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寵 第87章 第八十七章 先祖
先祖
眼見自己的醜行都已徹底敗露，暫時也找不到機會拿回聖壺，沐斯年審時度勢，壓低聲音對身後的卓百榮道：“先離開這兒！”
他深吸一口氣，舉步便要朝神廟門口撤退，冷不防脖頸之間微微一涼，一把寶劍已貼肉架在他頸項上，隻要再多挪動半步，便要血濺當場。
李申遠遠站在祭壇上，唇角噙了一抹淺笑，頭朝一側微微歪著，那神情，像是正在看一出好戲。
沐斯年緩慢轉動頭顱，終於看清了身後的劍柄和人影，臉色不由狠狠一沉：“百榮，你在做什麼？”
卓百榮握劍的手微微有些發抖，他的聲音同樣顫抖不止：“陛下，當初你跟我說，赫氏滅族是神的旨意……是因為赫淳雅和赫青岩膽敢毀壞上天賜予、流傳千年的聖壺，神靈才會遷怒於整個部族，降下災殃……你還說，偷偷留下那二百個少男少女，是為了將來有機會重建赫氏……”
沐斯年喝道：“先不管赫氏滅族是何緣故，你作為嗣子衛士出身的貼身侍衛，遵照誓言，必須絕對、永遠忠誠於我！你竟敢當眾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如何配得上你嗣子衛士的身份？”
卓百榮緩緩搖頭：“我要忠於的，是英明神武、愛民如子的優秀嗣子和賢明君主，而不是為了一己之私犯下累累血債的殺人犯……”
沐斯年沉默一瞬，語氣慢慢緩和下來：“百榮，我知道，你是為了那名赫氏製香師……你當初違背祖令國製，與她暗通款曲，你當真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麼？我隻是看在你是我最看重的下屬的份上，不得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有追究。今天，不過聽一個外人說了一堆胡話，你就如此與我翻臉無情？”
聽他提起赫婉，卓百榮的眼圈霎時變得通紅：“如果這個外人所說的當真是一堆胡話，你為什麼不能聽他說完？為什麼不跟他辯個水落石出？為什麼急於離開？……如果你果真沒有為了所謂永生，害了整整一族人命，害了她……我自然會儘我所能保護你，哪怕獻出我這條命也在所不惜！”
沐斯年勃然變色：“我是藜國不世出的天選之王，像我這樣的人，就算想要長生不老又有什麼錯？藜國難道不是在我的治下國泰民安、百姓和樂麼？我憑什麼不能為了進一步光大祖宗基業，求一個永生？”
不等卓百榮回話，李申在台上麵帶微笑、輕輕鼓掌：“嘖嘖，說得真好！你治理得也當真極好！這個國家的百姓，都從五族變成四族了，如此大的功勞，的確是翻遍史書無人能及！”
沐斯年冷笑道：“你又算什麼東西？這裡由得你說什麼便是什麼？你當著所有人的麵，用邪魔外道盜走了藜國所有聖器，竟還敢留在這裡挑撥離間？”
這一句話，又將所有人的目光重新引回李申身上，且聽他如何辯解。
李申攤了攤手，無奈笑道：“抱歉，我方纔是不是忘了說什麼重要的話？哦……我想起來了，我隻說，我是聖壺真正的主人，卻忘了說，我也是其餘四件聖器真正的主人。”
此話一出，所有人皆目瞪口呆，麵露不可思議。
一件也就罷了，所有聖器的主人？這未免也太荒唐了！
緩緩掃過台下眾人的表情，李申擡手撐了撐額角，似是有些頭痛：“諸位此刻心裡一定都在想，你誰啊？上來就說所有聖器都是你的？說起來，這件事情的始末，我自己其實也不太想提，這裡麵涉及一樁陳年糗事，端的是沒麵子至極。”
他用食指撓了撓鼻尖，垂眸沉吟一瞬，像下定決心一般沉聲道：“但是，若不把所有事情都說清楚，你們這個國家的前途可就有點不好裁決了。所以，大家不妨坐下來聽我講一個故事。故事聽完了，你們自己心裡大概也就有了主意了。”
沐斯年怒道：“大言不慚！誰要聽你講故事？我奉勸你立刻留下聖器，趕緊滾蛋！”
李申輕歎一聲道：“這位藜王陛下，你為了轉移大家的視線，還真是鍥而不捨呢。這麼多人，你怎麼知道彆人不想聽故事呢？依我看，你就彆奉勸我了，還是我來奉勸你乖乖閉嘴，好好聽講才對。”
李申說完這句，沐斯年果真乖乖閉了嘴，沒再出聲。
眾人心頭疑惑，紛紛朝那邊看過去，這才發現沐斯年也被噤了聲，一張老臉憋得通紅，卻是連半句話都說不出口了。
