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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天,過去。 第一章 趙尤(下)part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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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尤(下)part2

他先去了清水花園,值班的門衛有規有矩地登記了他的姓名和來意,看了好幾遍他的證件後才放他進的小區。趙尤聲稱來勘察現場,把馬自達停在了田可人的車位邊上,接著就大搖大擺地出了小區,打車去了藍心首飾加工廠。他沒進廠,一看時間,還沒到十二點,他就在馬路邊坐下了。附近都是工廠,廠裡燈火通明,廠外頭卻是不見一個人。工廠裡的燈光反射到了夜空中,馬路兩邊的公車站靜靜地杵在這紅黃斑駁的夜色中。這個時間已經不會有公車經過了。

十二點十五分時,趙尤起身,徒步往清水花園去。這一路上,他低著頭,插著兜,儘量避開大路,經過一座街心公園時,取道公園,接著走小巷,穿小街,四十分鐘後,他回到了清水花園附近。他躲在一片樹叢後朝小區的門衛室望過去,那門衛室裡此時隻走著一個六十左右的老門衛,迷瞪著眼睛不時喝一喝茶,伸一伸懶腰,看一看手機,摸一摸桌上的收音機。

趙尤趁他不留神,溜進了小區。他摸到了5棟樓下,在樓下找了幾塊石頭,用手帕包好了,踹在兜裡,接著雙手抓住外牆的水管,一屈膝,一蹬,兩腳踩著一樓的防盜窗,再一使勁,輕輕鬆鬆就爬上了二樓。午夜的居民小區安靜極了,水管吱嘎作響,但這聲音很輕,不子息聽很容易錯過,趙尤的動作還很快,一口氣就爬上了六樓。他扒拉著牆翻上了露台,徑直進了陽光房,開了玻璃移門,直接穿過客廳,進了田可人的臥室。

臥室的窗簾分在窗戶兩邊,一大片黃色的光大喇喇地盤踞在室內。蠟黃的地板上擺著蠟黃的物證編號牌,同樣蠟黃的床上用膠帶貼出了一個人形。空氣中湧動著那揮散不去的腥味。

臥室像泡在一缸發黃的酸水裡。

趙尤走到了床邊,視線掃過那枕頭的位置,接著掃過那膠帶人形的頭部、上肢、腹部,最後低頭看向自己的衣服和雙手。他的雙手也是蠟黃的。一段漆黑的影子斜斜依靠在床頭,輕輕搖晃了下。

趙尤又看了看時間,現在是淩晨一點二十分。他撇了撇嘴,一屁股坐在了床上,拿出手機給詹軒昂發了條微信過去:“詹隊,我忙完了就給小殊打電話了,他估計也正忙,我就沒能和他聯係上,我也不好意思貿然過去,就去了藍心那裡跟進情況,遇到廠長了,多說了會兒話,小殊給我打電話,我也沒接著,錯過了破盜竊案的機會,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詹軒昂很快就回了條語音:“扯尼瑪幾把淡,少他媽和我放文縐縐的酸屁,你現在人在哪兒呢?”

趙尤沒再回他,彎腰,托腮看起了尹妙哉發來的視訊。除了那段第一人視角在山裡散步的視訊之外,尹妙哉還發了好幾段視訊給他。她說:“你看看,這是他發過的其他視訊,就那種氣氛特彆詭異,你知道嗎”,她還問他:“你也不問問我怎麼看到這些視訊的?你是不是根本沒把這件事當回事啊?”

句末附了個氣鼓鼓的表情符。

趙尤回道:“沒有,我記在心裡了。”

趙尤一一點開了那些視訊,視訊都很短,最長的也就四十秒,最短的十來秒,看上去都是用手機拍的,畫麵全是豎屏式的。多數都是在拍一些動物的屍體——公雞啊,貓啊,老鼠啊,隻有一段,拍攝人對著一顆放在一堆落葉上的絳紫色的心臟拍了將近三十六秒。拍攝人不停繞著那心臟轉圈,鏡頭時而拉遠,時而湊近,遠遠地,傳來犬吠聲,拍攝人便在鏡頭前展示起了一包毒鼠強。

拍攝人把毒鼠強灑在了那顆心臟上,發出了咯咯的笑聲。視訊戛然而止。

眨眼就到了兩點了,趙尤收起了手機,回到了露台上,往下爬去。水管兩邊不時就有防盜窗,無論是向上還是向下,很容易就能找到落腳點,爬起來十分輕鬆,這下行到了三樓304的位置,他往那房間裡看了看,防盜欄杆後頭是陽台,陽台上掛著些衣物,還能看到一台洗衣機和一些闊葉植物,陽台一角堆著幾袋鳥食。304的防盜窗欄杆上的鳥屎最多,陽台後的窗戶掛著厚實的窗簾,拉得密不透縫。

