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行天下 第557章 被人誣陷的二人
與此同時,大驪京城。
陳塵踏著濕漉漉的船板走回船艙。
推開艙門,隻見莫黎琪蜷在榻上,青絲散落如瀑,半張小臉埋在被褥間,長睫隨著呼吸輕輕顫動,嘴角還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活像隻饜足的貓兒。
陳塵挑眉,劍鞘在掌心轉了個圈,忽地往前一遞。
“咚!”
不輕不重地戳在這仙女額頭上。
“唔”莫黎琪迷迷糊糊擡手揉了揉額角,眼睛都沒睜開,翻個身又要睡去。
陳塵氣笑,劍鞘一橫攔住她翻身之勢:“這要是個采花賊,你這會怕是連孩子叫什麼名都想好了。”
莫黎琪這纔不情不願地撐開眼皮,水霧朦朧的眸子眨了眨,嘟囔道:“不是有你在嘛”
陳塵無語了陳塵眼角微抽,看著這丫頭抱著言卿又往被窩裡縮了縮,乾脆劍鞘一挑,撥開她的手,直接將言卿從她懷裡搶了過來。
“哎——!”
莫黎琪懷裡一空,頓時驚醒,揉著眼睛正要發作,忽地愣住。
那個總愛板著臉的老頭子,此刻竟是一襲長袍磊落,眉目如畫的少年模樣。連眼尾那幾道皺紋都消失不見,唯有嘴角那抹促狹笑意依舊熟悉。
“你”她眨了眨眼,“你怎麼又變回去了?”
陳塵隨手將仙水劍拋還給她,劍鞘“啪“地落在榻上。他轉身掀開艙簾,月光傾瀉而入,勾勒出修長背影。
“走不走?”少年回頭瞥她一眼。
莫黎琪抱著劍呆坐片刻,突然跳起來搶回言卿:“你不會又去殺人了吧!”
陳塵拍開她的爪子,笑罵聲中已踏出船艙:“還不是因為你睡太死了,讓我自己一個人對付那群采花賊。”
莫黎琪一怔,“真的?”
“哈哈。”陳塵突然收斂笑容,“怎麼可能。”
莫黎琪剛踏出船艙,腳步便猛地頓住。
長街之上,橫七豎八躺滿了身著甲冑的官兵,有的胸口洞穿,有的一劍封喉,鮮血順著青石板縫隙蜿蜒成溪。更遠處,還有數十名披甲將士倒伏在街角,生死不知。整條街道彌漫著濃重的血腥氣,連月光都染上了淡淡的猩紅。
街道中央,一名身著紫袍的宦官瑟瑟發抖,手中拂塵早已掉在地上。他見陳塵現身,慌忙跪地叩首,高舉一卷“聖旨”。
“陳、陳仙人國君有請,邀您入宮一敘”
陳塵目光掃過滿街屍骸,忽然輕笑一聲:“這般待客之道,我陳某人可不敢領教。”
他袖袍一卷,罡風驟起,莫黎琪隻覺腰間一緊,整個人已被帶著騰空而起。恍惚間,她看見那宦官癱坐在地,麵如死灰。
待回過神來,二人已落在遠處屋簷上。夜風拂過,吹散了身後濃重的血腥味,卻吹不散莫黎琪心頭的震撼。
“這”她張了張嘴,卻不知從何問起。
陳塵負手而立,灰袍獵獵:“走吧,我們的身份暴露了。“
“去哪裡?”莫黎琪轉過頭。
陳塵卻望著天際,目光所及之處,萬裡無雲,“我最近出手太多了,我怕天道有所察覺了,先休息一段時間”
莫黎琪還在思考陳塵這句話的時候,陳塵已經禦劍而去了。無奈,她也隻得踏上“仙水”,跟了上去。
與此同時,方月樓。
朱玲貓著腰,躲在屋簷上,屏息凝神,觀察下方巡邏的道士。
自從她和潘樂陽偷偷溜出方月樓後,這裡的守衛多了好幾倍,弄得她想溜出來都費勁。
“朱玲姐,你又想偷跑啊?”潘樂陽的聲音冷不丁從身後傳來,嚇得朱玲差點從屋簷上栽下去。
朱玲急忙回頭,一把捂住潘樂陽的嘴,壓低聲音:“你怎麼跟來了?不是讓你彆摻和嗎?”
