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流無歇:魚玄機 深交
深交
魚幼薇跟在那小師父身後,不知這鹹宜觀的觀主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呢,聲音聽起來,是個不折不扣的清麗之人。
她見那小師父給她讓來開了一條道,意思是讓她上前,她便毫不客氣地站到了小師父麵前,而後,她就看見那個傳說中的觀主。
她剛從她房中的神像前站起身來,轉身那一刻,她的容貌映入眼簾。
年對年歲大約三十出頭,臉上的皺紋少的可憐,沒有絲毫歲月的痕跡,像是與溫庭筠差不多年紀。頭上戴著道姑的頭紗,淺灰色的衣衫,照著一層薄紗,端莊中透著看破紅塵,看透世事的超然物外。
“請問這位施主,何時尋我啊?”她隻約略一看,瞧見了魚幼薇手中的那個錦囊,會心一笑道:“是溫璋讓你來的嗎?”
魚幼薇詫異道:“您如何知曉?”
觀主指了指魚幼薇手中的精釀,笑著道:“這個錦囊,是溫璋弱冠之年,我送給他的,用作驅邪庇護隻用,乃是我親手縫製的,如今出現在你手上,那定然是溫璋給你的啦。”
觀主一點也不予魚幼薇客氣,直接伸手就拉著她進了屋,“外麵冷,我們進來慢慢聊。”
魚幼薇被這溫暖的手深深地吸引住了,她的手很溫暖很柔軟,就像她母親的手一樣,牽著她的時候,讓她異常有安全感。
她的臉上掛著讓人舒適的微笑,就算是在寒冬時刻,見到這樣的微笑,心裡也是暖洋洋的。
觀主扶她坐下,魚幼薇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觀主的臉上,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看得觀主都有點不好意思了,實在忍不住笑著問道:“施主你為何為何這樣看著我啊?看得貧道怪不好意思的。”
魚幼薇這才反應過來來,尷尬地道著歉:“失禮了,我隻是覺得,我在您的身上,找到了我母親的影子。”
“你的母親如今可好啊,女兒生的這麼漂亮,她應該也是一個大美人吧。”觀主坐下來,回了揮手讓站在門口的小師父先退下了,她點了一根香插豎在了岸上的香爐中,煙霧嫋嫋而起,香味芬芳讓人心曠神怡。
魚幼薇垂下了腦袋,落寞著道:“我的母親,已經去世了。”
聽她這樣說,觀主自覺自己觸到人家傷口了,趕忙道歉:“是我貧道唐突了,施主莫怪。”
魚幼薇趕緊搖了搖頭,她怎麼會生氣呢,不是故意的,她也不小氣。
“我今日來,其實是有事相求的。”
她有點心虛,她的請求是想要在這裡落腳,況且她身無分文的,這樣一來完全是白吃白喝白住,不知觀主聽到她的請求以後,會不會立刻將她轟走。
觀主信誓旦旦的,似乎壓根不在乎魚幼薇會提什麼樣的請求,她隻是很有信心地道了句:“您說,隻要是溫璋帶過來的人,不論是什麼事情,我都儘力一試。”
她這樣說,魚幼薇是沒有想到的,沒想到溫璋居然有這樣大的麵子?
但她依舊覺得,她的請求,人家一定不會答應的。
她一字一頓地猶豫著問道:“您不聽聽是什麼事,就答應下來了嗎?”
