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行天下 第531章 蘇清嵐中計
轉眼三天如流水般逝去。
今晚,昏睡了三天三夜的獨孤行終於醒來了。他捂著發昏的腦袋,迷迷糊糊地坐起了身。此刻,陳十三正端坐在破房的木屋內盤整理棋盤。
“臭小子,醒了?”
獨孤行四下張望,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草蓆之上,周圍還圍著一群文字小人。
“師父,我這是怎麼了?”
陳十三並未作答,而是開口問:“來一盤?”
師父邀請,獨孤行自然不該拒絕,他抓起腰間的葫蘆灌了一口酒後,就振作精神跑到了凳子前坐下,準備和陳十三對弈幾盤,順便問一下這段時間發生了什麼事情。
可凳子還未坐熱屁股,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細碎響動,還伴隨著一陣打砸的聲音。獨孤行旋即手上一頓,擡頭看向門外。
“嗯?什麼動靜。”
陳十三瞥他一眼,麵上毫無波瀾,似乎剛才的動靜他早已經習慣了一樣:“稍安勿躁,小事而已,先下完這盤棋,再行動未遲。”
獨孤行一臉狐疑之色,心想:難道他昏睡的這段時間,小鎮內發生了什麼大事?他一邊亂想,一邊繼續落子。可沒過多久,外麵的動靜似乎越來越大了,期間還伴隨著大量的叫喊聲和打砸聲。
獨孤行眉間漸生煩躁,歎息一聲,“師父,這棋算我輸了。我想出去看看,這段時間裡,青禾鎮到底發生了?”
陳十三聞言,下子不定,過來許久,他歎息一聲:“孤行,行動前,我想問你個問題,你一定要如實回答我。”
獨孤行聞言立即挺直腰板:“師父您儘管問,徒兒絕無半句虛言。“
陳十三沒有作聲,隻是定定地望過來。那目光沉得像潭深水,盯得獨孤行後背發涼,連呼吸都不自覺放輕了。不知過了多久,他突然開口道:
“獨孤行,你是不是覺得,在李詠梅麵前非得當個英雄不可?”
“嗯?啊?這”獨孤行突然慌了神,變得支支吾吾起來,眼神也開始變得飄忽不定,“也、也不是”
陳十三歎氣:“罷了,看你這樣我心裡就有數。難怪你這小子被我偷了心,還那麼悲天憫人的。怪不得陳塵那家夥當初會選擇趕那丫頭走。”
“師父,你說什麼啊?”獨孤行一頭霧水。
“沒事了,動身吧,外麵的情況十分亂,小心點。”
“哦。”
獨孤行聞言起身,跑出了屋外,足尖輕點,躍上屋頂,站在高處俯瞰青禾鎮。
夜色下,鎮西街巷火光搖曳,成百上千的百姓舉著火把湧動。細看卻叫人毛骨悚然,那些人多是些中年漢子,個個眼神發直,麵色青白。有人掄著木棍砸開鋪麵,有人撞進民宅搶奪財物,嘴裡還含糊不清地唸叨著什麼。街角處幾個漢子為爭搶碎瓷片,竟然扭打成一團,推搡間拳腳相加,簡直毫無理智可言。
獨孤行瞳孔微縮,心想著什麼情況?
“才半個月,就瘋成這樣了?”
陳十三飄到他身旁,淡然道:“青魂散吃多了,人就這模樣,神誌不清,渾渾噩噩。”
獨孤行剛要開口,街上突然傳來一聲吆喝:“元道長發仙丹啦!”