潘樂陽掙開她的手,一臉無辜,“跟章文成待著太無聊了,好不容易出來透透氣,我能不來嗎?再說了,你不也是偷跑嗎?”
朱玲瞪了他一眼,“少廢話!蹲好,彆讓人發現!”
就在此時,遠處竹林裡傳來一陣窸窣聲。朱玲和潘樂陽同時屏住呼吸,探頭看去。
隻見一名灰袍道士從竹林走出,手裡拿著一封信,湊到守門道士耳邊說了幾句。
守門道士皺了皺眉,跟他交換了個眼神,然後兩人一起轉身,朝竹林深處走去。
朱玲皺眉,喃喃道:“一個守衛,怎麼隨便離崗?這事不對勁。”
潘樂陽探頭看了一眼,“朱玲姐,要不咱們跟上去瞧瞧?”
朱玲猶豫了一下,小聲回道:“行!不過你給我老實點!”
兩人輕手輕腳躍下屋簷,身形貼著竹林邊緣,悄無聲息地跟上那兩名道士。竹林深處,月光稀薄,風吹竹葉沙沙作響,掩蓋了他們的腳步聲。
那灰袍道士與守門人步履匆匆,穿過幽深竹徑,竟來到一處隱蔽石洞前。洞口僅容一人側身而過,四周雜草瘋長,藤蔓纏繞,顯然是有人刻意栽培以作遮掩。
朱玲與潘樂陽隱在山石背後,氣息內斂。潘樂陽望著二人鬼鬼祟祟,小聲嘀咕:“這地方怎麼會有密道!”
朱玲劍指豎於唇前,示意他閉嘴。
前方隱約飄來道士低語,但聞那灰袍人陰惻惻道:“傳書已出,教會那邊很快會有動作。”
那守門道士嗓音壓得極低:“蓮山那邊如何處置?自林少衡被擒,白鶴老道對門下男弟子盯得死緊,我等無從下手。”
灰袍道士冷笑:“放心吧,三日後尹老親率親兵,抵近山腳,屆時”
朱玲和潘樂陽對視一眼,青蓮教居然已經滲透到蓮花觀內部!這事得趕緊告訴章文成他們。
她正要拉著潘樂陽撤退,豈料腳下“哢嚓“一聲脆響,一根枯枝應聲而斷。這聲響在萬籟俱寂的樹海中,格外刺耳。
那兩個道士立即停下話頭,轉身朝這邊看來。
“誰在那兒?”灰袍道士喝道。
朱玲心中暗罵,扯著潘樂陽衣袖暴退。身後破風聲響起,兩道追襲而來。
朱玲和潘樂陽速度極快,幾個起落間已掠出竹林。
“什麼人!”二人剛出竹林,前方忽現數名蓮山道士,手提青紗燈籠,桃木劍橫於胸前,腰間還掛著符袋。
“朱玲姐,前麵有守衛!”潘樂陽眼前一亮,正想開口呼救,卻被朱玲一把拽回,一把捂住嘴鼻,“彆喊!眼下除你之外,這滿山道士,我半個不信!”
她話音未落,身後竹林驟然炸響一聲暴喝:“攔住那對狗男女!”
朱玲回首望去,但見三名道士破竹而出,手中縛妖索泛著慘白寒光,分明是要拿人的架勢。前方那些蓮山道士聞聲而動,頃刻間已成合圍之勢,將二人困在垓心。
十數柄桃木劍齊齊出鞘。夜風忽止,連竹葉都凝滯不動,唯有燈籠火苗劇烈搖曳,照得眾人麵上陰晴不定。
場中空氣彷彿被抽乾,氣氛緊繃得如拉滿的弓弦。
就在這時,竹林中忽傳一聲嘶啞厲喝:“快拿下他們!他們殺人了!”