觀主點頭確認,無比確認的樣子。
魚幼薇稍微大了點膽子,輕聲輕語,一字一頓道:“我想留在這裡。”
她說的很委婉,她是自己說的太過直白,會嚇到觀主,讓她覺得魚幼薇有點不要臉麵。
但是她沒想到的是,觀主依舊是想也沒有想,就點頭應允:“可以,我很歡迎。”
魚幼薇覺得,她可能沒有講清楚,怕觀主誤會,誤會她隻是借住幾天,過幾天就會離開的,再次開口解釋。這次開口,她變得更加難以啟齒,她扭捏了半天,終於逼迫自己講了出來。
“觀主,我說的,不是留在這裡幾天,是一直,一直住下去。”
她此時已經準備好迎接觀主驚訝的表情了,或者迎接觀主的拒絕,可是觀主麵不改色心不跳,她似乎沒有任何的情緒波動,依舊點頭同意道:“我知道,沒問題,你可以住到你想離開為止,都可以。”
聽見她這樣說,魚幼薇驚得下巴都要掉了,永遠住下去。她突然靈光一閃,明白了,難道,觀主以為她會付錢的,那確實無論住到什麼時候,都能說得過去。
於是魚幼薇又一次開口了,她羞紅了臉,低著頭,聲如蚊吟道:“而且,我沒有錢。”
觀主終於忍不住了,她覺得魚幼薇怎麼這麼小心翼翼的,小心翼翼地讓人心疼。
“我知道,你不必付錢不必做什麼,就在這裡安安心心住下去吧,想住多久住多久,你要將這裡當成你的家,我倒是覺得很榮幸的。”
魚幼薇實在是想不通了,為什麼溫璋的一個錦囊有這麼大作用,這觀主與溫璋,究竟是什麼樣的關係。
她鬥膽不禮貌一次,想要詢問觀主與溫璋的關係。她撓了撓頭道:“觀主,我有個問題想問你,你莫要怪我唐突。”
“你問吧”她一點都不生氣,隻是將那香頂端的相會頂掉,笑著等著魚幼薇的問題。
“您和溫璋是什麼關係啊?為何你要這樣無條件地幫我。”
觀主早就猜中了,魚幼薇會有次疑問,意料中了,更是一臉地自得意滿。
“我與溫璋的淵源,還要從很久遠的時候開始講起。當年我其實是身在青樓的一個煙花女子。說來就是淚,我當時自認是與自己心愛的男子結為了夫妻,為了能讓我與愛人私奔,我還差點連累了我家小姐被逐出家門。可是婚後好景不長,我丈夫因為生意失敗,就把我賣到了青樓抵債。”
魚幼薇覺得她的經曆聽著,好像很耳熟,似乎也有人與她講過這樣的故事。
觀主繼續說道:“我在青樓認識了不達官顯貴,又一次,遇上了第一次來青樓的一個男子,他是被好友騙著來此的,那個人就是溫璋他爹爹。”
“難道……您繼續說”魚幼薇猜測,觀主與溫璋他爹爹之間或許還有一段感情。
觀主一眼看穿了魚幼薇的想法:“如你所想,我確實與溫璋的父親有過一段情,可是像我這樣身世不清不白的人,如何能與他在一起。後來我被人陷害,說我謀殺親夫,是我殺了將我買到青樓那所為的丈夫。”
說起這件事情,觀主依舊是耿耿於懷,沒有任何一個人,能受得住自己被人這樣誣陷的吧。
“結果我被判了死刑,是溫璋他父親救了我,雖然救人的方式不光彩,他也說,這是他這輩子,做過的唯一一次違背大唐法典的事情。”
“再後來,他帶我回了家,溫璋的母親待我如同親姐妹,我從未想過,她竟是這樣一個溫柔大度的女人。這種溫暖是我這輩子享受過最暖的暖意,除了我家小姐,這一家子給我的恩惠,足以讓我為他們出生入死。”
魚幼薇這就明白了,即使愛人,又是恩人,難怪她這樣疼溫璋,他帶過來的人,不管什麼事,一定照辦。
她真想著,突然恍然大悟,她說怎麼這個經曆聽著耳熟呢,她母親當年的丫鬟,不就是這樣的遭遇嗎。她越想越覺得溫和,這簡直與當年她聽到的那個故事一模一樣啊。
她就懷著問問的心態,就算不是,也沒什麼,若是她真的是她母親的侍女,見她依舊好好活在這世上,母親應該會很高興的吧。
她有點激動,語速都加快了,問道:“觀主,我還想問您一個問題?您莫要怪我唐突。”
觀主嘟了嘟嘴,嗔怪道:“你這施主,我是修行之人,不會輕易動怒的,您問吧。”
“您在修行之前,是不是有過一個名字叫蘭琪?”
“你……你怎麼知道?”一直很淡定很從容的觀主,在魚幼薇說出這個名字的一刻,瞬間堡壘崩塌了。
“果然是您啊,這可太意外了,我真的……不知該如何是好了。”魚幼薇激動地從凳子上跳了起來,她的猜測成真了,她母親當年為了蘭琪的死痛哭了許久,原來她還如此好好地活在世上,這對她而言,簡直是天大的喜訊了。
“是溫璋告訴你?”觀主猜測著,這個名字代表著她最慘痛的過去,她已經不用這個名字許多年了,也早就沒有幾個人知道,她曾經叫蘭琪。
魚幼薇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不是的,我魏晏秋之女,魚幼薇。”
“魏晏秋,魏晏秋?”觀主重複著這個名字,這名字如同刻在她血液之中那般深刻,“你是我家小姐的女兒?”
她說話都哽嚥了,難以置信讓她聲音開始抖動,突如其來的驚喜將她多年修行的喜怒不形於色徹底擊潰了。
她的眼中飽含了淚水,她一遍一遍地問魚幼薇,“你是我家小姐的女兒?”
她就等著魚幼薇的回答。
“是的,我是!”魚幼薇猛地點了點頭,回答地很乾脆。
在觀主聽到這個回答的同時,早已經占據她眼眶的淚水,在那一瞬間,奪眶而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