘴角,也變得上揚,神情很淡然,很輕鬆,很舒適。想必她走之時,不必再為之前的煩心事困擾了,從此天高海闊,放心地離開了。
“幼薇……”溫璋把魚幼薇的身子扶正了,但是魚幼薇渾身癱軟,如同無骨之人,壓根撐不起自己的身子。
溫璋用自己的身子做支撐,靠在她的身邊,讓她依靠著,以免她再倒下去。
“幼薇,你看,伯母的臉色多好,想必她走的很安心啊”溫璋小心翼翼的安撫著魚幼薇的情緒。
聽得他這麼說,魚幼薇稍微開口說了一句,但是她並沒有從極度悲傷中緩過來,隻是自說自話道:“可是她不要我了,他們都不要我了,沒人要我。”
魚幼薇歪著腦袋,她沒有力氣支撐起自己,全身使不上一點力,脖子也因為吳力,而隻能靠在溫璋的肩頭。
溫璋低頭看了一眼喃喃自語的魚幼薇,眼睛濕潤了。看著她這個樣子,溫璋並不比她好受,她難過一分,他就難過三分。
“怎麼會呢,不是還有我呢,我會一直在你身邊的。”他仰起頭,迅速眨著眼,將眼眶中的眼淚,硬生生壓了回去。
“他們不是不要你了,這是自然規律,生老病死,不能強求的”他輕輕的摸了摸魚幼薇的側臉,溫柔地與她說道。雖然他知道,魚幼薇此時,是什麼也聽不進去的,而他能做的,也就是靜靜陪著她了。
“她連最後的道彆都沒有,就這樣走了,根本不想告訴我,她的所思所想,連個機會都不給我。”
這話,魚幼薇說的是他的母親,當然,也是溫庭筠。
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的母親,都不願醒來見她最後一麵,也不願與她說道說道她的心病,不願給她一個機會,讓她幫助她。
而溫庭筠也是一樣,自始至終,都沒有告訴她,他要離開,也沒有道彆,說走就走。
都走的魚幼薇猝不及防,毫無心理準備。如此,在她看來,可不就是一瞬間天塌下來的樣子嗎,連自己怎麼被拋棄的都不知道。
“幼薇,你不要這樣想,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安排,或許,今日的離彆是為了更好的再見呢?你如此優秀如此善良,怎麼會沒有福報。”
“再見?”魚幼薇一聲冷笑,“人都死了,我們如何再相見,待我死了下到黃泉之下,還是來生再見?”
她長噓一口氣:“我不信有來世,我隻求今生。”
溫璋無語,魚幼薇脾氣倔地如同一頭倔驢,自己認定了的事情,就沒人能改變她的想法。
以前能勸得動她的也就是兩個人,一個是她母親,一個是溫庭筠。
如今可好,一個死了,一個走了。他自知沒有那個本事,能讓魚幼薇改變她的想法,但是,他想到了一個人,王老。
雖然隻見過王老兩次,但是看得出來,魚幼薇對於王老,還是十分尊重的,他的話,或許魚幼薇能聽得進去一點。
現在隻能去請她老人家來幫忙了。可是他就隻有自己來了個人,要請,也隻能他親自去請。
於是,他隻能先放下靠在她身上的魚幼薇,重新將她擺到床沿上,千叮嚀萬囑咐:“我出去一下下,你可千萬不要動,我去去就回!”