這一次，所有人簡直驚駭詫異到了極點。
沐斯年讓所有人噤聲，是讓手下的武功高手一個個點了大家的xue道，這沒什麼稀奇。而這位李申，竟是隔空想讓誰說話就說話，想讓誰噤聲就噤聲。他到底是何方神聖？或者真如沐斯年所言，他竟然真的是哪方妖孽？
李申垂眸沉默片刻，朝台下眾人望去：“這個故事可能有點長，大概要從你們先祖的時代講起了，大家不妨坐下來慢慢聽我說。”
說到“先祖”二字，他的目光從沐夜雪臉上輕飄飄掠過，唇角常有的那一絲笑容，在那一瞬間似乎有片刻凝滯。
神廟裡並沒有多少座位，大家聽了他的話，紛紛席地而坐。包括所有被沐斯年“請”來的人，也包括沐斯年此前安排的所有王宮侍衛。卓百榮也封了沐斯年的要xue，控製著他盤膝坐到地上。
“祭壇上的幾位，也請自行下去找個地方坐。轎椅裡的這位，麻煩幾位把他擡到四殿下身邊安置好。”
李申的聲音從高高的祭壇上傳下來，聽上去遙遠而空寂：“千年以前，北藜山以南的地方，原本散居著五個部族。這五個部族各自為政，互不相擾。族內百姓或從事畜牧，或從事農桑，或從事漁獵，偶爾與相鄰部族交換多餘貨物，自給自足，和樂安寧……
居住在這裡的百姓大多淳樸善良，愛好和平，部族之間幾乎從來沒有發生過戰爭。
這五個部族因為居住地相近，生活習性相仿，在製度上也相互學習、相互影響，形成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統治方式。
各部族的最高首領，是從小精心挑選出來、著意加以培養的聖女；而實際掌握權力、與聖女共同商討部族事務的，則是十長老會議。
他們還保有相同的信仰，各部族都修建起高大宏偉的石質神廟，裡麵供奉著同一個神靈……
這樣的民風，這樣的統治方式，這樣的信仰，在這片土地上達成了長久的穩定與平衡。”
聽他提起高大宏偉的石質神廟，台下的沐夜雪一邊緊握住雲安的手掌，一邊擡眸朝李申看去。
李申也在這時朝他看過來。兩人相視的一瞬，他微微笑了一下，然後繼續往下講：“直到有一天，這片平靜的土地上突然闖入了一個外來者。
這位外來者，便是你們的沐氏先祖沐善淵。
沐善淵並不是普通人。他是遙遠北方一個大國的王子，在與兄弟爭奪王位的鬥爭中落敗，被人一路追殺逃竄，直到向南越過北藜山，才逃過了追兵的捕殺。
這位沐善淵，生在狼貪虎視、四處攻伐的北方大國，自小在充滿人心險惡、勾心鬥角的宮廷中長大，他本人也曾是一位野心勃勃的王位競爭者。他的心機與城府，是生活在這邊南方土地上的人們所從來未曾見識過的。
偏偏他又生的極其俊美，恍若天神；武功高強，能征善獵；還裝了滿肚子的學問，上懂天文，下知地理；說起話來更是滔滔不絕，頭頭是道。
起初，他是被納氏部族的人救起，被他們留在部族內療傷、生活。但很快，他就不滿足於隻在一族的小圈子裡活動，於是他主動出門遊曆，四處交際，跟所有部族的貴人都漸漸交好了起來。
不過半年的光景，他便憑著自己過人的英姿、才華和氣度，成為五個部族長老會議的座上賓。
他與各部族的貴人們相談甚歡，偶爾提出一些見解，往往令長老們耳目一新，茅塞頓開。有時候，部族內部有什麼事一時拿不定主意，還會主動上門征詢他的意見。他儼然已成為大家心目中智慧與力量的象征。
甚至連各部族的聖女，都對他芳心暗許……
當然，他能在各部族之間暢行無阻，也是因為這裡的人們雖然屬於不同群體，但彼此之間並無仇恨，也不會相互敵視，所以才容得他想去哪裡，就去哪裡；想跟誰玩，就跟誰玩。
這樣一位與眾不同又充滿個人魅力的人物，不僅引起了這片土地上人們的好奇和關注，也引起了這裡神靈的注意。
掌管這一片地界的神靈，隻有一位，便是那位被人們供奉在高大石頭神廟裡的神祇。
這位神靈不知來自何方，也不知起於何年，當他自己有意識的時候，便已獨自徜徉於這片天地之間，天然便知道自己的使命，是護佑這一方百姓安居樂業。
居於北藜山以南的人們雖然分成了五個部族，但他們也有一個統一的自稱，叫做藜人。護佑藜人的神靈，自然便被族眾稱之為——藜神……”
在聽到“藜神”這個稱呼的一刹那，沐夜雪倒吸一口冷氣，遽然擡眸，以震驚到無以複加的目光看向台上娓娓講述的李申。
原來……他的名字……竟然是這種含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