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斷諸天 第002章 侯府孤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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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府孤星
翌日,雨歇,天色灰濛濛,並未放晴。
一大早,西岐侯府內瀰漫著沉重而詭異的氣氛。
昨夜星墜如雨的恐怖景象,雖未給西岐城造成毀滅性打擊,但那毀天滅地的場景,以及星辰砸向城外墜星崖的詭譎,足以在每一個目睹者的心中留下巨大陰影。
流言,如同雨後滋生的黴菌,在侯府的亭台樓閣、迴廊水榭間悄無聲息地蔓延。
“聽說了嗎?昨夜那星墜,是不祥之兆啊!”
“可不是嘛,都說星象應人,咱們西岐怕是要有禍事了。”
“噓……小聲點,我聽說啊,這禍事的源頭,指向了聽濤小院那位……”
“那位?三年前不就……難道真是因為他?”
“誰知道呢?反正大長老那邊的人都在傳,說他是‘災星’臨世,這才引來了天罰……”
竊竊私語聲,如同冰冷的毒蛇,在角落中遊弋,帶著莫名的惡意和揣測。
聽濤小院內,姬北辰早早醒來,或者說,他幾乎一夜未眠。
眉心的灼熱感已然退去,但那扇矗立於幻境中的“神秘之門”的恢宏輪廓,以及星辰崩滅、宇宙冰冷的景象,卻深深烙印在他的腦海,揮之不去。
體內舊傷被昨夜氣機牽引,此刻他臉色更加蒼白,喉嚨裡泛著揮之不去的腥甜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細微的顫音。
侍女雲羲默默服侍他洗漱,為他披上一件略顯陳舊的青色錦袍。她的動作依舊輕柔,但眼神比平時更冷了幾分,顯然也聽到了府內的風言風語。
“少爺,今日還要去給侯爺請安嗎?”雲羲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一絲勸阻。外麵的流言蜚語,她不願讓少爺聽到。
姬北辰咳嗽兩聲,清瘦的臉上掠過一絲堅毅:“去。禮不可廢。”他頓了頓,看向雲羲,“況且,越是此時,越不能退縮。”
他雖病弱,心智卻不昏聵。這流言不僅傳得快,而且具有針對性,背後若無人推波助瀾,他是絕不信的。而這股力量,毫無疑問指向了大長老一脈。
推開院門,走在向父親請安的路上,沿途遇到的仆役、護衛,雖依舊恭敬行禮,但那低垂的眼簾下,藏著的或許是敬畏,或許是疏遠,或許……就是那毫不掩飾的質疑與恐懼。
姬北辰目不斜視,挺直了瘦弱卻不失風骨的脊背,一步步朝著父親姬昌所在的主院走去。雲羲落後他半步,如同最忠誠的影子,清冷的目光掃過四周,所有與之接觸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避讓開去。
就在穿過一片竹林掩映的石徑時,一個略帶譏誚的聲音突兀地響起:“喲,這不是我們西岐的‘星君’大人嗎?怎麼,昨夜引動星辰墜落,今日還能起床?真是難得。”
話音未落,一行人便攔在了前路。
為首者,正是姬北辰的堂兄,大長老姬桓的嫡孫——姬雲海。
姬雲海年方十七,比姬北辰大上兩歲,身穿一襲華貴的紫色綢衫,腰纏玉帶,麵容也算英俊,隻是那微微上揚的嘴角顯得十分倨傲,眼底流轉著陰鷙的光。他身後跟著幾名氣息不弱的跟班,皆是族中傾向於大長老一脈的年輕子弟。
三年前,姬雲海的父親,也就是大長老的兒子,因勾結外部勢力,意圖損害姬氏根本利益,被姬昌以鐵血手腕處決。此事雖大快人心,卻也徹底激化了大長老一脈與侯爵嫡係之間的矛盾。大長老姬桓自此便將喪子之痛算在了姬昌頭上,無時無刻不想著扳倒姬昌,扶植自己的孫子姬雲海登上世子之位,乃至繼承西伯侯爵位。而姬北辰這個曾經的“雛龍”,以及他那個年幼的弟弟姬發,便是他們必須要清除的障礙。
如今的流言,便是陰毒的攻心之計。
姬北辰停下腳步,抬起眼簾,平靜地看向姬雲海。他的目光清澈,不見絲毫波瀾,既無憤怒,也無怯懦,就像一泓深潭,毫不在乎眼前的挑釁。
姬雲海被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彷彿自己精心準備的嘲諷打在了空處,不由惱羞成怒,冷冷地道:“怎麼?‘災星’不說話?是默認了,還是病得連話都說不出了?我要是你,就老老實實待在聽濤小院,免得出來走動,再給西岐招來什麼不測之禍!”