此言一出,那些打砸搶的漢子們頓時像聞到腥味的餓狼,紛紛扔下棍棒財物,瘋了似的往馮府方向衝去。人群推搡叫罵,有人被撞倒在地,轉眼就被踩得慘叫連連;有人為搶道直接揮拳打人,整條街道簡直亂成了一鍋粥。
混亂中,獨孤行的視線突然釘在了巷子口——一個七八歲的小女孩,穿著打補丁的舊衣裳,正死死抱著個漢子的腿哭喊:“爹!彆去!那藥不能吃啊!“
那漢子瘦得跟骷髏似的,眼窩深陷,臉上寫滿焦躁。他低頭看了眼女兒,腳步頓了頓,突然一把將她甩開,惡狠狠地罵道:“滾一邊去!“
女孩跌坐在地,還未爬起,漢子竟擡手一巴掌扇在她臉上,力道之重,竟然直接將她打得翻滾出去,額角磕在石板上,蹭出了血絲。
女孩捂著臉,哽咽著爬向漢子:“爹……彆走……”
然而漢子卻頭也不回,擠入人群,朝馮府狂奔而去。
獨孤行神情冷肅,攥緊拳頭,“這青魂散……當真該絕。早知道當初,我不應該坐視不管。”
少年開始自責了起來,陳十三瞥他一眼,淡淡道:“就算當時你出手,也管不了那些迷信的人。”
獨孤行沉默不語,目光仍停留在那個瘦小的身影。女孩踉蹌著爬起來,跌跌撞撞追向人群,單薄的身子像片枯葉在火光中搖晃,轉眼就被洶湧的人潮吞沒。
他深吸一口氣,縱身躍下屋頂。陳十三眉頭一皺,飄身追去:“又犯什麼渾?“
“我去看看那孩子。“獨孤行頭也不回。
陳十三冷笑:“多管閒事。”
然未等獨孤行衝過去,忽然,巷子儘頭一道白影掠過,衣袍翻飛間,幾個起落便閃到小女孩身旁。
那人俯身在小姑娘耳邊低語幾句,小姑娘抹了抹眼淚,乖乖點頭。獨孤行凝神一看——這不是失蹤多日的蘇清嵐嗎?
正疑惑間,忽見蘇清嵐身後轉出個身著淡青道袍的女冠,手持白玉拂塵。
獨孤行頓時恍然:原來這幾日她是去搬救兵了。隻是怎麼就請來一個人?轉念一想,許是事態緊急,來不及召集更多人手,也不知蓮花觀那邊是否得了訊息。
隻見蘇清嵐與那女冠在巷口匆匆交談幾句,便分頭行動。女冠牽起小姑娘往東街走去,想必是要送她回家;蘇清嵐則縱身躍上一柄瑩白玉劍,化作流光直奔馮府方向。
獨孤行望著蘇清嵐遠去的背影,突然開口:“師父,我想跟過去看看。“
陳十三眉頭一皺:“你湊什麼熱鬨?彆忘了蓮花觀那幫人跟你有過節。“
“有這事?“獨孤行一臉困惑地抓了抓頭發。
陳十三扶額:“你到底想起來多少?“
“隻記得幾個重要的人,“獨孤行眼神微黯,“其他的都是些零碎片段。“
陳十三咂了咂嘴:“要我說,你還不如繼續失憶呢。那你現在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去幫忙。”獨孤行幾乎沒有猶豫。
陳十三想了想,提醒道:“我勸你先彆急著出頭。混進人群,遠遠跟著,看清局勢再行動,免得撞上硬茬。畢竟這裡是道家的福地,我就問你一句,道德生還記得吧。”
獨孤行沉默著從懷中摸出一頂竹篾鬥笠,往頭上一扣,便隨著人流朝馮府方向走去。
轉過街角,馮府門前已是人聲鼎沸。隻見一座丈餘高的朱漆木台矗立正中,台上清一色站著白袍道士。台中央那個肚滿腸肥的白袍道士尤為醒目,身側立著的馮敬堂卻像換了個人——眼窩深陷,麵色灰敗,哪還有當初半分神采,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死氣沉沉。
除此之外,最紮眼的是台側那輛四駕馬車,車上層層疊疊堆著數百個碧玉瓷瓶。瓶中裝的,正是那延年益壽丹。
獨孤行在人群後眯起眼睛:“哪來這麼多延年丹?“
陳十三的聲音從鬥笠下傳來:“看這架勢,怕是搭上了某個煉丹大能。尋常作坊,可沒這等手筆。“
就在這時,馮老爺強打精神,強撐著挺直腰桿,清了清嗓子喊道:“諸位父老鄉親!元道長慈悲為懷,特意為咱們青禾鎮煉製了這批延年益壽丹,今日分文不取,白送大家!這仙丹能強筋骨、增陽壽,要不是元道長這般活菩薩,咱們哪來這等福氣?還不快謝過道長!”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百姓們爭先恐後地高喊。
“謝元道長恩典!”