他因為著急,一路跑著來到長安大街上的王府。從岺巷到王府,平時他不覺得有多遠,今天倒像是穿越了整個大唐的疆土,恨不得自己能飛過去。
等他到王府的時候他已經滿頭大汗了。他一個翩翩貴公子,哪裡跑過這麼多的路,跑過這麼快,對他而言,簡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了。
汗水浸濕了他的裡衣,已經全部黏在了他的身上,頭上的汗水把他披在身後的長發,粘在一起,滴答滴答地滴著水。來來來往往的人都很詭異地看著這個穿著打扮十分顯貴的公子,樣子卻萬分狼狽。
請到了王老,他也來不及說明緣由,隻是告訴他先不要問發生了什麼,隻管帶上人,去魚幼薇家中便好。
他讓王老慢慢來,而他溫璋實在不放心讓魚幼薇一個人在家裡呆很久,必須要得趕緊趕回去。他向王老借了一匹馬,又火急火燎地趕了回去。
索性,到家時,魚幼薇還是那個姿勢,一動不動地靠在那,從她身後看,就好像她睡著了一般。
“幼薇,來,起來。”
他再次將魚幼薇扶了起來,也顧不得擦擦自己的汗水,就隻顧著要讓魚幼薇坐起來舒服一點。
很快,溫璋前腳剛到,王老也到了。
溫璋回頭看見王老,心情一下子放鬆了不少。王老畢竟經曆了那麼多事情,不管是人生經驗還是幫助人開解,他都比他專業得多。
“幼薇,你看誰來了,誰說都不要你了,還有很多人在關心著你呢!”溫璋說話上氣不接下氣的,看到他如此為了自己東奔西跑,滿頭大汗的樣子,魚幼薇這才稍微打精神。
她回過頭,見到剛走進來的王老。沒有說話,隻是一顆淚珠從右眼眶中滾了出來。
王老是個聰明人,他看到魚幼薇坐在地上如此光景,而床上躺著她的母親,他就知道了。
他柔聲道:“丫頭,姥爺來了,有什麼事,都跟姥爺說說,姥爺幫你解決。”
見到王老,魚幼薇突然繃不住了,一個虎撲就撲倒王老的懷中放省大哭起來。
她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淚如雨下,哭得溫璋也忍不住與她一起掉眼淚。
王老一手緊緊抱著懷中的小姑娘,一手在她悲傷輕輕地安撫。
魚幼薇在王老懷中哭,是因為她將王老認作自己的姥爺,那種來自長輩的溫暖,正好可以填補母親剛剛過世的空缺。
她一邊大哭,一邊大喊:“都不要我了,都丟下我了!”
溫璋在一旁一邊抹眼淚一邊擦汗,淚水和汗水混雜在一起,竟然也不知道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淚水了。
王老聽了心疼,這麼小小年紀的一個孩子,年幼喪父,如今喪母,說不過,她也隻有14歲啊,在他眼中,那不過就是一個女娃娃,還是一個孩子。
“丫頭啊,你要知道,沒有人會一直陪著你過完一生的。”王老開口,溫璋卻愣住了了,怎麼王老安慰人的方式,不太一樣,一開口就聽著不像安慰,倒像是講述現實。
魚幼薇的哭聲,稍微小了一點。
“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路要走,包括你的父母,你的愛人,你的親人,你的朋友,所以,所有人,註定都是孤獨的,人生本就是一場孤獨的旅行。”王老儒雅慈愛的嗓音,如同錚錚的琴聲。
他繼續拍著魚幼薇的後背道:“所以,能相遇,是緣分。若是分開,你也要學會自己走,路是要你自己走的,沒有人會陪你到永遠,能陪你的,隻有你自己!”
魚幼薇的哭聲突然停住了,剩下了抽噎。她的淚水已經在方纔,打濕了王老懷中的衣襟,滲透進去了,但她,還沒有準備從王老懷中離開。
溫璋一臉茫然,怎麼這就勸好了,三言兩語,就不哭了。他溫璋怎麼就這麼沒本事,魚幼薇在他麵前一不哭,二不會聽他勸,真是失敗至極。
他想沾一沾王老的勞動果實,畢竟他也是東跑西跑,出過點力的,怎麼能說他半點功勞沒有。
他伸出手,想要拍一拍魚幼薇的背,輕輕安慰她一下。
沒想到,王老一個眼神,狠狠地瞪著他,瞪得他渾身發毛,嚇得他趕緊收回了手,心中暗罵,不讓碰就不讓碰嘛,這麼凶乾嘛。
王老覺得,魚幼薇好不容易情緒安穩下來,方纔的委屈和痛苦爆發出來了,就會好很多,但還是不穩定。外界的一舉一動,都會乾擾到她的情緒,搞不好,溫璋這麼一碰又會情緒崩潰,所以不碰為好。
兩個男人陪著魚幼薇在冰涼的地上坐了一上午,魚幼薇終於能控製自己的身體了。
她能顫顫巍巍地站起來,但是心情依舊很低落,就坐在角落的凳子上發呆。
索性王老是帶了人來的,都在外麵等著吩咐。他命人趕緊去置辦葬禮,包括各項事宜,墓地等等,都差人去置辦了,而他和溫璋,就坐在堂中
,陪著魚幼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