朱玲霍然回首,隻見一個滿身是血的道士跌跌撞撞跑出來,脖頸間一道猙獰血口汩汩冒血,染透半身道袍。他撲倒在地,染血的手指顫抖著指向二人,喉間擠出最後幾個氣音:“救……救我……”
正是剛才與灰袍道士對話的守衛。他的喉嚨被割開一道深口子,血咕咕冒著,捂著脖子倒在地上,隻剩一口氣,指著朱玲和潘樂陽,含糊道:
朱玲瞳孔震動,這不是剛才與那灰袍道士對話的守衛嗎?此時此刻,她才終於明白,他們上當了!
“好毒的栽贓!”
四周蓮山道士霎時炸開鍋,怒罵聲如潮水湧來:
“好大膽子!竟敢殺我蓮山弟子!”
“早瞧這些酸儒不是好東西!平時就囂張,現在還敢下毒手!”
“還廢什麼話!捆了送刑堂!”
潘樂陽急得麵紅耳赤,振臂高呼:“不是我們!我們根本沒殺人!我們方纔——”
“還敢狡辯!”一個道士啐了一口,縛妖索一甩。
“嗖!”繩索如毒蛇吐信,直取少年雙腿。
朱玲見講不通,眼神一冷,黑鐵傘“錚“地撐開,傘麵急旋如輪,帶起罡風獵獵,將那繩索狠狠彈飛。竹葉被勁風捲起,在空中碎成齏粉。
“樂陽!”她清喝一聲,傘骨間已有寒芒隱現,“破陣!”
潘樂陽抽出腰間長劍“自樂”,踉蹌踏出三步醉步,瞬間便進入“半醉半醒”的狀態。
這是他自創的自樂劍訣,聽說是他自己抱著長劍睡覺時,自己頓悟出來的。朱玲對此並不奇怪,因為這劍是一個醉鬼劍仙送給齊靜文的送彆禮,如今齊先生將其贈給潘樂陽,也是見其性格和那老頭相似,特意藉此給那醉仙老鬼選個繼承人。
潘樂陽身形如風中殘荷左搖右晃,劍尖卻始終凝著一點寒星。
“臭小子,少裝模作樣!”兩名蓮山道士欺身而上,卻見少年身形詭譎一扭,竟如遊魚般滑入二人間隙。劍光乍現即隱,兩名道士大腿驟然爆開血花,慘叫著跪倒在地。
那領頭的道士怒極,指間掐訣間撚出一道四階的“火爆符”,一甩而出,符籙淩空化作丈餘火球,裹挾著爆裂之氣轟向二人!
“雕蟲小技!”朱玲鐵傘橫旋,傘麵罡風驟起,竟在泥地上卷出三尺風渦。那火球尚未近身,便被撕扯得四分五裂,火星四濺開來。
潘樂陽足尖點地,借風勢倒掠三丈,拉開距離。
眾道士見二人不好惹,立即齊聲暴喝,“結天羅雲縛陣!”
但見十數道縛雲符騰空,符紙燃儘的刹那,雲氣翻湧如浪,與金光繩索交織成天羅地網。那雲繩柔韌似水,金線剛硬如鐵,兩相纏繞間竟將方圓十丈鎖成鐵桶。
天網落下,朱玲與潘樂陽已經退無可退。
朱玲鐵傘拄地急旋,傘麵掀起一陣狂風,卻隻在繩網上激起細微漣漪。雲網紋絲不動,反倒借風勢收得更緊三分。
“樂陽,破左邊!”
潘樂陽身形驟矮,貼著朱玲撐起的三尺空隙疾掠而出。豈料四張風刃符早已候在陣眼,符紙無風自燃,霎時化作十二道青芒,如蝗群過境般截斷去路。少年不得不折返,身上道袍還被割開三道血口。
“朱玲姐,這陣法不好破。”潘樂陽喘著粗氣,劍尖微微發顫,“人太多了!至少八個六境修士在維持!”