“道長真是活神仙啊!”
那元明澈順勢上前,笑得滿麵春風,“諸位!修仙了道,誰不嚮往?這延年丹不過是引路的甜頭,真要得道成仙,還得入我青蓮教門!隻要隨我等修行,他日羽化登仙,指日可待!”
此言一出,人群沸騰,有人歡呼,有人激動得直跺腳,議論之聲完全蓋住了元明澈的說話聲。
獨孤行在鬥笠下冷笑連連,心道:好個空口白牙的,這青蓮教分明是借丹藥之名,行蠱惑之實。
就在此時,夜空中突然傳來一聲清叱:“大言不慚!”
人齊齊擡頭,但見蘇清嵐腳踏玉劍淩空而立。她今夜一改往日打扮,青絲高束,素白長袍在月下獵獵作響,負手俯視的模樣當真如九天仙子臨凡,惹得台下百姓紛紛驚呼。
“好瀟灑!”獨孤行忍不住讚歎。
陳十三笑了:“六境之上的修士哪個不會禦物飛行?瞧你這沒見過世麵的樣子。”
“呃”獨孤行訕訕撓頭,“說得也是。“
台中央的元明澈猛然擡手指天:“又是你這小賤人!”
“又?”獨孤行皺眉,“看來蘇兄這些天沒少交手。”
蘇清嵐玉容含霜,“元老賊!你們青蓮教用青魂散摻在丹藥裡惑人心智,又在馮府私設丹爐,這等齷齪勾當,也配在此招搖撞騙?”
“一派胡言!!!”元明澈麵色驟變,台下數十名白袍道士同時逼近,隱隱呈合圍之勢。
馮敬堂瑟縮在一旁,臉色煞白,連大氣都不敢出。
台下那些服過丹藥的百姓,個個眼神渙散,嘴裡還魔怔似的唸叨著“仙丹”“得道”,對劍拔弩張的場麵渾然不覺。
獨孤行壓低鬥笠,視線在蘇清嵐和元明澈之間來回掃視。他暗自思忖:蘇清嵐雖說搬來了救兵,可青蓮教人多勢眾,單憑她一人怕是難以招架。若真聯絡上了蓮花觀,援兵早該到了,莫非出了什麼岔子?
“給我拿下她!”元明澈厲喝一聲。三名六境道士同時出手,甩出的縮妖符在空中列成三角陣勢,齊聲喝道:“三才鎖妖,鎮!”
三張黃符淩空展開,將蘇清嵐團團圍住。符紙金光暴漲,驟然射出數十條寒鐵鎖鏈,帶著破空之聲朝她四肢纏去。
蘇清嵐淩空而立,冷哼一聲,從袖中抽出一支羊脂玉簫。隻見她將簫管橫在唇邊,一曲清音驟然蕩開。簫聲化作肉眼可見的音波漣漪,層層漾開。鐵鏈撞上音波,頓時火星四濺,叮叮當當全被震飛出去。
音波餘勁不減,迅速橫掃台下,滿車瓷瓶應聲炸裂,碧綠藥粉如煙塵般漫天飛揚。
台下頓時亂作一團。那些服藥百姓狀若瘋魔,推擠撕扯著撲向飄散的藥粉。有人跪地狂舔,有人抓撓爭搶,更有甚者直接撕咬起同伴的手,簡直像一群餓瘋了的野狗見了肉骨頭。
“仙丹!我的仙丹!”
獨孤行立在人群外圍,眉頭緊鎖:蘇清嵐何時有了這等功力?這手以音化氣的本事,可比她往日顯露的手段高明太多。他側頭看向陳十三:“她真有這麼厲害?”
陳十三淡淡道:“陰陽之體,藏鋒不露罷了。清虛台上那一劍,你可看清她怎麼出劍的?”
獨孤行猛然怔住。回憶起當日混戰,蘇清嵐那神來一劍確實快得詭異。他心頭突地一跳:莫非那時她也未儘全力?那自己打中她的破浪掌該不會也是她故意挨的吧?