趙尤伸手摸了摸一根防盜欄杆上的一塊橢圓形的鳥屎,鳥屎乾燥,一蹭就缺了一塊兒,邊上的兩根欄杆上能看到兩片形狀古怪的鳥屎。他又扭頭去看貼著5棟長得那顆槐樹,那槐樹離他很近,一伸手就能抓到它的樹枝。槐樹的幾根殘枝的斷口截麵直衝著他的臉。趙尤不由低頭看向槐樹下的那兩個物證編號牌。他想繼續往下去,孰料衣服被一顆螺絲釘勾住了,他拽開了衣服,就聽撕拉一聲,衣服破了,他沒理會,掏出褲兜裡先前用手帕包好的石頭,用力往地上擲去。

“啪”地一聲。聲音不算太大,在靜謐的夜裡卻也很刺耳。就在這時,那居民樓後忽然傳來兩下急促而又尖銳的鳴笛聲,像是有大貨車急速駛過。

趙尤看了一大圈,居民樓裡嵌著的那許多窗戶仍是黑漆漆的。顯然,無論是石頭落地的聲音還是貨車的鳴笛聲都沒能驚動任何人。他的目光落在了老陳的視窗。那裡也隻是又一個漆黑的方塊罷了。

又有貨車經過,鳴笛聲乾脆。

趙尤回到了地麵,撿起手帕,丟開了裡麵包著的石頭,擦了擦手上沾到的鳥屎,蹲在地上用手機照著樓下這片草地,草葉上濕漉漉的,足跡雜亂,他又照了照他開來的那輛馬自達,起身,瘸著腿挪到了車後,開了後備箱,過了兩三分鐘才又重重關上了後備箱,他再次仰頭找到了老陳家的視窗,那兒還是沒見到一星點燈光。趙尤給監控中心的小範去了個電話,拜托對方:“麻煩你幫我調一下監控,看一看剛才,零點十五分時藍心首飾加工廠附近的監控裡能不能看到一個穿黑衣服,戴鴨舌帽的男人,看他去了哪裡。”

他還問小範:“清水花園每天淩晨兩點左右是不是都有很多貨車經過。”

小範道:“你稍等,我過會兒給你電話。”

趙尤便去敲門衛室的窗戶,裡頭那兩個保安看到他,嚇了一跳,異口同聲:“你不是剛纔打車走了嗎?”

趙尤客氣地笑了笑,說:“和你們打聽個事啊,5棟304老蔣的聯係方式二位這兒有嗎?8號早上有人見到他們出小區了嗎?”

兩個保安都搖頭,那六十來歲,佝僂著背,麵色黝黑的老保安說道:“早上不是我們值班,聯係方式我給你找找。”

他從一本登記簿上找到了個電話,是個手機號,老蔣的。趙尤打了過去,沒人接電話。他說:“那我上去看看。”

老保安探著脖子看他:“老蔣出啥事了?”

他拿起桌上的手電筒:“我和你一塊兒去看看吧。”

兩人就一塊兒去了5棟304。到了304門口,趙尤又打了打老蔣那個手機號。屋內傳來了電話鈴聲。可還是沒有人接電話。

老保安把臉貼在了門上,吞了口唾沫,擠著眼睛問趙尤:“上女兒家去了,手機忘了拿了?”

趙尤問他:“有他女兒的聯係方式嗎?”

“這得問物業,明早十點他們上班。”

“行,我明天再來一趟。”趙尤的話音落下,小範的電話來了,他道:“十二點十五分的時候,通過藍心首飾加工廠外的海藍大道的監控能看到你描述的那個男子,他往東南方向去,五分鐘後進了條巷子,那巷子是直道,兩邊都是樓,以前是水門路的尾端,後來道路改造,縮成了一條巷子,它另外一頭出去就是幸福街,斜對麵又是水門路了,不過,他進巷子時,周邊的幾個監控裡也出現了裝扮,身高體型和他都差不多的男子,出去巷子的時候,幸福街上也挺多黑衣服的人的,很難鎖定他的去向。”

他還道:“檢視了最近一個星期的監控,也問了問同事,開放區的那些工廠一般會在淩晨一點到四點這段時間出貨,是有不少貨車會經過清水花園外頭的馬路。”

趙尤謝過他就掛了電話,他又看了看時間,快兩點四十了,他匆忙下了樓,出了5棟,就開車離開了清水花園。他飛車往燕子溝趕去,進了燕子溝地界,開到了那田可人的馬自達最後出現的馬路附近,停了車一看,這才三點半。周圍沒有路燈,東麵有一大片用鐵絲網圍起來的荒地,西麵是一幢拆了一半的大樓,南麵就是紅旗橋了,北方是一片牆上寫著大紅“拆”字的矮鋪子。彆說人了,這個時間,就他這一輛車停在這裡。