朱玲依舊咬牙堅持,她雖同是六境修為,底子也不差,但對方以陣合勢,限製了他們的行動。隨著雲繩縮緊,鐵傘的骨節已經在重壓下嘎吱作響,傘麵玄鐵竟已現出細微裂痕。
就在此時,突然有數名蓮山道士從底下甩繩索進來。
“小心!”潘樂陽迅速躲閃,然而朱玲卻一不留神,腳踝被繩索纏住。外麵的人用力一拉,她的身體瞬間失去平衡。
潘樂陽大驚,朱玲一倒下,頭頂上的天網就罩了下來。潘樂陽急忙揮劍去砍繩索,卻被一道爆音符炸中肩膀,悶哼一聲,胸口又捱了一拳,整個人踉蹌倒地。
“拿下!”眾道士齊聲呼喝,雲網已壓至二人發梢。
恰在此時,天空之上一聲清唳破雲而來!隻見白鯤鵬展翅垂天,雙翼掀起的罡風將滿地道士吹得滾地葫蘆般亂滾。
羽翼陰影中,白鶴真人負手而立,雪眉倒豎,從天而降。
“你們在乾什麼?我才離開蓮山一會兒,又出什麼亂子?”
一名道士連滾帶爬撲到鯤鵬下方,指著朱玲和潘樂陽厲聲道:“真人明鑒!這兩個酸儒殘害我們同門,我們有一名師兄弟被割喉,就死在竹林邊上!”
另一人捂著傷腿,滾了過來。
“他們非但拒捕,還傷我八名弟兄!此等凶徒,斷不能輕饒!”
白鶴真人聞言,怒火衝天,“好個讀書種子!本座容你們在蓮山待著,已經夠給麵子了,居然還敢三番四次惹事,殺我蓮山弟子!”
朱玲強撐起身,急忙解釋道:“真人,我們”
“聒噪!”
白鶴真人袖袍一揮,磅礴威壓自頭頂而下。朱玲尚未說完便再度跪倒,哇地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被鎮壓在地上,膝蓋都陷入泥裡。
潘樂陽急了,竟頂著威壓昂首怒罵:“你這迂腐老道!不分青紅皂白就動手,蓮山遲早毀在你手裡!”
白鶴真人鼻間冷哼,威壓再沉三分。
潘樂陽隻覺右臂一痛,哢嚓一聲,骨頭斷了。少年痛呼一聲,單膝跪地,豆大汗珠滲透了背心。
就在這時,眾人身後傳來一聲怒喝,“蓮山,你乾什麼!”
道蓮身影如虹掠至,落地時震起一圈氣浪。這位素來溫潤的道君此刻麵沉如水。
“蓮山,你下手太重了!區區誤會,何至於斷人筋骨?”
“道君好大的慈悲!”白鶴真人袖中五指捏得咯吱作響,“這些酸儒屢犯山規,如今還殺了我們的人!道君莫不是忘了,你我皆是道門真修?!”
道蓮怒極反笑,“迂腐!蓮山,你修得什麼糊塗道!在事情查明之前,就算這些儒生犯了事,你也不能對他們動私刑!大敵當前,先傷同道!如此行事,你怎麼當這個觀主的!”
“既然道君執迷,這爛攤子,老夫不管也罷!”
白鶴真人驀然轉身,拂袖躍上白鯤鵬。鵬翼振空,瞬息化作天邊白痕。
底下一眾弟子麵麵相覷,有人試探著問道:“道君,還要關押他們嗎?”
“你們是嫌我不夠瘋?還想讓我再砸一次蓮山?”道蓮冷眼掃過眾人,他的聲音帶著威壓,震得眾人耳朵嗡嗡作響。
一個弟子還想拱火,剛開口:“道君,這兩人……”
“給我滾!”道蓮手一揮,一股氣浪拍出,那弟子直接被掀翻在地,暈了過去。
其他弟子頓時嚇得不敢再吭聲,紛紛散去,場中隻剩朱玲和潘樂陽癱在地上,麵如死灰。
朱玲扶起潘樂陽,低聲道:“樂陽,你沒事吧?”
潘樂陽捂著斷臂,疼得齜牙咧嘴:“這老道下手真狠!也不知道手臂能不能接過來。”
道蓮緩步走來,低頭看著二人,沉聲道:“你們兩個,跟我回方月樓,把事情說清楚,不然誰也保不了你們。”
說完,他轉身離去。
潘樂陽和朱玲對視了一眼,也跟了上去。