台上,元明澈那張胖臉氣得發青,臃腫身軀竟異常靈活地騰空躍起,厲聲喝道:“布四方鎖元陣!“
三名道士聞聲而動,瞬間與元明澈分立四方。四道鎖元符同時祭出,空中頓時響起沉悶的嗡鳴。四麵透明氣牆拔地而起,如同水晶牢籠將蘇清嵐困在正中。氣牆表麵流光浮動,連月光都被折射成冷冽的冰藍色。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隔空傳來,“蘇姑娘,我來助你!”
一道青色身影翩然而至,趁著結界未完全閉合的刹那,如遊魚般滑入陣中。正是方纔那位女冠。
蘇清嵐卻臉色驟變:“孟師妹!你怎麼”話音未落,她突然悶哼一聲,低頭隻見一截匕首已沒入後腰。鮮血順著道袍下擺滴落,在月光下綻開朵朵紅梅。
孟瑤嘴角勾起冷笑,握刀的手腕猛地一擰。
“你……”蘇清嵐含怒出手,一掌拍出真氣激蕩。孟瑤猝不及防,整個人倒飛出去,重重撞在氣障壁上,“哇“地噴出一口鮮血,癱軟滑落。
蘇清嵐踉蹌著穩住身形,唇邊滲出血絲:“為什麼?”
元明澈在氣障外撫掌大笑:“蘇清嵐,你真當我看不出你是陰陽身?時男時女,起初我還道青禾鎮出了兩位修士。”他忽然眯起眼睛,“可惜你那喉結出賣了你。細查之下,果然那‘清郎‘也是你扮的!”
說著,他撣了撣衣袖,得意道:“你也沒想到我能夠買通救你的人吧,哈哈哈,蓮花觀早已經被我們青蓮教滲透了,隻要我想,我隨時可以將你身邊的人策反!”
隨後,元明澈轉看向孟瑤,淡然道:“孟瑤,你任務完成了,退下吧。”
孟瑤掙紮起身,抹去唇邊血跡,大怒道:“元明澈!我還沒取到她的白蓮真氣,我們的決定還未完成!”
元明澈冷哼:“你這個無用的鼎爐,不想死,就給我滾吧!”
孟瑤一聽,氣得破口大罵:“你這卑鄙小人!言而無信!”
元明澈嗤笑:““卑鄙?嗬!孟瑤,你是白蓮教的,與我青蓮教何乾?當年你們白蓮教第一個跪舔那瘋子,如今倒有臉指責我們青蓮教無信?你們這些白蓮的餘孽,天生就該當我青蓮教的鼎爐!”
蘇清嵐見雙方在對罵,就想趁機擡簫反擊。然而,手還未擡起,就忽然覺得手心一麻。玉簫“當啷“墜地,在氣障內清脆一響。她低頭看去,五指已泛起詭異的青灰色,刺骨寒意正順著經脈急速蔓延,體內真氣開始不受控製地亂竄。
“哈哈哈!”元明澈撫掌大笑:“那匕首塗了寒潭蛇毒,滋味如何啊?你現在該不會覺得手腳冰涼了吧?再運功試試,毒隻會發作越快!”
蘇清嵐咬唇,勉強盤坐調息。可那劇毒發作極快,轉眼間她已冷汗涔涔,四肢如灌鉛般沉重。
元明澈眼中閃過一絲猙獰,暴喝道:“四方鎖元,收陣!”
四道氣障應聲收縮,光幕如水流般向內擠壓,發出低沉嗡鳴。氣障表麵波紋加劇,空間迅速壓縮,彷彿要將蘇清嵐碾成齏粉。
蘇清嵐站在中央,長袍被氣流吹得貼緊身子。
元明澈舔了舔嘴唇,肥臉露上猥瑣的笑容:“哈哈哈,長得倒是不錯,可惜是個陰陽人,不然我還真想收你了,當個暖床的鼎爐!”
蘇清嵐隻覺得天旋地轉,手腳冰得像泡在雪水裡。
“難道我就要死在這裡?我我還不想死啊獨獨孤行,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