趙尤放平了椅子,靜靜地躺在了車上。

不多時,趙尤聽到一陣腳步聲漸漸靠近。他摸出了手銬,將一隻銬在了方向盤上,一手捏著那另外一隻。那腳步聲停下了——有人停在了駕駛座外。就聽“滴”一聲,車門鎖開了,駕駛座的車門跟著開了,一隻手伸了進來。趙尤眼疾手快,一把抓過那隻手就把這手和方向盤銬在了一起,那手的主人低罵了聲,一隻榔頭就朝著趙尤過來了。趙尤閃到一旁,榔頭捶了個空,那揮舞榔頭,左手被銬住的人的上半身鑽進了車,這人頂著一頭紅毛,凶神惡煞。他還要再拿榔頭砸趙尤,趙尤一把抓住他的頭發,連著往方向盤上撞了兩下。

“滴。”

“滴。”

兩聲喇叭響過,那紅毛身子一軟,摔在了地上。趙尤搶了他手裡的榔頭,滾到了副駕駛座,下了車,繞回駕駛座邊,看著紅毛,拍了拍他的臉,道:“我問你點事兒。”

紅毛看上去年紀很輕,他暈乎乎地往外啐了一口,腳在地上空蹬了幾下,抓著椅座似乎很想站起來,但卻是徒勞。他的腳邊有一個電子遙控器,那是專用來解碼汽車電子門鎖的玩意兒。

趙尤撿起了遙控器,示意紅毛:“手機給我。”

紅毛嘰裡咕嚕地說:“你,你他媽……放開我……”他說著就掏出了手機作勢要打電話:“你知道我是誰嗎?操你媽……你放開我!”

紅毛這會兒似是緩過來些了,摸了摸額頭,看到手上的血,他的眼睛彈了出來,來勁了,伸手就要拿手機砸趙尤。趙尤一榔頭過去,紅毛哀嚎一聲,左手手腕直接被敲折了,手機應聲落地。他靠在車上,渾身都在發抖。

趙尤撿起了他的手機,又問他:“就你一個人?”

紅毛又開始罵人,又開始瞪眼珠,一雙眼睛血紅:“你給老子等著!我記住你了!你他媽等著!”

趙尤掂量了下手裡的榔頭,紅毛猛地噤了聲。趙尤道:“乾了多久了?5號也是差不多這個時間,也是一輛馬自達,是不是也是你乾的?”

“不知道!!”紅毛用力拉扯起了手銬。

“你躲在哪裡看到的有車停下來的?”趙尤指著那牌待拆的店鋪:“那兒?”又指了指拆了一半的大樓,“還是那兒?”

“我在你媽床上看到的!操!”紅毛怒道。

趙尤瞥了眼紅毛的手機,時間到了四點了,他道:“你在這裡等著,我還有點事情。”

言罷,他把手帕攥成一團塞進了紅毛的嘴裡,再一打量他,伸手去扒他身上的外套。紅毛的一隻手被銬著,加上他劇烈掙紮了起來,那外套到了趙尤手裡時和塊破布差不了多少。他抓著這件破爛的外套,把收繳來的遙控器和手機放去了後備箱,微信發了個定位給晏伯遠,就走了。

他往紅旗橋去,到了橋下,見四下無人,聽得水聲潺潺,這橋下多是沙礫石子,一條淺淺的小河自北向南流淌經過,散發出陣陣泔水味。趙尤在紅毛的外套兜裡塞了些錢,把外套丟在了河邊,接著在附近找了些紙板,給自己搭了個紙板房,從河裡挖了些泥巴抹在頭發上,臉上,牙齒上,手上,直弄得自己臭不可聞,邋裡邋遢。他躲在那紙板房裡,窺看著放在河邊的外套。

天邊浮現出一抹藍意,橋底的石子、小河披上了一層藏青色的外衣。

天快亮了。

五點十分的時候,一個蓬頭垢麵的流浪漢拖著個蛇皮袋來到了橋下,他一手抓著根長長的木棍,不時用木棍戳戳石子,打打河水,趙尤把手機放好了,抱著胳膊躺在紙板房裡,眼看流浪漢發現了那外套,還發現了那外套兜裡的錢,這流浪漢喜出望外,拿了錢就往自己口袋裡塞,嘻嘻哈哈地說道:“真他媽走運,還彆說,操尼瑪,怪不得薛左手他媽的三天兩頭跑這兒,還真是有好東西!”

流浪漢甩了下那破破爛爛的外套,往自己身上比劃了番,最終丟開了它,打了個響亮的嗝:“媽的,餓死了!”

他拖著蛇皮袋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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