他身後的跟班們發出一陣低低的鬨笑。
雲羲眸中寒光一閃,上前半步,周身若有若無的氣息開始凝聚。
姬北辰卻輕輕抬手,止住了雲羲。
姬北辰平淡的看著姬雲海,緩緩開口,聲音雖略顯沙啞,但卻字字清晰:“堂兄慎言。天象無常,非人力可引,更非你我可以妄加揣測。侯爺常教導,身為姬氏子弟,當謹言慎行,恪守本分。”
他這話,看似迴應,實則將姬昌搬了出來,更暗指姬雲海不守本分,妄議天象,居心叵測。
姬雲海臉色一沉,正要反駁,卻猛地對上了姬北辰那雙眼睛。那眼眸深處,彷彿有某種難以言喻的東西一閃而過,讓他心頭莫名一悸,到了嘴邊的話竟硬生生卡住,一股寒意自尾椎骨竄起。
那是……什麼感覺?彷彿被某種古老而尊貴的存在凝視了一瞬。
錯覺!
一定是錯覺!
一個廢人而已!
姬雲海強行壓下心中的不適,冷哼一聲:“牙尖嘴利!但願你這身子骨能一直撐下去!我們走!”
說罷,他拂袖而去,背影帶著幾分倉促,彷彿不願再多停留一刻。
姬北辰望著他們離去的方向,默然片刻,才繼續邁步。隻是藏在袖中的手,微微握緊。實力……冇有實力,連尊嚴都需要靠言辭和隱忍來維護。
(請)
侯府孤星
雲羲跟在身後,低聲道:“少爺,他……”
“跳梁小醜,不必理會。”姬北辰打斷雲羲要說的話,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冷意。
主院,書房。
西伯侯姬昌並未像往常一樣處理政務,而是站在窗前,望著庭院中那株被風雨打落不少花瓣的老梅,背影顯得有些蕭索。
聽到通傳,他轉過身,臉上已恢複了往日的平靜與威嚴,隻是眉宇間那抹化不開的憂色,卻瞞不過姬北辰的眼睛。
“父親。”姬北辰躬身行禮,動作因虛弱而略顯遲緩。
姬昌快步上前,扶住他,感受著兒子手臂傳來的冰涼和微顫,眼中痛色一閃而逝:“身子不適,就不必拘禮了。坐。”
父子二人相對而坐。侍女奉上熱茶後便悄然退下,雲羲則守在外麵廊下。
“府內的閒言碎語,你都聽到了?”姬昌開門見山,聲音低沉。
姬北辰點了點頭,冇有否認。
姬昌歎了口氣:“樹欲靜而風不止。昨夜星墜,非同小可。朝歌那邊已有訊問,各方勢力都在暗中關注。大長老一脈,不過是借題發揮,欲將這天象與你,與我這一脈捆綁,其心可誅。”
他頓了頓,目光深邃地看著姬北辰:“北辰,你需記住,越是此時,越要沉住氣。言語如刀,但真正的殺招,往往藏在沉默之後。接下來的應對,一定要穩妥,講究方法,不可授人以柄。”
“孩兒明白。”姬北辰應道。他深知父親的處境,外有強敵環伺,內有宗族掣肘,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姬昌伸出手,搭在姬北辰的腕脈上,一縷精純柔和的卜算氣息從指尖探入姬北辰腕脈之中。
片刻後,他眉頭緊鎖,緩緩收回手。
“你的情況,比我想象的還要糟。”姬昌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三年前墜星崖之事,傷及的不僅是你的道基,更損了你的神魂本源。尋常丹藥已是無效。”
姬北辰何嘗不知?這三年來,他早已嚐盡希望與失望的輪迴。
姬昌沉吟良久,彷彿下定了某種決心,壓低聲音道:“或許唯有我姬家失落的祖傳功法《星輝引》,纔有可能引動你體內沉寂的星辰本源,修補神魂,讓你重新站起來。”
“《星輝引》?”姬北辰抬起頭,這是他第一次從父親口中如此鄭重地聽到這個名字。
“不錯。”姬昌眼中流露出追憶與憾色,“《星輝引》乃我姬氏立族之基,源自上古,能引周天星輝淬體煉魂,玄妙無窮。可惜,百餘年前一場動亂,核心傳承便已不知所蹤,族中所存,不過是一些皮毛殘篇,難堪大用。”
他看向姬北辰,眼神灼灼:“為父修煉功法為占卜一道,這些年來依靠占卜之術多方尋覓《星輝引》,卻始終無果。如今,或許隻有你,身負……”
姬昌欲言又止,他的目光在姬北辰眉心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你與星辰有緣,可能找到它。”
姬北辰心中一動,想到了昨夜眉心異動與星辰幻境。
姬昌繼續道:“為父雖不知全篇,但早年機緣巧合,曾得知《星輝引》總綱的兩句入門引子,或可為你指明方向。你且記好——”
他聲音更低,幾乎化為一線,傳入姬北辰耳中:
“星輝入竅,照見紫府;”
“心接寰宇,神遊太虛。”
短短十六個字,卻彷彿蘊含著某種奇異韻律,落入姬北辰耳中,竟讓他識海微微一震,佩戴的“蘊神玉”也似乎溫熱了一絲。恍惚間,彷彿看到了一片無垠星空,感受到了一絲微不可查、卻真實存在的星辰呼應之感!
這感覺極其微弱,轉瞬即逝,卻讓他枯寂的心湖,盪開了一圈漣漪!
姬昌緊緊盯著兒子的反應,見他眼神微變,心中稍安,叮囑道:“記住這兩句口訣,時時揣摩,或能於冥冥中生出感應,找到《星輝引》的線索。此事務必保密,絕不可對外人提及!”
“是,父親!孩兒謹記!”姬北辰壓下心中激動,鄭重應道。
他知道,這兩句口訣,或許就是他在這絕望困境中,捕捉到的第一縷微光。
又在書房停留片刻,姬北辰才告退出來。
返回聽濤小院的路上,他反覆咀嚼著那十六字引子。“星輝入竅,照見紫府……心接寰宇,神遊太虛……”每一個字,都似乎與他的身體,與他昨夜感受到的星辰之力,產生著微妙共鳴。
然而,就在他沉浸於這絲縹緲的希望時,一陣劇烈的頭痛猛然襲來,眼前再次微微一花,那扇“神秘之門”的模糊輪廓再次浮現,帶來一種神魂欲裂的痛楚。
他扶住旁邊的廊柱,臉色瞬間慘白如紙,大口喘息。
“少爺!”雲羲急忙扶住他,眼中滿是焦急。
“無妨。”姬北辰擺了擺手,強壓下不適,心中卻更加沉重。那扇門,究竟是什麼?它與《星輝引》,與自己的傷勢,又有何關聯?
前路迷霧重重,內有家族傾軋,外有天象之謎,自身更是傷病纏身。但此刻,姬北辰的眼中,那沉寂了三年的火焰,終於開始重新跳動。
無論多麼艱難,他必須找到《星輝引》,必須解開身上的謎團,必須……擁有足夠的力量,去麵對這即將到來的狂風暴雨。
他抬起頭,望向灰濛濛的天空,目光彷彿要穿透雲層,直達那無儘的星海深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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